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聽她口若懸河，和剛才截然不同，立刻明白，這番話恐怕不是她想出來的，而是真人類帝國十分流行的理論，或許是每一名修仙者都要接受的“洗腦”話術。
李耀對修仙者的理論實在很好奇，要維持真人類帝國這樣一個龐大的國度，讓無數修仙者前赴后繼的犧牲，甚至在奴役了無數普通人之后，依舊以“人類文明的守護者”而自居，如此厚顏無恥的背后，肯定有一套能夠自圓其說的理論體系支撐，那也就是修仙者的“道心”，是他們的力量之源！
能探究修仙者的道心，就能找到他們的力量之源，加以剖析和研究，想出應對之策。
這就是聯邦和帝國之間的大道之爭！
這是大好機會，絕對不能放過，李耀倒是要好好領教一下，修仙者究竟是怎么洗腦，才能洗出如此邪惡，而又理所當然的理念！
他滿臉肅然，沖唐千鶴深深一施禮，畢恭畢敬道：“晚輩好像把握到了一些東西，但關鍵處還是懵懵懂懂，不知唐前輩是否能為晚輩，再點撥一番修仙大道的真義，包括普通人和修煉者之間的關系？”
唐千鶴的地位在三名修仙者當中是最低的，李耀一個一口前輩，馬屁拍得不露痕跡，令她十分受用。
唐千鶴抬頭，征求的目光投向蘇長發。
蘇長發在不遠處冷冷觀察著兩人，輕輕咳嗽一聲，點了點頭。
在他們的計劃中，對李耀并不是暫時的利用，而是要進行長線投資，靠他來侵占飛星界。
他的身份、修為和把柄，都是最合適的“帶路黨”，至少在遇到下一個更合適的人選之前，他還是極有利用價值的。
若是能將李耀徹底洗腦成修仙者，心甘情愿為他們做事，主動性會強得多，當然再好不過！
得到艦長的應允，唐千鶴笑吟吟道：“好，既然你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心思，我們自然愿意成全你！”
“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人之所以為人，最關鍵的是什么，肉身還是神魂？”
李耀眨巴著眼睛，不知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更符合自己當下的身份。
不等他回答，唐千鶴又道：“或者，換個問法好了，在你們飛星界，有鬼修么？就是在人死之后，神魂不滅，又依附于一些法寶、傀儡之上，繼續存在的那種！”
李耀點頭：“有的，我們飛星界有不少鬼修，所有人都見怪不怪，將鬼修也當成同類看待。”
“那就是了！”
唐千鶴一擊掌，飛快道，“鬼修使用的是金屬軀殼，用晶腦來思考；人類使用的是血肉之軀，用腦細胞來思考！兩種外表截然不同的存在，卻被當成是同類！”
“再打個比方，你知不知道在四萬年前的古修時代，有一種邪術叫做‘移魂’，可以將人的神魂轉移到動物的軀體中，和動物的神魂進行交換？”
“假設有朝一日，你被一名強橫無匹的修煉者抓起來進行實驗，和猴子關在一起，用‘移魂’交換了神魂，你的神魂被禁錮在猴子體內，猴子的神魂卻被禁錮在你體內，那你覺得……你和猴子，究竟誰更有資格被稱為‘人類’呢？”
“當然是我了！”
李耀脫口而出，“別說猴子，哪怕是牛羊豬狗，我也是真正的人類！”
“沒錯，我們的看法一致，這是修仙界數千年思辨下來的唯一結論！”
唐千鶴笑瞇瞇道，“我舉這兩個例子，只是想說明，真正能定義某個存在是‘人類’的，既不是他的基因，更不是他的血肉之軀，而是他的神魂，他全部的精神、意志和記憶的集合體！”
“基因是可以篩選、改造和變異的；血肉之軀，亦不過是一具軀殼，哪怕換上一具新的，由金屬和晶石組成的，亦不會改變他的本質！”
“修煉到我們這個境界，已經可以刺激基因和細胞，對周身細胞進行初步改造，變成和‘天然形態’截然不同的樣子！”
“難道，進行了大幅改造，長出了獠牙和鱗片，或者三葉肺、兩個心臟、兩個大腦之后，我們就不算是人類了么？”
李耀大搖其頭，真心實意道：“當然不是！”
這一點，他倒是同意修仙者的看法。
升上結丹期之后，修煉者的脊椎末端就開始膨大，慢慢生長出了第二大腦，同時還能大幅強化五臟六腑的機能，甚至通過某種特殊功法的修煉，還可以生出全新的器官。
李耀的“細胞湮滅炮”，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一般人的掌心和胸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生長出晶瑩剔透的“水晶結核體”的！
從形態上看，將洪荒細胞激發到極限的李耀，的確和常人截然不同。
但如果說，這樣就不算是人類的話，那也太荒謬了！
人的本質是神魂而不是軀殼，這是現在天元、飛星和血妖三界的主流看法，也是建立“新聯邦”的理論基礎。
李耀一直是這一理論的堅定支持者和推動者，他對這一理論的認識甚至比唐千鶴更加深刻。
早在血妖界的通天城外，他就用這套理論來說服過金心月，令金心月徹底認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在他面前玩這一套，唐千鶴真是班門弄斧了！
“所以說，只要擁有真正人類的神魂，那無論外表是什么模樣，血肉之軀也好，金屬傀儡也罷，甚至更加千奇百怪的形態都無所謂，都可以被認為是人類，對吧？”
唐千鶴微笑著問。
李耀明顯感覺這句話有陷阱，琢磨了半天卻想不出破綻，略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么，反過來說也可以成立了？”
唐千鶴眼底，閃耀著危險的光芒，“人的本質不是軀殼，而是神魂，雖然那些普通人擁有和我們幾乎一模一樣的軀殼，但他們并沒有真正的神魂，那自然算不上真正的人類了！就好像用‘移魂’，將猴子的神魂轉移到人的軀殼中，當然不是人，只是長得很像人的猴子！”
李耀目瞪口呆，這，這，這樣解釋也可以？
他幾乎不用偽裝，真的結結巴巴道：“唐，唐前輩，那如何確認，一個人究竟有沒有‘真正的神魂’呢？”
“很簡單！”
唐千鶴笑瞇瞇地敲了敲眉心，道，“看靈根！只要覺醒了靈根，掌握了吞吐天地靈氣的能力，有資格為人類文明而戰了，那就是擁有真正的神魂！”
“否則，連靈根都無法覺醒的廢物，有什么資格，被冠以‘人類’如此偉大的稱呼？”
“還記得我剛才說的寄生蜂的例子嗎？很多時候，在寄主體內，寄生蜂的卵和寄主的卵是放在一起撫育的，甚至他們剛剛爆開來的幼蟲形態都極為相似，但本質上，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物種！”
“我們和普通人的關系，亦是如此！”
“或許我們的軀殼剛剛誕生時，都要經歷一段靈根尚未覺醒的階段，就好像是寄生蜂和寄主的蟲卵形態。“
“乍一看去，那時候的我們和普通人，的確沒什么兩樣！”
“但是，在接受了無比嚴酷的修煉之后，其中一部分人終究會脫穎而出，突破極限，覺醒靈根，領悟到身為人類文明一份子的責任、義務和榮耀！”
“只有這些人，才是‘寄生蜂’，才有資格被稱為‘真正的人類’，這也是我們‘真人類帝國’名號的來歷！”
“在帝國之中，所有人都被分成兩類，像你我這樣覺醒了靈根的修煉者，就被稱為‘真人’，只有真人才有資格成為帝國公民，是人類文明的支柱！”
“而那些修煉了十幾年還無法覺醒靈根的廢物，當然沒資格被稱為‘人類’，可以叫他們‘類人’或者‘原人’，是介乎于牛羊豬狗和真人之間，一種比較高級的動物。”
盡管明知對方是在洗腦，李耀還是有種三觀受到強烈沖擊的震撼感，大呼吃不消。
唐千鶴得意道：“你接受了幾十年修真界的迂腐觀念洗腦，是不是覺得我說的都是歪理邪說，荒謬至極？”
李耀急忙搖頭，賠笑道：“那倒不是，晚輩只是覺得，這個這個，普通人和牛羊豬狗，還是有區別的吧，牛羊豬狗既不會思考，也不懂說話，普通人卻可以和修煉者自由交流。”
“那最多只能說，這些‘原人’比較通人性而已。”
唐千鶴冷笑道，“通人性的動物并不少見，貓狗就極通人性，很多人都喜歡養來當寵物，養個幾年之后，就能和主人心有靈犀，能理解主人說話和動作的含義。”
“原人么，最多就是貓狗的升級版本而已。”
“對了，在你們飛星界的歷史上，有‘極端動物保護主義者’這一說么？就是自己喜歡養貓養狗，慢慢就心理異化，將貓狗當成自己的同類乃至兒女看待，把自己的愛好變成道德的制高點，爬上去耀武揚威，見不得別人殺貓吃狗，采用無比霸道的手段阻止別人，把貓狗的權利，置于真正人類的權利之上！”
李耀眨巴著眼睛，點頭道：“不但歷史上，就連現在都是有的，而且還大行其道，愈演愈烈呢！”
“那就是了！”
唐千鶴冷哼一聲，道，“在我們修仙者眼中，那些假仁假義，以‘守護普通人’為使命的修真者，亦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極端動物保護主義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