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汽車運輸服務社辦公室。
服務社主任級別不高,但在整個榮威縣里活動能量不小、交際廣泛。
只因為這個時期,物資貴乏。
很多好東西,都是需要走南闖北的司機們,才有那個機會、那種本事去搞回來。
運輸服務社的主任,他身為眾多司機的領導,其活動能量就可想而知了。
自己的地盤上,竟然有人公然干架?
服務社主任那張臉,應該比吃了砒霜的簡垃圾,臨死之際還要難看一些...
“黃步中!你他娘的是吃飽了撐的、幾天不敢收拾,皮就癢癢了是吧?”
服務社主任,沖著第一個走進門的老司機黃步中。
疾言厲色呵斥道:“遇到那種調皮搗蛋,不服從安排的孫子。你給我狠狠的整,不就完了嗎?
不服氣的,就給我狠狠的打!直到打到他服氣為止。
打完了,最后老子還得開除他。
啊?老子不是怕你們打架,老子是嫌你丟人!居然連個徒弟娃娃,你都收拾不過?”
罵完黃步中,
服務社主任瞅見,跟緊隨在老司機后面的羅旋。
他的怒氣值,頓時升到了最高點:“你叫什么名字?格老子報上名來。”
羅旋回道:“我暫時叫胡理。至于我們之間,到底誰是孫子?一會兒就能見分曉。”
服務社主任一聽,頓時火冒三丈。
只見他滿臉通紅,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氣的他在辦公室里面,團團打打轉,正準備薅個什么玩意兒,也好給羅旋砸過去...
用搪瓷缸,砸這個什么狗曰的‘胡理’?
不行。
那里面裝的,是剛剛沏好的釅茶。
稍不注意,會燙到自己。
用煙灰缸砸?
也不行,這東西剛剛揚起來,首先會湖自己一個灰頭土臉。
用鋼筆?
大大的不行!鋼筆太貴。
用墨水瓶?
這個不錯。
不大不小,手感不錯,不輕不重很稱手。
而且也不用擔心里面的墨水,會潑灑到自己。
但要是砸到對方身上,“啪嗒”一聲,
墨水瓶碎裂,里面的藍墨水濺出來。
最終的視覺效果,一定很好!
只見服務社主任,順手抄起辦公桌上的墨水瓶,高高舉起,正準備給羅旋噼頭蓋腦的砸過去!
新社會這么的美好,服務社主任的脾氣,卻為何如此的暴躁?
其實,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也是有原因的。
只因為汽車運輸服務社的司機們,基本上都是退伍兵。
這個時期的這些破車,三天兩頭都會鬧毛病。
解放牌CA10型汽車,哪怕是剛剛出廠的新車,油門轟大了、或者是速度跑快了,
都容易熄火。
再加上在隊伍上運輸東西,多半走的路,本就是那種不怎么美麗的道路。
路爛,車又容易拋錨。
要是耽擱了出車任務,后果會很嚴重。
久而久之,這些汽車兵的脾氣,多半都有點兒暴躁。
再加上他們在隊伍里,當寶貝當慣了;回到地方之后,見到的都是阿諛奉承的笑臉。
所以汽車運輸服務社的這些司機們,多半都是屬螃蟹的。
而這位服務社主任,要想鎮住這些螃蟹牌的家伙,他的脾氣,就會更加的暴躁!
“呀,主任同志,你這是想端掉鬼子的炮樓,正準備扔手榴彈呢?”
跟在羅旋身后的人,將一只手舉起,擋在他的額頭前面。
生怕辦公桌后的那位主任,將手中的暗器朝著他,砸了過去。
事后怎么收拾這個主任,那是另外一回事。
可他自己,當場就會受皮肉之苦...不值當。
只聽他冷聲道:“這位主任同志啊,你能不能先將手里面的玩意兒,好好放下?
我們都是GM同志,要講究一個團結嘛!有什么事情,不能好說好商量?為什么要動輒就打殺呢?”
“你...你,咦?白宇同志?”
先前白宇用手掌,擋住了他的頭臉。使得服務社主任,一時半會沒看清來人。
等到他看清對方是白宇之后,服務社主任不禁大驚失色!
連忙將手里的墨水瓶,“咕嚕”一聲丟到辦公桌上。
只見他從辦公桌后面,一下子就竄了過來。三步并作兩步,小跑湊到白宇跟前。
“呀,今天是什么風,竟然把你這位貴客,吹到我們這服務社里面來了?”
主任很是主動的伸出雙手,將白宇遮擋在他額頭上的、那只手掌拉了下來,
使勁的握手:“呀,稀客稀客。沒想到白宇同志,今天竟然還到我們這服務社來檢查、慰問。”
主任一張板正臉,此時如同屋外的朝陽一般燦爛。
簡直就是毫光畢現:“歡迎,歡迎啊!
我們服務社上上下下、全體干部職工,熱烈歡迎白宇同志,前來指導我們的工作。”
“指導不敢。一進門就是手榴彈,炸藥包伺候,差點沒嚇得我當場就給你跪了。”
白宇從主任的雙掌中,使勁抽出自己的手。
裝作抹了抹額頭上、被嚇出來的,那并不存在的虛汗。
隨后冷聲開口道:“兇險吶!都說你們汽車運輸服務社里面,如同龍潭虎穴一般。”
“我也是接到群眾反映,說你們這里面,對群眾動輒就是打罵、又或者是給別人穿小鞋,擺臉子。”
白宇確實,也是一位非常合格的表演藝術家。
只見他一邊冷嘲熱諷,一邊從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塊白手絹。
繼續擦額頭上的‘冷汗’,冷聲道:“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主任同志您先忙著,我這就回去向縣府里面,向上級打個報告,也好給你們運輸服務社,配備一點辣椒水、老虎凳什么的。
至于皮鞭嘛...縣府倉庫里面,恐怕暫時沒貨。
等我再向物資局申請,看給你們調撥幾捆皮鞭過來?”
白宇似笑非笑的,緊盯著服務社主任道:“哦,對了,要不要再給你們弄上一頓鹽?據說用鹽水來泡在皮鞭,效果會更好一些...”
“咕冬——”
只見服務社主任,艱難的咽下一口口水,“白、白宇同志...您,您是不是對我們運輸服務社,有什么誤會?”
“誤會?這么多雙眼睛,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白宇的身后,
響起縣廣播站通訊員,張維的聲音:“這位主任同志呀,人不怕犯錯,就怕犯了錯,卻沒有承認的勇氣。”
張維道:“我也是接到群眾舉報,說你們汽車運輸服務社,工作作風一貫很粗暴。
你們對待人民群眾的態度,向來都是極端的惡劣。
現在經過我的親身體驗,此事已經確鑿無疑。我這就回去,寫篇通訊稿...不低于5000字那種。
我要在全縣的大喇叭里,吼上一吼,好好替你們汽車運輸服務社,宣傳宣傳!”
“呃兒...咳咳咳,咳咳!”
服務社主任被嚇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他嘴里的口水,被自己胸腔中的氣息,勐然一頂!
直嗆的主任滿臉通紅、咳嗽不止:“咳咳咳,別,張維同志...咳咳咳,誤會了,這是誤會了...”
扶著辦公桌,咳的差點把五腑六臟,都噴出了胸腔的主任。
此時,
他腦海中靈光一閃!
勐然想起來了:那個鬧事的家伙,為什么他剛才一進來,開口自報家門的時候。
說他‘暫時叫胡理’?
名字,還有‘暫時’叫什么的??
狐假虎威...
狐貍在前,后面跟著老虎?
塔碼的!
這‘胡理’后面跟著的老虎,竟然還是兩只...而且盡是那種,個頭特別大的!
縣廣播站的通訊員,那是喉舌呀!自己哪能招惹得起?
另外一個白宇,他雖說沒個具體的職務。
可只要是在這個圈子里混的人,誰不知道白宇,人家只是來基層掛職鍛煉的?
最后進入辦公室的,是汽車司機彭莽子,他以前替羅旋買過奶粉、拉過紅磚。
此時,
彭莽子見自家主任下不來臺,連忙走上前去,幫忙給主任拍打后背:“主任,你這是怎么了?來,先喝口水,順順氣。”
說著,彭莽子拿起桌子上的搪瓷缸子,揭開蓋子。
就給主任遞了過去。
“啊...噗!”
這個主任確實也被氣昏了頭,也被嚇得個六神無主。
只見他順手接過,彭莽子遞過來的茶缸,便勐地喝了一口。
旋即...
“啊!噗——”
滾燙的開水入喉,濃濃的釅茶掛壁。
用巴蜀人的話來說,這就叫:巴斗燙。
意思就是滾燙的東西,貼在自己的身上使勁的燙!
甩也甩不掉、丟也丟不了...
“我曰!燙死老子了!”
主任今天一大早,被接二連三的刺激,給整的著實不輕:
先前是看見有人鬧事,主任當時很生氣!
緊接著,是白宇和張維聯袂而來,而且他們的言語非常的不友善。
這就使得服務社主任,很害怕...特別害怕!
白宇收拾自己,恐怕還要好受一些:大不了受點紀律處分;被責令做出深刻的檢討;或者是在單位內部,開展做風大整頓之類的。
這些處分,還只是屬于紀律層面的。
只要主任態度誠懇一點、整頓的徹底一些,還能應付的過去。
但要是被張維,在大喇叭里那么一宣傳...
那就完了!
徹底的完了!
不要說自己的前途,將是一片灰暗;就連交管局的某某某,絕對也要吃掛落...
那主任家以后沒了假山,就會徹底變成一只喪家之犬。
哪還有東山再起之日啊!
不過,害怕歸害怕。
主任現在又被開水一燙,他的怒氣值,頓時又被充滿了:“莽子!你狗曰的,要燙死老子呀?你個龜兒子的...肯定沒安好心!”
彭莽子臉一紅:二叔啊!我,我好心好意給你遞水。
你咋還罵我呢?
我哪知道搪瓷缸里面的開水,有那么燙?
白宇見狀,不由嘆口氣:“原來‘文明禮貌、團結友愛’這8個字,在你們單位里面,果然是不存在的。
既然如此,你們先忙著吧!我回單位上去了。”
臨出門之際,
白宇身形微微一頓:“我希望在今天中午,我下班之前。我的辦公桌上,要擺著一份詳細的整改計劃書。
榮威縣汽車運輸服務社,今年的工作作風大整頓、個人收入大清查。
先由你們單位內部,自行開展一次。
然后我會率隊,成立一個專門的工作組,前來復查。彭主任同志,你好自為之吧!”
說著,
白宇一拉張維,兩人便消失在樓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