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上百條“潛龍”都被李耀的驚人表現深深震撼時,李耀也直冒冷汗,心里七上八下。
他正在大荒戰網中進行最后一場考試。
令他滲出冷汗的并不是考試難度太高,而是——實在太簡單了!
他考的這門課叫做《論俠義》。
聽上去就是那種套話連篇,大而無當的課程,只要喊幾句“我們都是名門正派,路見不平當然要拔刀相助”,“強者的鮮血,要為弱者而流”,“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之類的口號就能通過。
而且教科書上,也的確是這么寫的。
就連進行了一半的考試,也都是差不多的內容,完完全全是送分。
可是,這門課的及格率卻只有32!
“不應該啊,如果隨便說些豪言壯語就能通過的話,應該所有人100都及格才對總不會有人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種話都不會說吧?為什么只有32的及格率?”
李耀一邊回答,心中飛快思索。
好在剩下的時間還有很多,他可以慢慢思考答案。
主持《論俠義》考試的是一名劍眉星目,正義凜然的中年修真者,同樣是無數道神念凝結而成,一看就是最標準的大俠造型,特別古道熱腸,每晚睡覺前都要斬殺三五個邪魔外道的那種。
他似乎對李耀前面的回答非常滿意,連連點頭,總結道:“好,好,你說的非常好,我們正道中人之所以要鋤強扶弱。維護正義,正是因為我們俠肝義膽,一腔熱血,是吧?”
李耀正欲點頭,心中忽然狂跳,脫口而出:“這只是其一!”
“哦?”
這位“大俠”很是詫異。“那其二呢?”
“我們之所以要鋤強扶弱,維護正義,甚至不惜付出生命,是因為主持正義對我們有好處!”
李耀理清思緒,飛快回答。
“有什么好處?”大俠眼中精光一閃,追問道。
“什么是正義?在我看來,正義就是社會秩序,是文明法則!而在現有的社會秩序之下,我們修真者都是既得利益者。享受到了這套秩序帶來的最大好處,當然要維護它了!”
“既得利益者?解釋一下!”
大俠收斂了笑容,面無表情,似乎對李耀不談正邪,只談利益的說法有些不滿。
李耀一句話出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硬著頭皮說下去:
“在目前星耀聯邦運行的這套社會秩序中,我們修真者是各行各業的精英。無論是名譽、地位還是收入,都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而且普通人發自內心地尊敬我們,渴望成為修真者,古往今來,這是最適合修真者的一套社會秩序了,無論是誰想要打碎這套社會秩序,我們當然不能讓他得逞。而是要把他當成邪魔外道來斬殺——這就是正義!”
“40000年前的古代修真界,我們一樣地位崇高,受人尊敬,卻也沒聽說有多少古修會行俠仗義,為弱者犧牲的!”大俠冷笑。
“不。古代修真界的普通人只是畏懼修真者,卻談不上半點尊敬,更何況古修世界的修真者,遠遠沒有現代過得這么舒服!”
李耀鼓足勇氣,大聲道,“就拿我來說,我只是一名初入修真界的煉氣期低階修士,如果放在古代,我就會被高階修真者當成奴仆一樣呼來喝去,一旦我嶄露頭角,或是得到天材地寶,還要時刻防備別人來殺人奪寶,而同輩之中也是勾心斗角,每個人都想踩著別人的腦袋爬上去,能往你背后捅三刀就絕對不會只捅兩刀,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吃飯不香,睡覺不深,連屎都拉不暢快,還修什么真呢?”
“現代就不同,現在文明進步了,我這樣一個小小的煉氣期,也能逍遙自在地在國家最高學府,研究玄之又玄的真我大道,哪怕我得到了什么奇功絕藝、天材地寶,也沒人敢明目張膽地殺人奪寶,誰敢試試看,就是和整個聯邦為敵!”
“在這種環境下,我可以放心大膽地修煉,效率何止提升百倍!最后能成為高階修真者當然好,就算成不了高階修真者,一輩子是個煉氣期,那也沒關系,出去社會之后,照樣能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活得有滋有味。”
“你說,能讓我如此逍遙自在的社會秩序,是否值得我去捍衛呢?”
大俠不動聲色:“你說的不錯,不過我們也可以社會分割成兩個部分,在修真者之間,我們就講道德,律,講正義,而對那些螻蟻一般的普通人,就把他們當成奴隸一樣來壓榨,強迫他們搜集資源,創造財富,來給我們享用——這種社會秩序,同樣能讓你過得舒舒服服,還不用承擔半點責任,不是更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且不說奴隸制度和封建制度效率低下,無法適應先進的修真文明,更重要的是,我們還有一個最大的競爭對手,修魔者!普通人不是一定要依靠修真者的,萬一真把人逼急了,用血祭勾引天魔降臨,整個城鎮成千上萬人統統魔化,在魔頭的率領下,組成毀天滅地的魔軍,別說幾個修真者,就是一個修煉宗派,照樣可以吞噬下去,渣都不剩!”
“嘿嘿,嘿嘿嘿嘿!”
大俠聞言,忽然獰笑起來。
接著四周光影一閃,變成了一處陰森恐怖的洞窟,而大俠也變成了披頭散發,脖子上掛著骷髏項圈的邪惡形象。
“既然如此,干脆大家都撕破臉皮,統統修魔啊!修魔多好,念頭通達、隨心所欲、逍遙自在到了極點!”
李耀眨了眨眼睛,道:“一家包子鋪開了幾十年,忽然轉行去賣餛飩,能否和旁邊祖傳百年的餛飩店競爭呢?”
大俠一愣,無數高手凝結的神念中并沒有應對這種古怪問題的反應,他呆滯道:“什么?”
李耀解釋:
“我們修真者要轉化成修魔者也不是不行,不過人家已經修了幾十萬年的魔,早就積累了無比豐富的經驗,我們初學乍練,怎么和人家競爭?”
“就像是賣了幾十年的包子,見旁邊餛飩店生意好,就改學做餛飩,這能競爭得過人家嗎?更何況餛飩店的生意還未必好呢!畢竟三千大千世界,修真者還是主流,修魔者只是喪家之犬!”
大俠沉吟片刻:
“你是說,畫虎不成反類犬,我們這些修真者就是轉化成了修魔者,也是最差勁的修魔者,根本無法和正宗的修魔者競爭,只能淪為魔界的最底層?”
“這是肯定的,就拿你來說,你以為披頭散發,脖子上套幾個骷髏,再把光打暗點,就是修魔者了?哪有這么簡單!修魔者是要誘惑普通人的,就你這副鬼樣子,哪個普通人會被你誘惑啊!”
李耀上下打量大俠,連連搖頭,“修魔者只是我們修真者對這些邪魔外道的稱呼,人家肯定不會把自己當成‘魔’,我聽說有些修魔者甚至自稱‘修仙者’,而他們走的就是真仙大道了,哪怕真的因為修煉邪術,周身幽能纏繞,形象丑惡猙獰,在普通人面前出現時,也會幻化出仙風道骨,流光溢彩的造型,這才方便下手啊!”
大俠沉默。
洞窟深處的燭光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李耀的心“砰砰”直跳。
剛才這番話完全是臨場反應,見招拆招,他回憶了一下,發現了很多疏漏之處。
如果這位主考官窮追猛打,他肯定招架不住。
片刻之后,四周環境再次發生了變化,他們又回到了風輕云淡、空氣清新的山頭之上,大俠也變回了正氣凜然的模樣。
“恭喜你,李耀同學,這門《論俠義》課程,你……及格了!獲得了3個學分!”
李耀的心跳都慢了一拍,隨即欣喜若狂,簡直想上去抱住大俠轉三個圈,他脫口而出:“我,我真的通過了?我說的是正確答案?”
大俠微笑著搖頭:
“不,每個人對俠義二字的理解都不同,修真文明的法則更是玄之又玄的東西,怎么可能有什么正確答案?”
“你的一些說法固然有閃光點,另一些卻是在強詞奪理了。”
“不過,這門課程本來要考的就不是什么正確答案,而是看你對俠義二字是否有自己的理解,只要不是照本宣科,講些假大空的鬼話,而是能言之有物,說出心聲,都可以通過。”
“只可惜,太多學生只知道照著書本上的教條,說些‘行俠仗義是我輩本分’之類的廢話,那也只好被刷下去了。”
“至于真正的俠義二字該如何理解,又豈是你我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幸好,你有一生的時間去尋找,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找到屬于自己的答案。”
“加油,李耀同學!”
幻境砰然碎裂,李耀退回到了大荒戰網的主界面中。
3枚金光閃閃的菱形水晶從天空中呼嘯而至,飛快沒入他的體內。
腦海中響起了清脆悅耳的女聲:
“新生李耀,通過《論俠義》考試,獲得3個學分,累計學分207個,名列新生榜……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