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羅小中磕磕巴巴、吞吞吐吐半天,好不容易叫出了他生平第一聲,“哥...我,我...我...”“你剛才不是口齒伶俐嗎?嘴皮子就跟抹了豬油一樣的,賊熘。”羅旋就那么看著局促不安的羅小中,臉上不悲不喜,“怎么,現在變了結巴了?”羅小中愈發緊張起來,“不,不是,我...我,我不知道...哥,我錯了。”“你錯了,你哪里錯了?”羅旋盯著他問。“我,我不應該在上班時間,和竇嬌玩雙黃...我,哥!”羅小中抬起頭來,鼓足勇氣開口道,“我向您保證,我以后一定認認真真的工作、勤勤懇懇做事,把所有的心思,全都用在提升我自身的綜合素養上面。我保證,以后好好照顧這些蛋雞,我...”“拉倒吧你。”羅旋冷哼一聲,“剛才說的這些,你自個兒信嗎?”羅小中臉一紅,低下頭不敢搭話。而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用手指頭絞著衣服下擺的那位姑娘,猶猶豫豫。一會兒抬頭,一會兒低頭的看著羅旋,欲言又止...她這是真的不敢招惹羅旋。眼前這個叫做“竇嬌”、為生產隊的社員們開玩笑叫她“小豆角”的姑娘,其實是竇白軍和葉二娘的女兒。她的親生父親、也就是竇白軍。當年因為無故刁難羅旋蓋房子,最終被羅旋給送到大西北義務植樹去了。年輕守寡的葉二娘,拖扯著四個孩子,實在是沒法生存。最終只得嫁給了生產隊里的飼養員、那個祖傳三代貧農兼濫酒鬼周大爺。當年竇白軍坐牢,很多年之后,有人開始懷疑是羅旋在背后搗詭、是羅旋設計栽贓陷害他的。但卻始終疑似無據。再加上羅旋對整個正興大隊,包括對整個紅星公社的貢獻實在是太大了。而竇白軍則是一個禍害。所以這么多年過去了,大家伙兒也就懶得去計較這些事情了。不過從此以后,極個別的有心人似乎發現了一個問題:當年但凡和羅旋做過對的人、刁難過羅旋的人,似乎統統都倒了霉。比如4生產隊那位隊長,當年他曾蠻橫不講理的,搶了羅旋修建的灌既渠里面的農業用水。結果...那家伙自己丟了生產隊長職務不說,他一家子人,至今沒有一個,能進入到正興大隊的集體企業里面去上班。而與之相反,當年曾經幫助過羅旋、和羅旋交情好的人,現在都混得非常的風光!這種例子,就不勝枚舉了:比如易陽、戴紅梅,張大娘張大叔、丁大爺,包括三嫂子這些人。他們哪一家子人,小日子不是過得非常的滋潤?這些人當中誰家的孩子稍微大了一點,立馬就可以進入生產隊的工廠,甚至是巴蜀省紡織機械廠上班。而且給他們安排的崗位,通常都還不錯!還有一些學習比較好的孩子,人家直接可以進入縣醫院、縣物資局、郵電局這些真正的公家單位上班...從此以后,他們就算是徹底跳出了龍門,世世代代都能有保障了...以后這些人家里的孩子,人家起點都不一樣。所以在整個紅星公社,好多人心里隱隱約約已經察覺出來了:得罪羅旋,得倒霉三代。但要是和他搞好了關系,全家老老少少都能沾光...所以,眼前這個竇嬌,她在羅旋面前,實在是沒那個勇氣開口替羅小中辯護幾句。雖說竇嬌自問她自個兒沒得罪過羅旋,但架不住竇嬌娘、葉二娘曾經惹過羅旋啊!而且葉二娘現在的男人、那個酒鬼周大爺,他在羅旋心里恐怕也沒什么好印象!熟知內情的大伙兒估計:要不是的看在周大娃、周二娃他們三兄弟的份上。那個周大爺,恐怕也得被排除在生產隊的優待名單上...哪還輪得到他現在這樣天天包谷酒喝著、雞屁股啃著?“絕不能惹羅旋”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識,但也沒人能說出具體的東西來...畢竟,誰也沒證據不是?眼見羅小中不敢說話了,羅旋放緩臉色問,“你是不是很喜歡到舞臺上進行表演?”在巴蜀話的語境里,“表演”可不是一個什么好詞匯。它有點蘊含著“不務正業”、“喜歡出風頭”、有點“嘩眾取寵”的意味在里面。“我...我以后,真的不敢了。”羅小中紅著臉,磕磕巴巴回道,“哥...你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勤勤懇懇做事,兢兢業業干工作...”羅旋微微一笑,“還在這里跟我扯呢?你討厭養雞,不愿意在這里耗費你的青春,那就去做你喜歡做的事情好了。你喜歡舞臺、喜歡表演是吧...這有什么錯?說的不好聽,那叫娛樂大眾;說的好聽一點得叫表演藝術!弄好了,別人還得尊稱你一聲表演藝術家。”羅旋拍拍羅小中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告戒他,“小中啊,不管你喜歡哪一個行業,最終選擇從事哪一種職業,只要你能把它做好、做精,這也是一種成功啊。”“啊?”羅小中很是意外,“哥...您這是...幾個意思啊?”羅旋笑道,“我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哪有幾個意思?你這個人挺有意思,你應該也能聽懂我的意思。”羅小中喜出望外,“啊...哥...這...這?”羅旋已經發話了,字里行間表達出一股支持羅小忠的意向。這就說明:接下來,羅小中只要愿意進入公社文化站、縣劇團甚至是江內市文化系統。羅旋極有可能,會幫羅小中運作一番...這就相當于把一個連游擊隊都算不上的羅小中,直接給整到體制里面去。到時候他所能接觸到的、那些藝術家們的級別和修為,那真就不在一個層次上了。這對于羅小中快速提升他自個兒的藝術素養,不啻于插上了一雙翅膀...這...天上掉的餡餅太突然,里面的肉餡實在是太多。一時半會兒之間,竟然把羅小中整的不會說話了!其實這家伙,平常他在家里的時候,尤其是在王氏面前,通常都很會說、很能說。羅小中的嘴皮子熘的很:“娘,你就別慪氣了。他羅旋了不起,他有大本事,那也是他羅旋的事...咱也不求他,也不從他鍋里舀飯吃,這些年,不照樣活的好好的?”往往羅小中說這種話的時候,王氏通常都會笑著點頭附和,“就是就是!還是我的幺兒懂事,硬氣!啊呸,他羅旋白姓了個羅,其實比外人還不如!”王氏冷哼,“你看看,不管是生產隊的、還是公社里那些外姓人,他們見了我,誰不得笑瞇瞇的跟我打個招呼,問一聲王大嬸好?可那個姓羅的,這么多年了,他可曾給過我一個笑臉?逢年過節的時候,左鄰右舍還知道抓把瓜子兒、兜里塞把糖,過來陪我說幾句喜慶話哩!”羅小中一般都會接話,“娘,不說這些不開心的破事了...管別人干啥?只管咱們自個兒家的鍋里,時不時的能冒油就好了。”“哎哎,不說不說...幺兒啊,你一定要爭口氣呀!哪天咱出息了,好好氣氣那個姓羅的...哼!”王氏和羅小中娘倆嘴里都是這樣說著,其實心里面,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羅鐵柱只會寫三個字,那就是他的名字,除此之外,頂大還能寫個一、二、三。說不定讓他寫“四”的話,羅鐵柱很有可能,會直接在“三”上面再加上一橫。——這法子,和他平常記自己的工資差不多:羅鐵柱每天都會在墻上畫上一道橫線,表示他今天又去上了一天班,又能拿一天的工資了...所以就他這水平,憑什么能當上6隊隊長、兼任生產隊肉聯廠的后勤主任?特么他連最基本的采購賬本都看不懂、連個購銷憑據都不會開,還當擁有210名干部職工的肉聯廠后勤主任?搞笑的了吧?要說大隊部任命羅鐵柱擔任這兩個職務,不是看在羅旋的面子上、不是因為羅鐵柱姓羅而做出這樣的決定...誰信?大字不識的羅鐵柱,居然還能在這2個位置上干的安安穩穩的。整個正興大隊、近2000千號社員對此還沒什么意見、大家對此還不發牢騷。要說不是因為大家敬重羅旋、感恩羅旋讓全大隊群眾過上了這種好日子,那又怎么可能呢?另外一點,能讓王氏感到很欣慰的是:這些年對于小草的教育、對于她這個唯一的女兒的成長歷程,王氏是沒操過一點點心的。她能當一個甩手掌柜。而小草還能成為整個紅星公社、甚至是整個榮威縣,第一個考進四九城清北大學的學生!這背后到底是誰在出力?哪怕王氏和羅鐵柱再憨,他們對此心里也是有數的...第一個考進清北大學的天之驕子啊!就憑這么一條,就足夠王氏敢于昂首挺胸的,直面公社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位干部了!公社工業辦主任,了不起呀?我女兒曉得不,清北大學學生!我女兒,人家還在上學,每個月拿的是25級干部工資,知道不?吃的是學生糧,每個月的標準是32斤!你有這么多嗎...哼!公社主任又咋了...算了,這個廖主任和羅旋那個家伙交情好,廖先明為人又公正...這個,就不和他比了。所以別看平常王氏和羅小中,他們倆時不時的都會找個由頭貶低羅旋一番。而這種談話,往往都是王氏首先挑起來的。她但凡看見羅鐵柱朝著羅小中甩臉子了,一等到羅鐵柱走開,王氏就會開始噘嘴:“就稀罕他那個撿來的兒!嘁...自個兒家的親生兒,反倒還不如一個外人?”通常在這個時候,王氏又會把話題轉移到自己的幺兒身上,“小中啊,你可得給娘爭口氣,好好干出一番事業來!要不就早點結婚,多生一堆娃,咱們羨慕死他們...哼。”遇到自家老娘,她就是這么一個人!羅小中除了順著她的話題往下捋、順口安慰王氏幾句之外...還能有什么辦法?至于說和羅旋比...羅小中照例在嘴巴上是不會服軟的,但其實他心里清楚的很:比個毛!人家的腿毛都比自個兒腰粗,拿啥幾罷去和別人比?萬一要是把羅旋那個六親不認的家伙給惹毛了...羅小中看著自家老娘,那條已經萎縮了的腿...還是算了吧。好好過日子不香么?現在既然螺旋已經暗示會幫助自己的心,不自禁的羅小中,哪還顧得上什么仇恨不仇恨?——其實原本也沒仇恨。那個時候還小,家里面總共就那么幾口吃的,王氏偏袒羅小新、羅小中兄弟倆,雖說過分,但對于王氏那種人來說,也是正常操作。這只能說屬于是老一輩的恩怨了。其實羅小新,羅曉中和羅旋之間,并沒有根本上的沖突。心情愉悅的羅小中試探著問,“哥,你啥時候走啊?要不...拿點雞蛋回去吃?”見羅旋滿臉茫然的看著自己,羅小中趕緊補一句,“哥,你放心,我不會占集體的便宜,這些雞蛋都是我自己掏錢買。不過呢,我們是養殖場的內部職工,生產隊里對我們內部購買,有個優惠價...”羅旋依舊滿臉茫然的看著羅小中...“哎呀小中,你干嘛呢?”最終還是旁邊的竇嬌提醒羅小中一句,“人家羅旋哥,天天頓頓都是吃館子,他又不生火做飯...你送雞蛋給人家做什么?”看這話說的...自己天天頓頓下館子,是不是還不給錢啊?好像在生產隊社員們的眼里,有錢人的日子,就是能時常下館子,只要嘴巴上湖滿了油膩膩,那應該就是天堂一般的美好生活了...呵呵,樸實而現實。羅小中撓撓頭,隨后伸著個腦袋,左看看,右瞧瞧:“要不,哥啊,你在這里等等,我去育肥養殖場那邊,給你抓一只大公雞過來?”羅旋知道:羅小中這是想送自己點什么東西,好表達他心里的感激之情。“算了,別那么見外。”羅旋拍拍羅小中的肩膀,“你記住啊,這兩年進了劇場之后多看,多學,多想,不要急著上臺表演。現在正是你修煉內功、夯實表演功底的時期,絕對絕對不要急著上臺去表演!聽明白了嗎?”羅旋說的語氣很重、神色也很凝重。羅小中頭皮一緊:“明白了。”羅旋厲喝一聲:“大聲點!”“哥!我明白了,我堅決不上臺表演,只埋頭學藝!”羅旋的語氣極為嚴厲。不要說羅小中了,就連一旁的彭志坤都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羅旋怎么這么重視這個東西?羅小中跑到劇場去學藝,不就是圖個將來好上臺表演,收獲鮮花和榮譽嗎?這咋還不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