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威縣的地勢。
總體呈現出東邊低,西邊高;南邊丘陵、北邊大山的態勢。
黃師傅第一次帶著羅旋去練車,選擇的就是往西北方向走。
所以自從汽車駛出了縣城之后,便慢慢的開始進入山區地帶,開始了一路艱難的爬坡之旅。
坐在駕駛室中,羅旋強忍著心中的疑惑,和劇烈的顛簸。
舉手緊緊握著,副駕駛頂上的握把,暗中將自己的屁股稍稍懸空。
以免得自家的尊臀,與汽車的堅硬的座椅之間,進行長時間的硬度對抗賽。
不過是開著空車,帶3個學徒出來熟悉道路、觀摩老師傅們是如何操作汽車的。
按理來說,
無論是從節省柴油、還是人車安全角度來講,黃師傅都不應該選擇,去如此危險的山區里面練車啊!
莫非這老小子,對自己心懷不滿。
心里面在打什么小九九?
感覺應該也不像啊!
難道他還敢趁著車子,行駛到某個懸崖路段的時候,他來個棄車而逃、自個兒先跳下車?
然后將自己放在車上,玩上一出“車毀人亡的意外事故”?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羅旋,一面緊緊的握著旁邊的握把。
一面時不時的,假借著觀摩黃師傅如何轉彎、如何換擋。
其實羅旋這是在暗中,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如果這位國字臉,濃眉大眼的黃師傅,真要要有什么異動的話....
羅旋也不介意用自己的意念,將副駕駛門上、那個雜物兜里的平口改錐,狠狠的扎進對方的某個致命部位!
道路坑洼不平。
綿長而陡峭的上坡路,使得汽車行駛的有些艱難。
CA10汽車在平原地帶,算的上是一個大力士了。
可不管是什么樣的汽車,一旦到了巴蜀地界,多多少少都有一點七十歲的老頭模樣。
頹勢盡顯。
也就后世,才會出現在“爬山王”、那種大馬力的拖拉機,在巴蜀地區的這種崎區土路上。
才能橫行無忌。
不過黃師傅操作汽車的手法很粗暴,但不得不說他的經驗和膽量,都是很足的。
4檔跑不動了,“嘎吱吱”一聲。
換成3檔。
等到3檔已經提不起來速度了,再“嘎吱吱”的,一陣陣讓人牙疼的聲音響起。
黃師傅迅速將檔位降至2檔。
也不管變速箱里面的齒盤,到底受得了不是受不了。反正汽車運輸服務社有10幾位機修,負責維護8臺車。
那些家伙天天沒事干,閑的打瞌睡...
就這樣,汽車以2檔大約每小時15公里的時速,緩慢的行駛在蜿蜒陡峭的山道之中。
時不時的,
在公路的兩旁,還會出現背著背簍、或者是挑著擔子的過路群眾,滿臉堆積著卑微笑容的,朝著汽車招招手。
他們身上的擔子很重。
這些過路群眾,是想搭個便車。
黃師傅一邊緊握方向盤,一邊扭頭看看羅旋:“你看要不要捎他們一段路?”
羅旋一愣:“這種事情,不是黃師傅你決定嗎?”
黃師傅嘿嘿一笑,“我怕你打我小報告。”
這下子,
羅旋就更疑惑了,“現在是新社會,大家親如一家人。捎他們一段路,免去群眾們跋山涉水之苦。這舉手之勞的事情,我打你小報告做什么?”
“嘎吱——”
黃師傅聽到羅旋這么一說。
一腳半剎車踩下去,汽車便穩穩當當停在半坡之上,順便也被憋熄了火。
CA10牌貨車就有這個毛病:在高速行駛的時候,油門稍微沒掌握好,就會熄火。
但油門如果太小了,怠數達不到的話,一樣也會熄火。
到了冬天,天太冷了,沒有加防凍液的柴油會變得更為粘稠,貨車也會熄火。
到了夏天,如果發動機溫度過高,輸油管里開始出現氣泡。
這貨車,也會熄火...
“上車!我帶你們一段路,快跑嘛,磨磨蹭蹭干啥?”
黃師傅從駕駛室里伸出頭,朝著貨車后面,正在艱難的往前小跑的那些、準備來搭順風車的群眾們大吼:“快點啊,慢了,我可不等你們了。”
他這一吼。
直接嚇得那些背著沉重的背簍、挑著好幾十斤的擔子的人,趕緊使出全身的力氣。
拼命的往前跑!
“這些家伙關鍵時候,就慢慢吞吞、磨磨蹭蹭的。
也就是我耐心好,要是遇到服務社里,另外那些脾氣暴躁的家伙,他們早就跳下車去開罵了。”
黃師傅從駕駛室的車窗里,縮回腦袋。
扭頭對羅旋解釋道:“羅同志啊,你是不知道哇!現在有些吃飽了撐的...不,他們連吃都吃不飽。照樣撐的不行了,
動不動就愛檢舉我們。”
黃師傅滿臉無奈:“別人都以為我們當汽車駕駛員的,看起來威風八面。收入高、待遇好。
其實我們夏天開車一身汗,檔都被漚爛了!冬天被凍成冰棍,要是車子壞到半道上,連口熱水都喝不上。”
“可就這樣,還有不少紅眼病的人,動不動就檢舉我們:拿著公家的車,去做私人的人情。”
黃師傅嘆口氣:“所以剛才我才問你,到底要不要拉他們一段路?
其實嚴格說起來,我是不愿意拉的。
擔責任擔風險不說,而且稍不注意,別人又說我拿著公家的車,做私人情、用來去拉自己的熟人。
其實你也看見了,我和他們是熟人嗎?我屁也不認識。”
“哎,那個姑娘,你坐駕駛室來。”
黃師傅正和羅旋說的話。
卻偶然從反光鏡里面,看見一位背著大背簍的姑娘,正在別人的幫助下,費勁的往車廂里爬。
于是他立馬伸出頭去。
沖著那位姑娘吼道:“你看你,瘦瘦弱弱的一個小姑娘,你跑到車廂里,和那些渾身汗臭的大老爺們擠什么擠?
下來下來,來駕駛室坐!這里寬敞。”
司機們身上,通常都有點兒毛病:胃病、腰椎病最為常見。
燒檔爛檔,什么花兒柳條病,也是尋常。
可開車在外,再苦再累。
可也阻擋不了司機們一顆,喜歡幫助年輕少婦、或者是大姑娘們那顆熱情的心...
所以,
一般有資格坐在駕駛室里面的,平常除了有點地位的小領導之外。
多半都是一些,五官安裝的非常到位而且精致的小少婦、或者是大姑娘了。
對此,
司機們還美其名曰:要優先照顧勞動婦女。
這個理由?
呃...確實很強大。
至于那些勤勞、樸實的摳腳大漢...那就只能到車廂里,喝風去吧!
或許他們待在駕駛室里,汽車駕駛員嫌棄他們,會影響汽車的前后配重比吧?
嗯,一定是這樣的。
“呃...”
既然黃師傅有惜花之意,自己也不好意思打斷了他的雅興。
羅旋開口問道:“那黃師傅,要不要我先下去讓讓那位姑娘,然后我坐最邊上?”
“不用了。”
黃師傅很是正義的搖搖頭:“那位姑娘的身材,和長相都不錯。她要坐在我旁邊,只會影響我換擋的速度。
還是你還是坐近一點,讓她坐最邊上吧。很多娘們都會暈車,她坐在邊上,就是要吐,也容易一些。”
聽到這里,
羅旋感覺自己有點分不清:這黃師傅到底是憐花之情發作?
還是真是為那位姑娘著想?
如果這位姑娘暈車,為了她嘔吐方便一些,讓她站在車廂里,那豈不是更好辦?
搞不懂!
“嘎吱”一聲,車門把手響起。
由于車駕駛室比較高,踏板上的那位姑娘,先伸進來的是一條大長腿。
隨后便是滿頭的烏青。
姑娘頭顱低垂,讓羅旋看不清她的長相。
只不過就這么一瞥之下,那只小巧玲瓏挺拔的鼻子,倒是給看了個清清楚楚。
“咦?”
“羅旋?”
姑娘鉆進駕駛室中,半邊屁股剛剛挨到座位,便滿臉詫異!
隨后,
一股狂喜之色,忽地涌上那位姑娘的臉龐:“真的是你呀?羅旋,好巧啊!”
手握著方向盤,
正準備招呼車廂里那兩個徒弟,下來發動汽車的黃師傅,滿是驚訝的問,“怎么羅同志啊,你和她認識?”
認識倒是認識。
只是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而且,
還粗略品鑒過對方的柔韌的羅旋,只能難堪一笑,“見過一次,她是昌隆縣那邊的人。”
“我叫張抗美。”
姑娘大大方方的擦一把自己額頭上的汗。
爽朗的開口自我介紹道:“羅旋同志,曾經來過我們家做客。人家可是一位有大本事的人。至今,我爸媽,還對羅旋贊不絕口呢。”
黃師傅聞言,
心中譏笑一聲:羅旋這家伙有沒有大本事,咱不知道。但他有大靠山,這個老子倒是清楚的很!
在這個時期,
女的改名叫抗美,男的改名叫做元朝的人多的很。
跑到大街上,
隨便吼一聲“抗美”或者是“援朝”,就相當于喊一聲張偉、或者是秀英,
保管有不少人,會扭過頭來答應。
由于黃師傅,為了捎這些走路的群眾們一段路,導致了這輛貨車需要重新發動。
要想發動這輛貨車,可不是坐在駕駛室里一擰鑰匙,然后貨車一陣抖動。
猶如撒完尿后那一顫。
就可以了。
CA10牌貨車,在發動汽車的時候,是需要靠人力去搖動車把的。
趁著大徒弟和二徒弟,相互搭著手,在那里使勁的發動汽車之際。
羅旋開口問:“昌隆縣距離這個地方,恐怕有100里地了吧?羅抗美,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
“你叫我抗美就好了。”
張抗美柔柔一笑:“我是來賣秧苗的呀!現在我們那邊,培育出了一種新的、叫做佛手瓜的品種。”
“現在這種秧苗賣的很快,而且價格還可以。”
張抗美解釋道:“所以就我們就想趁著這個好時節,趕緊過來賣上一批佛手瓜苗。也好賺上幾個輕松點的小錢。”
佛手瓜,是屬于引進的蔬菜品種。
由于它產量高,而且不需要去打理。所以一經問世,便受到了廣大群眾們的喜愛。
但是佛手瓜,是常年復生的一種植物。
也就是說,
一旦種下一顆之后,只要冬天采取一點保暖措施,讓它的根部不要被凍死。
那么第二年,
這棵佛手瓜,它還會重新發芽。一般來說,一顆佛手瓜的產量至少也在好幾十斤。
而且瓜蔓上結出來的瓜,讓它長得老一些,就可以留種了。
所以,
這種新品種,剛剛一出來的時候,倒是可以賣個好價錢。
但是隨著以后社員們,自己留的種越來越多,左鄰右舍直接過來討要一顆,回家去種就可以了。
因此,
要想賣個好價錢,就得趁早。
這才使得張抗美她們一群人,不惜走上100多里路,也要來碗廠公社賣瓜苗。
這個碗廠公社,由于有不少家專門生產瓷碗的作坊,所以這個公社在整個榮威縣里。
都算是一個很富裕的所在了。
這邊生產隊社員們的消費能力,相對來說要高一些。
因此碗廠公社,才變成了張抗美一行人的目的地。
生產隊的社員們,賺錢不易呀!
為了賣1毛2分錢,一棵的佛手瓜苗,竟然走得走上100多里路,才能趕到目的地去販賣。
不過回過頭一想,
其實張抗美她們這種行為,在這個時期其實很常見的:在榮威縣一帶,那些力夫為了賺一點口糧錢。
都得挑著近200斤的煤炭,走上7,80里山路,前去販賣。
那些力夫們的辛苦程度,比起張抗美她們來,不知道會更加的艱辛多少倍!
至少,張抗美她們背篼里面的秧苗,沒有人家肩上那個煤炭重吧?
成人的世界,沒有容易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