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一進門,
臉上就堆滿了謙卑的笑容:“各位同學好!第一次見面就給大伙兒添麻煩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啊。”
當他看清羅旋和彭勇,他們似乎正準備出門。
中年男人趕緊對著大家伙鞠躬,“如果你們有事,你們就先忙去吧。待會兒在宿舍里面的衛生,就由我來打掃。”
只聽他解釋道:“因為我收拾床鋪來的晚,理應讓我來打掃宿舍里的衛生。”
見此情景,
心地堅韌、行事狠辣的王兵,都忍不住開口道:“既然大家都是同學,你也不用那么客氣了。
待會兒宿舍里的衛生,等我們吃完飯,我們自己會幫忙收拾。用不著你一個人,干這么多的活。”
“應該的、應該的!”
中年男人一邊往空床上,放他的行李。
一邊連連應承王兵的話:“先來的為長。既然我來的晚,那就應該由我來打掃衛生。”
由于這間宿舍,整個夏天都沒有住人。
羅旋和王兵他們剛剛一搬進來,什么通通通的往地下扔。
所以現在宿舍的地上,垃圾堆積如山,清掃起來還得真還得費上一點勁。
原本羅旋和王兵、彭勇準備吃完飯,再回來打掃。
結果這位中年男人,主動將活兒給攬了過去。
生活就像一座大山。
它雖然沒有,壓斷眼前這位中年男人的嵴梁,但卻將他身上的銳氣和男人固有的驕傲,
給消磨的差不多了...
在他身上,羅旋彷佛又看見了梁建平的身影。
只不過,如今的梁建平已經苦盡甘來,混的不差。
昌隆縣紡織機械廠,副廠長兼技術總工的梁建平,現在在他們縣里。
牛叉的很!
為此,
梁建平他還專門跟羅旋,寫過好幾次信,并且在信里面還夾雜了一些現金和糧票。
以示感謝。
眼前這位中年男人,其實年齡也不大,人家今年才不過32歲而已。
只不過那歲月的風霜,在他的臉上肆虐的有些過了:平滑光潔的臉龐,被學徒工手里的殺豬刀,劃過了太多的痕跡。
以至于使得他的臉上,溝壑交錯、皺紋密布。
這位叫做周建的中專學校新生,以他32歲的年齡,硬生生的、活出了一股52歲的滄桑。
“走吧,今天下午又不上學。你還是先去學生食堂的后勤處,把糧食關系辦好,把糧票、菜票買好。”
羅旋開口道:“現在后勤處的負責人,在那里統一的辦理此事。
如果你下午再去找她,恐怕人家就不是那么樂意了。”
中年男人一聽,
趕緊將手里的東西,如數放下。
轉過身來,對著羅旋連連點頭:“呀,還是這位學長提醒的及時。
把糧食關系辦好,這才是頭等大事!我咋就這么湖涂呢?老是盯著這些枝末細節的事情。”
隨后,
4個人帶上宿舍門,便結伴往學生食堂那邊走。
“這位女同學好!我是62級機械專業學生王兵!”
在去往食堂的路上。
王兵沿路只要看見、那種稍微長得端正一點的女同學,就會舉手熱情的和人家打招呼。
引的那些女同學,咬著嘴咯咯咯直笑!
也有脾氣不好的女學生,頂大甩一個白眼給王兵。
要是遇到那些開朗一點的女同學,甚至還會與王兵,互通自己的班級和姓名。
走在前面的王兵,一路熱情無比,幾乎是見到一個女同學,就要上去熱情的打個招呼。
可跟在羅旋他們身后的,那位周健同學。
卻只能對著那些,路過的女同學連連點頭哈腰。
似乎他這是為王兵冒犯了那些女同學,而在替王兵,向她們道歉一般...
“王兵你這是在干啥呢?發啥花癡?”
彭勇對于王兵,他今天的異常行為,不由感到特別的意外。
“你以前在學校里面,基本上就不和女同學們說話。今天咋發哪條神經了,見誰跟誰黏湖?”
王兵嘿嘿一笑,“這你就不懂了吧?
我出來之前,我娘就跟我說過:讓我在學校里呀,一是要拿到畢業證。
第二呢,是要給她找個兒媳婦回去。”
“嘁...神經病!”
彭勇對此不以為然,“天涯何處無芳草?大丈夫存活于世,當頂天立地。
不干出一番轟轟烈烈的、成績來之前,誰會考慮這些,狗屁倒灶的兒女情長?”
王斌嘴一撇:“我和你不一樣,你爸是當干部的,我爸是殺豬的。
都說老子英雄兒好漢。
大家都聽說過打虎英雄,你啥時候聽說過殺豬英雄?”
王兵笑道:“所以啊,你別對我要求別那么高。我到這里面來,就是想混個畢業證,再弄個女朋友回去。
就完事兒了!
我一不想當官,二不想出人頭地。不如趁著這3年,趕緊找個稱心如意的老婆回家合算哩。”
彭勇冷哼一聲,“到哪找不到媳婦兒?咱紅星公社里面,又不是沒有漂亮的姑娘。”
“不一樣不一樣。”
跟在大伙兒后面的周健,難得主動壯著膽子。
跟彭勇搭話:“在這里面找的女朋友,以后都是有工作的人、都是端鐵飯碗的公家人。
如果你們回到公社去找的話,那就未必有這么如愿了。”
王兵大笑:“看看吧、看看吧。還是我們周健大叔,更有經驗一些。
沒錯,我出來之前我娘,她也是這樣跟我說的。”
彭勇問:“話雖如此,可后分配的地方不一樣。你們倆總不能一結婚,就兩地分居、勞燕分飛吧?”
“托關系,調動一下工作唄。”
王兵對此不以為然:“別人想把外地的工作關系,調到紅星公社,恐怕很難辦得到。
可咱是誰呀?咱的名字叫王兵!”
彭勇一愣:“我知道你叫王兵,叫王兵就了不起呀?那公社是你家開的?你想調人,就能調人進去?”
王兵不答。
只是伸手,拍了拍羅旋的肩膀...
彭勇見狀,不由笑罵一聲:“好家伙!你這腦袋里,究竟裝的是啥呀?竟然還能想得到這一茬。”
現在紅星公社的農機廠,火爆的要命。
打谷機原本就是爆款。
如今紅星農機廠,又上的紡織機械配套產品的生產線,以至于現在劉富貴那個廠里面的效益,好的驚人。
原本是一家,公社開辦的小小的農機廠。
如今紅星農機廠,已經升格為榮威縣里的明星企業了。
擁有5,600號職工的農機廠,憑借著羅旋的能量,要往廠里面調動一個人的工作關系。
確實很容易辦到。
其實王兵和彭勇,兩個人當初之所以選擇,學這個機械專業。
他們本來的目標,就是沖著能夠進入到紅星農機廠,去當一名端鐵飯碗的車間工人。
在這個年代,只要能夠進廠,成為一名正式的工人。
那就意味著這一輩子,自己以后的生老病死,就徹底有保障了。
要是兩口子,都能進同一個廠工作的話。那絕對是一個,讓人羨慕的流口水的“雙職工家庭”了。
那今后的小日子,美滴很!
不得不說,王兵這家伙的如意算盤,果然打的不錯。
如果一個人沒有遠大的抱負,沒有崇高的理想。
那就像王兵這樣:低下頭來將自己的小日子規劃好,其實也不失為一種理智、務實的作派。
4個人就這么一路往前走。
王兵一直就像個犯了花癡的神經病,不管那些女學生,理不理自己。
他都得熱情的上前打個招呼,自報家門。
害的彭勇,這一路上都只能以手掌擋住自己的臉龐。
恨不得讓全校的師生們,都知道一個事實:自己和王兵那家伙不認識、自己和他沒有絲毫的關系。
而走在隊伍最后的周健,則像一個受氣包: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對著那些女同學點頭哈腰。
自作多情的,替王兵向她們道歉...
這一群人當中。
也就是羅旋這一次,表現的像個正常人。坦坦蕩蕩的走在隊伍當中,直奔學生食堂而去。
在食堂的后勤處辦公室。
一位燙著卷卷發的中年婦女,和一位中年人,正坐在辦公桌后面,替學生們辦理《在校學生糧食供應憑證》。
現在已經正式進入票證時代,無論想做個啥,都得有票有證的。
“請問這位同學,你是將這個月的糧食定額,全部兌換成食堂里的飯票,還是只兌換其中一部分?”
燙著卷卷發的婦女,顯然是學校里負責后勤的工作人員。
當她等到那位中年男人。
將羅旋的各種證明,仔細查驗。、且發放給了羅旋一本糧食供應憑證之后。
卷卷發婦女抬起頭來,
開口問羅旋:“粗糧只能兌換粗糧飯票,細糧也只能兌換細糧的飯票。不過你糧食本上,其中有1斤糧食定額,是無法兌換的。”
羅旋點點頭:“都給我兌換成飯票吧。”
用糧食供應本上的糧食,去兌換學校里的飯票,每1斤糧食,是需要補3分6厘的差價的。
至于這個差價,是怎么制定出來的?
那恐怕只有計劃委的,鐘主任他們那樣的人,才會明白其中的定價機制了。
反正別人制定出來的規則,大家伙兒就只能執行唄。
最終,
彭勇和王兵,也是將他們的糧食,都兌換成了飯票。
半個小子吃垮老子。
每個月31斤的糧食定額,對于王兵和彭勇來說,也就只能吃個8分飽。
這兩個家伙,每個月吃完自己手頭上的飯票。
還得時不時的,跑到學校外面的飯館里面去,用糧票買米飯,來給他們打打牙祭。
要不然的話,
一場籃球打下來,這兩個家伙就直呼餓的受不了...
羅旋、彭勇和王兵,都是選擇把自己的定額口糧,全部兌換成學校里的飯票。
只有人到中年的周健,卻趴在低矮的窗口,問那位卷卷發的婦女:“請問這位同志?我可以只兌換15斤飯票嗎?”
婦女點點頭:“可以,你只兌換1斤飯票都可以,這個是憑你自愿的。”
周健繼續低聲問道:“那我再請問一下領導,我糧食供應本上,剩下的糧食。
我是不是可以去糧站里面,把這些糧食都買出來?”
“可以。只要你帶上糧食供應憑證、裝糧食的袋子,補齊了差價。
你隨時都可以去糧站里面,將你剩下的糧食,統統都買出來。”
卷卷發婦女回道:“不過,這位同學,我可要勸你想清楚。在我們學校里面學習知識,課程很繁重,也很費大腦。
如果沒有一個好的身體的話,你恐怕未必能夠扛得住。
所以啊,你就算要拿自己的口糧,去接濟家里面的親人,最好也要保證自己平常夠吃才行。”
周健紅著臉,
低聲道:“我知道了,謝謝領導的關心。這一次我...我就兌換15斤飯票吧。”
那位婦女抬頭,看了周健一眼。
隨后低下頭去,把對應的飯票清點給周健。
只不過,
當周健接過飯票的時候,那位婦女,又在周健的手中塞進去幾張飯票。
“你什么話都不用說。我是一個女同志,飯量沒那么大,所以我用不著那么多飯票。”
羅旋見狀,
不由對卷卷發婦女刮目相看:可以哦!
對于一位素昧平生的窮學生,這位燙著卷卷發的時髦小少婦。
竟然還會如此體諒的,幫周健一把...
可以可以。
那以后等到這位少婦,快要倒霉的時候,自己也可以幫她一下下...
她太時髦了!
太過于追求個人的美,無異于在給她自己找麻煩。
眼前這位時髦的小少婦,有很大的概率:她過不了多久,就會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