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說你是情圣，你還喘上了是吧？”
跳蚤血肉模糊的眼窩簡直要往外噴火，惡狠狠瞪著他最好的朋友，“我就知道，你根本沒有痊愈，你的腦子又燒壞了，你根本是瘋了！捆上他，搭把手，幫我捆上他，別讓他犯病！”
“別捆我，放我下去！”
高歡也燒紅了眼珠，像是窮兇極惡的狼，“你們需要有人斷后，我又不能走，那就我留下！跳蚤，別和我爭，再爭下去，誰都走不了！
“老大，停車吧，求求你，你知道我沒有瘋，我只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小雪留在這里受苦，我剛才真的看到她了，相信我，你相信我！既然她在這里，我不可能和你們回帝都的，絕不可能！”
“……停車。”
連長沉默了很久，下了命令。
他們在一處山坳里加速，暫時躲過了圣盟低空獵殺艦的視線，找到一處隱蔽所在，所有殘兵敗將都擠上了兩輛突擊車，將絕大部分彈藥和另一輛炮塔完好無損的戰車留給了高歡。
“都別廢話，快走吧，別妨礙我去找老婆！”
高歡沖連長和跳蚤咧嘴一笑。
跳蚤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整張臉忽然垮了下來。
“沒錯，少廢話，都他媽滾蛋！”
沒等跳蚤說話，連長忽然將步兵艙的艙門從外面關上，和高歡站到一起。
“老大！”
十幾個腦袋都從突擊車里鉆了出來，瞪大眼睛叫道。
高歡不知所措地看著連長。
“看著我干什么，就憑你這頭路都走不直的醉貓，還想把敵人的獵殺艦打下來？”
連長面無表情，淡淡道，“更何況，我不想去帝都——我是‘四大家族余孽’，又在厚土駐防軍全軍覆沒的情況下逃出來，還去帝都干什么，再去接受隔離審查，被當成逃兵甚至叛徒槍斃嗎？”
“可是——”
這回輪到高歡結結巴巴，“你會成為英雄的，你本來就只是四大家族旁系的旁系，和家族高層根本不是一回事，你從來也沒做過對不起帝國的事，或許只要簡單地審查一下，你就會成為威風八面的戰斗英雄，你剛才也說了，我們不是逃兵，而是護送珍貴情報出去，你自己說的啊！”
“簡單地審查一下？”
連長笑起來，隨即狠狠啐了一口帶血地唾沫，叉開蘿卜粗細的十根手指道，“看到老子這雙手了嗎，這雙手天生就是用來殺人的，不是用來寫他媽交待材料和審查表的！老子被軍部那幫狗雜種折騰了三天三夜之時，就已經在心里暗暗發誓，老子這輩子，再不要被任何人審查，管你他媽的是皇帝，是戰神雷成虎，還是黑風王李耀那個雜種操的，都休想，休想再審查老子，休想再叫老子寫半個字的交待材料！”
“老大！”
高歡不知道該怎么說了，“那你可以不去帝都，你可以逃回宋家的領地，你不是說云旅長他們藏了好幾艘穿梭艦嗎，你們分道揚鑣，你可以回家的啊！”
“算了吧，我看四大家族那幫狗雜種，比革新派那幫狗雜種更加不如，什么‘承武帝’，挺不了多久尸的。”
連長揮了揮手道，“更何況，你們都知道我這張臭嘴，走到哪兒都是得罪人，我要是在老家混得下去，又怎么會被一腳踢到前線的厚土駐防軍，又遇到了你們這幫倒霉蛋，組建了這個倒霉透頂的刀鋒連呢？哈哈哈哈！
“總之，算了，后方的世界不適合我，就這兒吧，這兒挺好。”
“老大！”
“連長！”
“猩猩王！”
聽到他的笑聲，所有戰士再也忍不住，眼眶都變得通紅通紅。
“打住，你們千萬別來生離死別這一套，老子的雞皮疙瘩都被你們嚇出來了！”
連長罵罵咧咧，倒轉槍托，把一個個腦袋砸回突擊車里去，“知道你們現在這副娘娘腔的樣子，一個兩個都像什么嗎？像那幫愛玩屁股的修真者！
“總之，三秒鐘之內，給老子滾蛋，去長風峽谷，逃出這個該死的星球，去帝都報告這里全軍覆沒還有圣盟新型傳送陣的情報，從皇帝小兒手里，騙大把犒賞回來，要是犒賞有老子的份，你們就都分了，幫老子狠狠操上十個八個婊子，聽明白了嗎？
“現在，帝國遠征軍，厚土駐防軍，第四快速反應旅，特戰偵察連，刀鋒連，全體都有，執行命令！”
連長將最后一顆腦袋狠狠砸回突擊車。
不遠處的山峰之間再度傳來低空獵殺艦的轟鳴。
兩輛突擊車中都發出鬼哭狼嚎的吼叫，心不甘情不愿地開動。
直到兩輛突擊車都消失在山坳深處，連長才長舒一口氣，轉過身來，和高歡一起調整突擊車上的炮塔。
他們拆掉了炮塔的安全保護裝置，串聯所有的晶元匣，把靈能都集中在攻擊部件上，令戰車能轟出石破天驚的一炮。
兩人默默工作，誰都沒有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這就是男人的方式。
直到空中的轟鳴震耳欲聾，敵人的獵殺艦越壓越低，狂風即將把他們的偽裝統統吹走，而他們也牢牢鎖定了對方，高歡才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老大，你說，我剛才看到的是江雪嗎？”
連長深深看了他一眼，一開始似乎想說什么，頓了一頓，還是點頭道：“是吧，其實，其實我好像也看到了。”
“真的？”
高歡興奮至極，幾乎要哭出來，“你也看到她了，真是她？”
“應該……是吧？”
連長說，“當時子彈橫飛，火光四濺，怎么看得清楚？不過看身形，大概，是她沒錯。”
“那你有沒有看到她的動作？”
高歡激動道，“她對我下手時，真的猶豫了，是吧，這就代表她還保留著最后一絲情感，無論怎么洗腦都沒有被洗掉，對吧？”
“嗯……”
連長說，“是，被你這么一說，是有這么回事。”
“你沒騙我，你真的沒騙我？”
高歡終于忍不住掉下眼淚，“你是老大，你不能騙我！”
“我當然沒騙你，老大什么時候騙過你？”
連長瞇起眼睛看著天空，“我要是連你這頭醉貓都騙，那就活該不得好死，死了都要下十八層幽泉地獄，火燒油炸！”
“那——”
連長發了這么毒的誓，高歡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低頭“吭哧”了半天，紅著臉道，“老大，你說，我能把小雪救回來嗎，能喚醒她的情感和記憶嗎？”
連長盯著高歡看了很久，直到最后，笑了。
他炙熱的大手在高歡肩膀上狠狠拍了兩下，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聲音道，“別傻了，大情圣，你對老婆的感情這么深，連老天爺看到，都會被你感動出一身雞皮疙瘩的，相信我，你不會死，你會如剛才所說，進入圣盟，找到老婆，然后喚醒她的情感和記憶，再從那個該死的魔窟里殺出來，真的，老大和你打賭，老大向你保證！”
高歡看著老大那張凹凸不平，丑到極點臉，傻笑起來。
“滴滴滴滴！”
車載晶磁炮發出一陣急促的嘶鳴，那艘獵殺艦已經壓低到了不足百米的高度，進入他們的最佳射程。
“老大——”
高歡舔著嘴唇道，“我們是不是應該喊點兒豪言壯語了？‘為了什么什么而戰’之類的？”
“算了吧！”
連長忍不住笑起來，“我們的戰斗視頻，沒機會傳到上面去的，還‘為了什么而戰’？我們可是修仙者，修仙者戰斗，還需要理由嗎？
“忘掉那些狗崽子和混蛋和雜碎吧，這一次，我們就完完全全為自己而戰，準備好了沒，醉貓，我數三二一，一！”
晶磁炮狠狠炸開，高歡被足以撕裂突擊戰車的沖擊波掀飛，再次陷入五彩斑斕，天旋地轉的狀態。
恍惚之間，他看到那艘鯊魚般的獵殺艦前方燃起一團猙獰的火球，火球吞噬了整個艦首，還破壞了對方的反重力系統，令對方像是被無形的巨獸狠狠咬了一口，歪歪扭扭栽倒下來。
他看到連長哈哈大笑，再次抄起兩門比自己大腿還粗的便攜式晶磁炮，沖著漫山遍野撲上來的圣盟人開火，一邊開火一邊前進，真像是一只金剛不壞的猩猩，直到彈藥耗盡，刀劍折斷，整個人都被火焰吞噬、撕碎和湮滅為止。
他聽到身后傳來兄弟們熟悉的嗷嗷亂叫聲，回頭看時，卻是“跳蚤”等刀鋒連戰士駕馭著第二輛突擊車殺了回來。
跳蚤渾身上下掛滿了晶石炸彈，站在顛簸不停的車頂手舞足蹈，真是沒有取錯外號，一只活蹦亂跳的跳蚤。
“醉貓，醉貓！”
高歡聽到跳蚤發出歡快的叫聲，“別忘了，你老婆當年可是我們刀鋒連全體心中的女神啊，我們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她落到圣盟那幫雜種手里？來吧，別說兄弟們不講義氣，我們幫你一起把她救出來！”
高歡和跳蚤，和水蛭，和黑豹還有過山虎還有無數兄弟一起，踏著連長的腳印沖進敵陣。
在被那顆灼熱的子彈狠狠擊倒之時，他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和滿滿的自信。
“等著我，老婆。”
高歡心想，“老大向我保證，兄弟們也這么講義氣，所以，我不會死，我一定會找到你，想起你，帶你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