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一頓，元曼秋若有所思道：
“怪不得在大爆炸中，我們連一道鬼魂都沒有發現，按理說，當時的師生當中，有不少人都是煉氣期高階和筑基期高手，神魂非常強大，無論如何都能留下一兩道鬼魂的。”
“據我推測，爆炸實在太過強烈，令數百名師生瞬間隕落之后，大部分人的魂魄都煙消云散，只有一小部分魂魄的執著太強，化作了虛靈體。”
“這時候，反應爐鼎里面的靈能，已經全部泄漏出來，爆炸的中心變成了旁邊的晶石倉庫。”
“反應爐鼎本身，就是以存儲靈能為目的煉制的，極其堅固，是最好的棲身之所。”
“這些虛靈體就躲了進去，直到被你發現。”
李耀欣喜道：
“老師，您是說，還有不少師兄和老師，以另一種生命形式存在著？甚至包括莫玄教授在內？”
元曼秋苦澀一笑，淡淡道：
“李耀，虛靈體和鬼魂是不同的。”
“鬼魂雖然失去了肉身，但是還保留著清晰的自我意識和記憶，知道自己從何而來，要到哪里去，也能被我們以各種方式觀測、感知到，可以和我們互動。”
“一旦鬼魂進入了金屬傀儡之中，就像是一個全身上下都使用了靈械義肢的人，和一般的殘疾人有什么不同呢？”
“因此，在整個現代修真界中，都承認鬼魂的基本權利，把他們看成是另一種形態的人類，是一種特殊的‘殘疾人’。”
“但虛靈體就不同。”
“虛靈體迷失了記憶，凋零了意識，無法思考，只是神魂的一點碎片，甚至只是神魂的一抹倒影。”
“說白了，虛靈體就是一種精神！”
“如果把鬼魂看成是茫茫黑夜中點燃的一蓬篝火，那么虛靈體充其量是篝火中爆出的一顆火星。”
“大部分虛靈體存在的時間都很短暫。再強烈的執著，失去了和神魂的加持，也會在幾個月之內消耗殆盡。”
“這些虛靈體藏匿于反應爐鼎之中一年多，還能被你感知到。已經是一種奇跡。”
“可是你也說，他們變得越來越黯淡，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散了吧！”
“所以，你不要把虛靈體看成是生命的另一種形態。他們只是生命散發出來的一道光輝。”
“就像是你和你的照片之間的關系，三維立體照片和你再像，那也終究不是你啊！”
李耀默然。
忽然有些明白，老師為什么如此落寞。
他以為自己找到了莫玄教授的魂魄，其實不過是找到了一張“魂魄的照片”。
老師睹物思人，自然心情惆悵。
“更關鍵的是，虛靈體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感知到的！”
元曼秋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發顫，“虛靈體是因為強烈執著而產生的特殊存在，是一種純粹的精神。9999的人，都無法感知到他們的存在。”
“即便和他們有同樣執著，同樣精神的人，也需要在虛靈體旁邊待上極長一段時間，才能慢慢適應虛靈體的靈能波動，感知到他們的存在！”
李耀心中一動，若有所悟。
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反應爐鼎冰冷的外殼。
指尖仿佛傳來一陣鉆心刺痛，就像是反應爐鼎被一股不可磨滅的精神，燒得滾燙！
“這就是你們頑強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原因嗎？”
“你們不甘愿玄骨戰鎧就此沉淪。想要看到它叱咤風云，光耀四方的那一天！”
“即使沒有了肉身，即使連神魂都湮滅了，可是你們的精神。卻依舊燃燒著，閃耀著，等待著，拼了命地想要和我溝通，把你們的心血和經驗，傳承下來。幫助玄骨戰鎧浴火重生！”
李耀徹底明白了。
虛靈體，就是人類精神和意志的結晶，是連死亡都無法磨滅的執著！
而煉器系師生的執著，就是玄骨戰鎧了！
自己喜歡在玄骨戰鎧雕像下面沉思，思考的大多是煉器系和玄骨戰鎧的事情。
大家“志同道合”，日積月累之下，自己就慢慢感知到了虛靈體的波動。
這里面，恐怕和他的大腦曾經接受過兩次奪舍也有一定的關系。
他的大腦，是整個天元界，最獨特的存在！
而今天，他被虎王戰鎧的強悍所震撼，內心深處涌起了強烈的好勝心，對于玄骨戰鎧的執著和希望，飆升到了極點，又心血來潮，拆開玄骨戰鎧，研究反應爐鼎的結構。
這一連串的機緣巧合，才令他能夠清晰無比地觀測到那么多虛靈體！
哪怕換成對玄骨戰鎧有同樣執著的元曼秋，她的修為固然比李耀更加深厚，但是并沒有每天到玄骨戰鎧雕像下面來思考的習慣，大腦也不像李耀經過兩次奪舍，得到詭異的開發，所以就感知不到虛靈體的存在。
見他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元曼秋道：
“現在你明白了吧，修真界中，將可以看到虛靈體的人，稱為觀測者。”
“你就是這一百多道虛靈體的觀測者了。”
“而且根據你的描述來看，你可以看到他們的形態，聽到他們的嘆息，甚至感知到他們的煉器畫面，得到他們的經驗傳承。”
“那么你的觀測力度非常深，算得上是一個強觀測者。”
“這樣的強觀測者，是千載難逢的，除你之外，恐怕再沒人能觀測到他們了。”
李耀終于明白，元曼秋如此落寞的全部原因。
就算只是精神和意志，能夠感知到的話，未嘗不是一種安慰。
但老師連莫玄教授的最后一絲精神和意志都感知不到，明知它就在那里，卻要通過自己來轉述。
這種滋味，的確不好受。
李耀的拳頭，慢慢攥緊，在寂靜無聲的公園中，骨骼發出了清晰的爆炸聲，就像是掌心攥著兩枚晶石炸彈，被他狠狠捏爆！
“老師，您說虛靈體是低維形態下迷亂自我，失落記憶的鬼魂，那么有沒有一種方法——”
李耀一字一頓，認真道，“令他們恢復到高維形態，重新找回記憶，恢復自我呢？”
元曼秋愣了一下，仿佛被李耀身上噴射出來的無形火焰，刺得睜不開眼睛，過了很久才道：
“很難。”
“無論是星耀聯邦的歷史，還是我們掌握到的星海帝國古籍上，觀測到虛靈體的例子成千上萬，不過絕大部分虛靈體，都在被觀測到之后一年內湮滅了。”
“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概率，虛靈體才會找回記憶和自我意識，變回鬼魂。”
“根據研究虛靈體的專家推斷，這既和虛靈體自身有關，也和虛靈體的觀測者有關。”
“如果是鬼魂在野外游蕩太久，受到電磁風暴和宇宙輻射的干擾，慢慢喪失意識和記憶，那就完全沒辦法恢復，因為那些記憶和意識，是徹徹底底的湮滅了。”
李耀忍不住插嘴道：
“老師，咱們煉器系這些虛靈體，應該不一樣，他們是在大爆炸的一瞬間，被強烈的靈能潮汐轉化成虛靈體的，此后又一直藏匿于反應爐鼎之內，可以隔絕大部分電磁干擾和宇宙輻射。”
“他們的意識和記憶，極有可能并未剝落，還以某種特殊的形式，存在著！”
元曼秋猶豫了一下，點頭道：
“是有這種可能，大爆炸發生之后，我們全校所有的高階修真者立刻展開搜索，連一縷鬼魂都沒有找到，這就說明，他們是一瞬間被虛靈化的。”
“不過，就算他們的意識和記憶仍在，想要完全找回來，也十分困難，或者說，根本沒有一定的方法！”
“從過去的事例上來看，我們只知道兩件事。”
“其一，觀測者和虛靈體之間的溝通，能盡量延緩虛靈體湮滅的速度。”
“其二，繼承虛靈體的意志，在他們的精神照耀下戰斗，完成他們強烈渴望要辦到的事情，和虛靈體產生共鳴，就能極大增強虛靈體的力量。”
“甚至于，令他們找回記憶和意識，恢復到高維形態！”
在黑暗中，李耀的雙眸熠熠生輝。
他將反應爐鼎緊緊抱在懷中，感覺胸腹之間燃起了熊熊烈焰，順著喉嚨一直沖上頭頂，沖破天靈蓋，沖上云霄！
“也就是說，只要玄骨戰鎧煉制成功，成為星耀聯邦最強的量產型晶鎧，老師和師兄們，就有可能找回自我？”
李耀喃喃道，“很好！”
“剛到煉器系時，這里還是一片廢墟，我在廢墟中挖掘出了許多老師和師兄的玉簡，從中學到了不少東西。”
“我一直對各位老師和師兄充滿了尊敬，也非常遺憾，不能和各位師兄一起，聆聽老師的教誨。”
“現在，我們終于有機會并肩作戰，讓玄骨戰鎧叱咤天下，把什么虎王戰鎧之流，統統打倒！”
“終有一日，你們會從混沌的深淵中醒來，親眼看到自己創造的輝煌和驕傲！”
“老師——”
李耀目光一斂，從微型晶腦中調出了一塊空白光幕，啟動了測繪神念，飛快地畫出了一張張設計圖，“剛才我在和各位師兄以及老師的交流中，忽然獲得了一種全新的靈感，或許可以解決反應爐鼎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