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熱鬧非凡的竇家畔煤礦。
如今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空空蕩蕩起來。
曾二哥一邊剝羊皮,一邊開口問羅旋:“羅大棒兄弟,你會說這邊的話?”
羅旋點點頭:“把羊肚子、羊腸給我留下,我來蔥爆羊腸肚。”
煤礦里面但凡吃的東西,多半都被先前逃跑的、那些礦工給擼走了.甚至是連吃飯的鋁盒,都被他們拿走了不少。
但廚房里有幾捆蔥,他們是不拿的。
這邊的蔥,既不像齊魯大地的大蔥、也不是巴蜀那邊的小香蔥。
而是一種表皮干巴巴的、但剝開了之后,里面依舊還是翠綠的那種紅蔥。
這種蔥上面泥沙不少,估計是那些礦工們先埋汰,所以才沒拿。
曾二哥笑道:“行,全給你。哎我說羅大棒兄弟,既然你對這邊比較熟悉,那你能不能,給我找到一個活兒干?”
羅旋微微一怔:“干啥?你不是拿到了一大筆錢嗎?難道你拿到錢了,不趕緊回家?”
“不敢回。”
曾二哥搖搖頭:“我出來,前前后后、連算著回去耽擱的時間,總共才一個月。一下子就拿回去這么多錢?我家的老娘不用她的槐樹拐棍,把我打的雞飛狗跳就怪了!”
羅旋想了想:這倒也是。
這個曾二哥,他們家的家教嚴。
陡然一下子拿回去這么大一筆錢,曾二哥的老娘,鐵定會懷疑他干了什么違法犯罪的事情!
別說曾二哥回去靠著撒謊、只是把他兜里的錢一點點的往外拿。
這是行不通的!
農村婦女好奇心重,曾二哥回家之后,他的老娘老婆肯定會對他問長問短的:你出去都干了些什么活呀?
苦不苦啊?累不累呀?一個月有多少工錢吶?吃的好不好哇?住的地方冷不冷啊 騙天騙地,曾二哥又如何能騙得過、把他哺育了幾十年的老娘?
說句不好聽的話:自個兒家的兒子屁股一撅,他要放什么樣的屁。
曾二哥他老娘都清清楚楚的。
哪能騙得過去?
羅旋開口道:“要不,你就留在煤礦上?那個簡騰我帶走。”
曾二哥手中的刀子一頓:“這個煤礦還能留?大家都巴不得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呢!”
“錯!”
羅旋說的很肯定,“危機,危機,危險之中潛藏著機遇。”
不等曾二哥開口問,羅旋招招手,把劉福生他們也叫了過來。
羅旋問他們:“你們想想,礦上出了這么大的事,上級部門會不知道?”
“會,我估摸著最遲明天上午,這里的有關部門,就會接到報告。”
劉福生沉吟道:“蒙古包那邊、出了那么大的事,上級肯定會派人來仔細調查的。”
羅旋點點頭:“對!只不過前來調查的,是刑偵。但我想讓你們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問題,這個竇家畔煤礦,它還會繼續開下去嗎?”
“應該不會吧?”
曾二哥不解:“這純屬一個什么手續都沒有的私人煤窯,以前公家是不知道這個煤礦的存在。
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那么公家是不會允許它繼續存在的。”
陳小白他的腦子,屬于這些人之中最好使的。
只見他苦笑一聲:“錯了!公家是不允許這種私人煤窯存在,但是上級是不會舍得,就此放棄這個聚寶盆、將它白白炸掉的。”
陳小白問:“你們說這個煤礦里所有的生產設施、生產機械,是不是完好無損?”
眾人點頭:“是。只要有足夠的礦工來干活,這個煤礦立馬就能復工。”
說到這里,眾人頓時明白過來了:
公家出面是不愁招人的。
人家公辦的煤礦里面的礦工,他們是有編制、是有醫保,以后也是有退休金的。
公家出面招聘礦工,根本就不用愁招人!大把的人排隊著呢。
而竇家畔煤礦的技術人員、管理人員全跑光了.
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在塞北、在塞外,公辦的煤礦沒有1000家,也有500座。
到時候,有的是大把的“兄弟單位煤礦”派人過來支援。
要想投資一個煤礦,前期的勘探、評估煤層的厚度和走向、開挖窯口、購置采煤器械,修建生產生活的配套設施.
這些方面的投資,是相當巨大的。
而竇家畔煤礦,雖說它是屬于那種“挖公家墻角的黑煤窯”。
可它畢竟是一個設施完備、配套齊全,已經正式投產了的煤礦啊。
到時候公家直接派人過來接手、迅速恢復生產,這也是給公家節約了大筆的資金呢。
怎么可能會去窯口塞一包炸藥,“轟隆”一聲就了事兒?!
這不是對社會財富的極大浪費嗎?
由此推斷:這個竇家畔煤礦,最終很有可能會改變所屬性質、甚至還會改一個新的煤礦名字。
但它肯定是會恢復生產的。
曾二哥沉吟了一下:“可就算是公家來接手,到時候又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呢?”
“有關系。”
陳小白替羅旋解釋:“你們是沒有參與破壞煤礦設施的,那少部分人。
而且別人都走了,你們卻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依舊堅持守護著公家的財產.后面的東西,就不用我說了吧?”
“包裝。”
簡騰大笑:“如果說是被逼無奈,走不了.那可不行!你們得說是因為出于維護公家的.”
“別說了。這些東西,只可意會。”
羅旋打斷簡騰的話,“同樣是留守下來,你們的出發點不一樣,最后的定性也不同。言盡于此,接下來該怎么做、該怎么說,還是由你們自己來決定吧。”
很多人往往喜歡根據結果,去倒溯立場。
像曾二哥他們如果選擇留下來的話,這個“留下來”的立場、這個出發點就很重要了。
——那是相當的重要!
重要到,可以關系他們是不是能夠通過這件事情,被樹為典型。
從而實現華麗麗的轉身。
從此轉為真正的、公家煤礦的正式職工。
這個關系到,他們是否能夠進入編制、后半輩子能不能享受醫保和退休工資.
眼前的劉福生和曾二哥他們,人品是沒得說。
為人絕對夠厚道。
但羅旋相信他們不傻。
當他們面對這種,能改變一輩子命運的重大選擇之時,曾二哥他們應該會做出一個正確的抉擇。
等到吃完了飯。
劉福生、曾二哥他們,已經決定留下來堅守煤礦了。
現在竇家畔煤礦里,還有三袋大米、大半只羊,和五只肥肥的大公雞。
足夠他們堅守好長時間了。
更何況,
最遲等到明天,旗里的有關部門肯定會接到報告,然后就會派人過來查看情況、調查蒙包失火造成重大傷亡的那件事情。
等到這些相關部門的人員趕到,劉福生和曾二哥他們的生存問題,就更不用擔心了。
有了這些部門的領導同志在,他們一定會做出妥善的安排的。
再說了,來調查蒙古包失火的那些相關人員,他們的人數也不會太少。
他們的工作量那么大,需要在這里調查的時間,估計也不短。
既然他們都需要在這里滯留一段時間,上級部門又怎么可能,不調派給養過來呢?
打包好自己的物品。
羅旋、陳小白,還有簡騰3個人,帶了一點飯團、幾塊煮羊肉,然后各自背著鋪蓋卷,開始急急忙忙的趕路。
簡騰還年輕。
羅旋不想把他留在煤礦上,干那種活雖說竇家畔煤礦,預計會被改為國營礦。
在里面干活的話,將來他的工資、醫療和退休金方面,確實是有保障。
但這并不代表,下井的工人就不會得病。
要是簡騰年紀輕輕的,就得上了矽肺病、肺結核什么的,那也不劃算吶。
和劉福森,曾二哥他們告別之后,羅旋3人背著鋪蓋卷,來到土圍子門口。
“這些東西,別留。”
臨出門之際,羅旋伸手指指被困在土圍子、和鐵絲網之間的那些藏獒,“這些畜生,已經咬死過人了.真的留不得。”
劉福生看著那些毛發長長的、個子高大的藏獒。
顫顫巍巍問:“這些東西該咋處理呀?狗曰的,咱真還干不過它們。”
“礦上還有雷什么圓管、還有開礦用的大鞭炮,你不會賞它們兩個?”
羅旋開口道,“先用幾支槍嚴密警戒,確保你們自己的安全萬無一失之后,再扔幾顆大二踢腳給它們。”
曾二哥揮揮手:“羅大棒兄弟,你就放心吧!我曉得厲害,會把它們處理好的。”
雙方揮手道別,就此別過。
這些藏獒必須得處理了!
如今礦上,已經沒有那么多的食物去喂它們了。
要是餓上它們一兩天的話,這些藏獒就會出于本能、開始自行覓食了。
到時候,說不定留守在煤礦上的10個人,就會有危險。
竇家畔煤礦的管理人員,他們逃走之時,并沒有把礦上保衛科的槍支帶走。
——誰要是敢私自卷走單位上的槍支,那個性質很惡劣、后果絕對會很嚴重!
竇家畔煤礦,雖說是見不得光的、那種不白的煤礦。
可人家礦上的槍支彈藥,也不屬于保衛科那些私人所有啊!
誰要是敢私自把這些東西拿走,以天朝對待這方面的嚴厲態度去想想,就知道那是什么性質的問題了。
保衛科那些家伙,拎得清輕重。
出了煤礦的大門。
心中有點愧疚、情緒有點低落的陳小白張開雙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陳小白!終于出來了!!哈哈哈,真是沒想到啊,我還有重獲自由的那一天.嗚嗚嗚.”
說著陳小白“噗通”一聲,重重的跪倒在黃土地上。
“嗚嗚嗚都怪我不聽羅旋的話,都怪我太貪心.嗚嗚嗚,這一下子全沒了!”
羅旋嘆口氣:“只要人不死,希望就還在。走吧,咱們回去再說。”
陳小白一方面因為他自己的重獲自由,喜極而泣。
哭著哭著,陳小白便開始悲從中來:一想到他多年來、辛辛苦苦積攢下的那一點點本錢,這下子算是徹底給賠進去了!
而且,陳小白如今還倒欠著羅旋一大筆糧食錢。
一想到這里陳小白是又愧疚、又后悔,又惱恨還有對未來的茫然。
吃苦受累,他不怕。
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吶。
現在陳小白要想東山再起,可他身上也就那200多、剛剛分到手的錢。
用來還羅旋的欠債都不夠,又拿什么去做本錢,繼續販賣牛羊肉呢?
“起來吧!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來。”
羅旋指指深厚的竇家畔煤礦,“等兩天,你運一批糧食、牛羊肉過來,這才是真正的、賺錢的好時機。”
聽到羅旋這么一說,陳小白倒也反應過來了:等到過幾天,竇家畔煤礦由公家單位來接手之后。
那就算得上是:重振旗鼓剛開張了!
到時候幾百號管理人員、礦工們齊刷刷的涌進來。
對于糧食和副食品的需求量,就是最大的時候!
雖說這個竇家畔煤礦,肯定會被改成國營礦,到時候自然有糧食局、糧食儲備庫給他們定點供糧。
但眾所周知,那些部門他們辦事的效率 所以在糧食儲備庫,還沒有把糧食調撥過來之前,這座煤礦鐵定急需向外,緊急采購一大批物資。
以求以應付掉眼前的需求。
在這個時期,不管是國營大礦還是私人的小礦。
都講究一個“開工大吉”。
說白了就是圖個吉利、需要搞一次開工之前的大會餐,也可以叫做“開工宴”。
或許別的國營單位,并不講究這些。
但煤礦這個行業,非常的特殊.千萬別扯什么“不搞封迷”.
可以這樣說吧,這個行業里面就沒有一個煤礦,敢不講究這些的。
所以陳小白可以趁機,好好向竇家畔煤礦倒賣一批糧食、和牛羊肉。
只不過他以后在操作手法上,得和以前有所區別了:這一次向竇家畔煤礦賣糧食、賣牛羊肉。
得用公家的名義、用“公對公”的形式,才不會被人抓住小尾巴.
人活著,就怕失去希望。
現在陳小白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只見他抹把眼淚,把扔在地上的鋪蓋卷兒往他肩膀上一扛,“羅旋,這些都算我欠你的!容我慢慢的還。”
“羅旋?陳哥,你叫誰羅旋?”
一旁的簡騰迷糊了:“誰是羅旋?怎么和我們縣里那個能人,名字一模一樣?我聽說那個羅旋,人家已經進城、當了吃國家糧的城里人了。”
現如今,已經離開了煤礦。
羅旋也沒什么顧慮了:“我就是榮威縣那個羅旋。”
簡騰一驚,湊近羅旋跟前上上下下的仔細看,“你不是叫羅大棒嗎?”
羅旋笑道:“那也可以。如果你還這么盯著我看的話,你可以試試,看看我會不會給你一棒子?”
“好耶!”
簡騰歡呼雀躍:“羅哥,以后我就跟著你混!”
“好。只要我有肉吃,也短不了你的湯喝。”
羅旋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們去選煤場開車走。”
簡騰問:“還得開車走啊?”
羅旋指指天空:“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你以為我們在天黑之前靠兩條腿,能走到國道上去?”
早上那幫子搶到了錢和物的礦工們,之所以急急忙忙的跑了。
就是因為他們如果不趁著早上、趕路的時間足夠的話,就沒法趕在天黑之前,及時到達國道邊。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可真就會被凍死在路上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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