唐卡還想說什么,但李耀已經鉆到他神魂最深處,仿佛和他的腦域融為一體,不再發出半點聲音。
唐卡抬眼一看,發現十幾名荷槍實彈的凈化部隊戰士將他們包圍,黑洞洞的槍口近在咫尺,鎖定他們的腦袋。
唐卡能感應到自己的指尖微微抽搐,所有細胞都燒到要炸開,而皮膚甚至能敏銳感知到數百米外一縷輕風的流動,腦海中隨時有幾十套作戰方案呼之欲出,這才知道“耀老”并沒有拋棄自己,而是全神貫注,做好了十二萬分的戰斗準備,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又有幾十臺武裝戰梭飛到頭頂,縱橫交錯的玄光將他和班長照了個通通透透,他感覺自己的每一條血管和每一束神經都暴露在對方的掃描之下。
而“耀老”卻似一縷淡淡的迷霧,流竄到他身體最深處,不知所以的地方去,絲毫沒有被對方掃描到。
對方的頭盔里發出“嗶嗶嗶嗶”的聲音,大概在示意“一切正常”,不一時,十幾具冷冰冰的“鐵棺材”繼續朝他們移動過來。
楚之云低吼一聲,不顧一切朝“鐵棺材”沖去。
她不愧是圣光學院近年來最出色的學生,在沒有晶鎧,近乎赤手空拳的情況下,竟然在幾個兔起鶻落之間,打翻了三名身穿晶鎧的凈化者,又將他們的武器都奪了過來。
但是,凈化者的武器上卻有專屬的指紋和血液鑒定系統,唯有真正的主人才能激活,一落入他人之手,頓時釋放出強烈的電弧,“滋滋滋滋”,將楚之云電得一陣抽搐,頭發都根根豎起,眼睛,耳朵和鼻孔里,流下蜿蜿蜒蜒,黑色的血液!
楚之云就像是被一座小小的電弧囚籠死死鎖住,但她依舊沒有放棄對自由的希望,咬緊牙關,搖搖晃晃,繼續向前走了三步,在這一刻,她的身影仿佛和上午廖猛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而最終結果也是一樣,“啪嗒”一聲倒在地上,四肢兀自抽搐不已。
“班長……”
唐卡鼻子一酸,忍不住流下滾燙的眼淚。
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每一束肌肉都被擰緊,就像是擰到底的螺絲釘,很有一種隨便找一名凈化者拼命的沖動。
“稍安勿躁,看情況再說。”
李耀又尖又細的聲音,從少年神魂深處傳來,“看樣子,對方的目標正是你的班長,對你這個無名小卒的禁錮和看管未必會太過嚴密,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搞清楚一切的機會!”
果然,這些凈化者將楚之云五花大綁,周身幾乎每一處可以砸上鐐銬的地方,統統砸上了超強合金煉制而成,又鐫刻著閃電流紋的鐐銬,鐐銬之間產生極強的電磁吸引力,確保楚之云的雙手、雙腳都死死鎖在一起。
而對唐卡,他們只是簡簡單單砸上了一對背銬,卻沒禁制他走路的能力。
看來,這些凈化者的確沒有將唐卡這個十三四歲的大男孩放在心上,只不過是追捕楚之云的“附贈品”而已。
而唐卡的表現也很符合他一貫膽小怕事,惟命是從的特點,“嚇得”忘了抵抗,只是一個勁兒掉眼淚:“這是怎么回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放開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將面孔都隱藏在鋼鐵面具后面的凈化者,對于他的掙扎和哀嚎,自然充耳不聞,將他和班長押送到了一輛飛梭車上。
小天天卻被他們奪走,帶上了另一輛飛梭車。
唐卡的眼眶幾乎炸裂,李耀卻讓他稍安勿躁——小天天只是對方的一件“道具”,暫時應該不會有事,到時候,李耀自有辦法,能救她出來。
就這樣,兩名“叛逃者”束手就擒,被飛梭車一路帶到浮空戰堡中。
還在半空中,唐卡就奮力將腦袋湊到車窗上,吊著眼珠往下看,只看到市區里到處冒著濃烈的火光和硝煙,隱約還能看到有人逃亡和抵抗的跡象,不一時,數百臺飛梭車先后騰空而起,和他們一樣飛往浮空戰堡。
看來,“耀老”說得沒錯,“終極測試”結束了,所有“圣光之子”都要被五花大綁,捉到浮空戰堡里去,無一例外。
“我們……究竟是什么?”
唐卡默默地想。
越是接近浮空戰堡,越是能看出這鋼鐵城池的巍峨和龐大,它簡直像是一片吞噬了天空的人造天體,就連機庫入口都像是洪荒兇獸張開的血盆大口,一口就把幾十臺飛梭車吞了進去。
唐卡和楚之云像是兩顆隨風而逝的飛塵,和另外幾十名懵懵懂懂的同學一起,在一隊凈化者的押送之下,穿過狹長深邃的甬道。
不一時,前方的艙門打開,里面是一片如宮殿和山谷般寬敞空曠的空間,他們走在凌空的透明管道中,就像是穿行在峽谷之間的吊橋上,而兩旁的“懸崖”上,竟然鑲嵌著一座座透明牢房,好像是放大百倍的蜂巢!
每一座透明牢房中,都關押著一名囚犯或者說是瘋子,而他們仔細觀瞧,發現這些人都是自己的同學。
不單單這次“終極測試”中淘汰的同學,甚至是過去數年圣光學院的修煉中,跟不上進度或者情緒失控而被淘汰的同學,也全都關押在這里!
有些同學神色木然,端端正正地坐在金屬小床上,雙眼空洞失焦,迷茫地看著虛空中并不存在的光點,宛若一具風干幾百萬年的化石。
有些同學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時不時掄起拳頭狠狠砸著面前的透明墻壁,在墻上砸出一道道的血痕,把雙手砸得血肉模糊,這才心滿意足地坐下,嘴里兀自嘀咕不已,像是一頭頭披著人皮的野獸。
還有些同學頭上戴著一個巨大的頭盔,頭盔上布滿了花花綠綠的指示燈,還有一條條晶線通往墻壁里,頭盔似乎通著極強的電流和靈波,帶給他們難以言喻的痛苦,令他們發出生不如死的尖叫,但他們的雙手和雙腳卻被鎖死,甚至直接將關節打碎,喪失了行動能力,連結束生命的能力都一并剝奪。
更有些同學被關在狹小憋悶的睡眠艙中,周身被淡綠或者粉紅色的粘稠液體浸泡,像是陷入某種噩夢或者幻境,時而抽搐,時而掙扎,時而發出“咯咯”的笑聲,不知在幻夢中見到了什么,經歷了什么。
而令所有人最毛骨悚然的,則是“懸崖”最下方的幾十個牢房。
這些牢房里沒有人,卻布滿了精密的儀器和迷宮般錯綜復雜的管道,管道里有各種可疑的液體不斷流動,最終匯聚到一口口圓柱形的玻璃缸中。
他們原本以為玻璃缸里并沒有東西,但瞇起眼睛,仔細觀瞧,卻可以發現,每一口玻璃缸里,都有一具大腦,一沉一浮。
有些大腦后面還拖曳著脊髓,看起來相當完整和新鮮。
另一些大腦卻被剝離了好多部分,只剩下最核心的腦組織,像是一只腐爛變形的蘋果,似乎在這里待了很多年的樣子。
所有大腦,無一例外,全都插入了千絲萬縷的晶線,給予他們不同的刺激,而在刺激之下,大腦還會微微抽搐,做出反應。
這些大腦都是活的!
或者說,這些大腦的主人,在某種層面上,依舊活著!
“這,這究竟是什么意思?”
“難道我們有朝一日也會像這些同學一樣,歷經各種殘酷的實驗之后,連身體都被剝奪,只剩下一具大腦,丟到儀器里供人研究,而這時候——我們依舊活著?”
“我們可是‘圣光之子’啊,是眾神和至善上師最忠誠的信徒,我們體內流淌著榮耀和圣潔的血液,為何要這樣對待我們!”
現在,所有“圣光之子”冷漠無情的偽裝都轟然崩潰,他們肆無忌憚地宣泄著自己的恐懼和絕望,有人甚至小聲啜泣起來。
唐卡和楚之云,卻是瞪著烏黑發亮的大眼睛,盡可能多看一些兩側牢房里的景象,多搜集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們終于通過了這條恐怖的透明管道,進入一間地面、墻壁和天花板都是乳白色,還散發出圣潔光芒的房間。
看似柔和的純白光芒,卻像是某種能侵蝕人心的毒液,滲透到每一名“圣光之子”的皮膚和毛孔中,侵蝕著他們的心靈和神經,令他們產生一種大腦都通通透透,被人一覽無余的詭異感覺。
“圣光之子”們面面相覷,瑟瑟發抖,欲哭無淚。
也有人咬牙切齒,鼻腔和喉嚨深處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欲做困獸之斗,卻又無從下手。
“唰!唰!唰!”
在這群驚慌失措的少年們面前,乳白色的圣潔光線,凝聚成了三條朦朦朧朧的身影。
三人雖然高低胖瘦甚至性別都不同,但臉上卻掛著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假笑,令人簡直分不出他們的區別,只能從制服的顏色,來辨識他們的身份。
身穿白色制服的,是圣光學院的院長“夏雨人”。
身穿黑色制服,胸口還佩戴著一枚染血戰徽的,是這支凈化部隊的指揮官“邱元甲”。
而站在兩人中間,看似地位最高,身穿灰色制服,不明身份的中年女子,赫然是小天天的母親“徐秀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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