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開始燒火。
用羅旋洗過臘肉的水煮湯。
在煮湯的同時,上面還能蒸雜面饅頭,這樣就能夠最大程度的節約柴禾。
不節約不行啊!
柴火使用的太多了的話,招待所老板不依。
因為黑老幺這個招待所里,雖然可以提供廚房,給那些有需要的旅客使用。
但因為黑老幺這個招待所,收費低廉,他其實也賺不了多少錢。
所以旅館老板,也不可能將那些柴禾,敞開了給旅客們使用。
而是有數量限制的。
不但如此,
就連鍋灶,都分了中鍋、小鍋:借用大鍋3毛錢一次;借用小鍋2毛錢一回。
中年男人今天晚上的晚餐,很簡單:兩個雜面饅頭。
一碗用洗過臘肉的水,所燒成的湯。
一點點折耳根葉子,做成的涼拌菜。
說起來是一菜一湯,其實他攏共的成本,都不會超過4毛錢。其中還包含了,借用黑老幺那個鍋灶的2毛。
以羅旋的估計:要不是他需要煮湯的話,這位中年男人很可能連饅頭,都不會蒸熱一下。
而是看有誰使用了鍋灶之后,中年男人借助灶膛里面那點余火,將饅頭烤熱、烤熱就行了。
要不然的話,借用一次鍋灶需要2毛錢。
而中年男人那兩個雜面饅頭,是飯店里面賣的最便宜的、用玉米面,小麥全粉,和一點點白面做成的饅頭。
所謂的全粉,其實就是沒去麩皮的小麥粉,口感很粗糙。
甚至是讓人,有點難以下咽。
這種饅頭,連糧票成本算下來,一個饅頭才7分錢,兩個饅頭合計1毛4分錢。
而借用一次鍋灶,都需要2毛。
因此,
按照這個超級節約的中年男人,他的行事風格來看,這個人不可能花2毛錢的代價,去加熱價值1毛4分錢的食物。
先前,他肯定是聽見廚房里有人在做飯,然后想借機過來看看。
能不能等別人做完之后,他好借著鍋里的余溫、或者灶膛里的余火。
將這2個像石頭一樣硬的饅頭,給加熱一下。
要不然的話,實在是沒法吃。
羅旋做飯需要先煮肉、然后炒菜,所以耗費的時間更多。
中年男人率先做好之后,微笑著和羅旋客氣了一聲:“小同志,你吃我這個饅頭嗎?”
然后順理成章的,得到了羅旋的一個搖頭的回應之后。
中年男人再次對著羅旋點點頭,以示謝意,便端起他的飯菜,回房間吃飯去了...
若是盧苗或者是陳曉端,她們在現場的話,估計就會切一塊臘肉下來,和這位中年男人分享。
但羅旋卻不會那樣做。
天底下,可憐的人多了去了!
自己只能做到救急不救窮。
能夠優先照顧好,自己身邊的親人都不錯了。
至于再遠一點的地方、疏遠一些的人,那自己就管不著了...
這個中年男人,他好歹還有饅頭吃。雖說洗過臘肉的水,用來煮湯,看起來是挺磕磣的。
但其實因為清洗臘肉之際,需要用刀刮。
其中有些肥一點的肉沫,就會被刮下來。
所以那位中年男人,用洗過臘肉的水來煮湯,里面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點油葷的。
有油湯喝、有饅頭吃。
在這個時期,這種生活已經說的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擱在那些,流浪過來的人群當中,還有不少的人在煮整顆的老玉米,連同玉米芯兒一起吃的。
吃玉米芯,這還算是好的。
再往下比,吃野菜、啃樹皮的人都有。
再往下比,還有肯吃土的。
要是再再往下比,還有吃...不可描述的呢!
所以羅旋抱著日子各過各,沒那個能耐就不要亂伸手,去管那么多的態度。
這才沒有拿出自己的臘肉,去和他分享。
慢慢悠悠做好飯。然后羅旋將做好的飯菜,拿回自己的房間里面。
旋即關起門來,開始慢慢享用晚餐。
吃完飯。
羅旋回到廚房里,將碗洗好。然后回到房間,將碗快放進空間里面。
隨即便可以躺在床上,開始進入神游狀態。
此時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羅旋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
“篤,篤篤,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
羅旋不理。
自己獨自待在縣城里,也沒什么熟人。并且也沒人知道,自己住在這個黑招待所里。
此時來敲門的人,要么就是敲錯了門;要么就是別有用心之輩。
所以他敲他的,自己躺自己的,沒有必要搭理他。
男人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保護好自己不是?
“小兄弟,開開門。”
門外的人,輕輕敲了一會兒門之后,見沒有人搭理自己。
只能開口說話了,“小兄弟,姐姐知道你在里面。你開開門,姐姐進來和你社個話。”
羅旋不理,沉默以對。
門外之人依舊不死心:“小兄弟,你開開門,姐姐帶你玩個好玩的東西。”
“黑老幺!這些破事,你到底管不管啊?”
羅旋突然大聲嚷嚷起來:“你要是不管的話,你信不信我明天上街去發傳單,就說你這里有很好玩的?
左右你收留她們,是為了多賺一點錢,我干脆再出去給你多拉點生意,行不行?”
“神經病!”
門外那個女子低聲罵了一句。
然后離去的腳步聲響起,那個女子,又去別的房間敲門去了。
不多時,
走廊里又傳來慌慌張張的腳步聲,和那個女人的咒罵:“老娘今天,遇到都遇到些啥人啊?
一個要出去發傳單。
另一個老不死的,老娘要和他做生意,他卻給老娘上了一堂思想品德課!
倫理道德、三綱五常...我,我肝他娘!
哎!氣死老娘了,氣得老娘心尖尖疼!一分錢沒賺到,還得白陪黑老幺,那個老不死的一回...”
罵著罵著,那女人的聲音漸遠,聽著像是下樓折騰黑老幺去了。
“篤篤篤——”
敲門聲再度響起。
門外,傳來那位中年男人的聲音:“這位小同志,你還沒睡吧?我可不可以進來,和你聊上幾句?”
聊天?
羅旋起身,打開門。
聊就聊唄,反正自己也睡不著。只要這個中年男人,不要跟自己逼逼叨叨什么倫理道德、三綱五常就行了。
要不然,
羅旋肯定不會學那個倒霉的女人,被他氣得左右兩個心尖尖痛。
肯定是一腳將他踹出門。
“小同志,你果然還沒有睡啊?”
中年男人進門,自顧自的找了張椅子坐下。
然后開口道:“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梁,叫梁建平。我是昌隆縣五寶公社機械廠的銷售員,這次來榮昌縣呢,就是為了推銷我們廠里的播種機。”
羅旋點點頭,“我叫羅旋,是一名學生。”
“原來你還在上學呀,那你的個頭長得可真不低。”
中年男人坦坦蕩蕩說道:“我還得謝謝你,先前給我的那些東西。”
羅旋點點頭,沒說話。
一小盆洗過臘肉的水、一小堆自己不要了的折耳根葉子,有什么好謝的?
但此時無論自己說什么,都感覺不太合適。
所以羅旋干脆就沉默以對。
這位叫做梁建平的中年男人,繼續說道,“我聽小兄弟你的口音,應該就是本地人吧?那你怎么,還來住招待所呢?”
羅旋很不喜歡別人,隨意打聽自己的事情。
聞言,
冷冷的回了一句:“榮威縣很大。從東從南邊走到北邊,彎過來、繞過去,足足有150里地。”
“哦,不不不,小兄弟你誤會了。”
梁建平趕緊擺擺手,“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是學生,那你可以去住國營的招待所呀!
這種黑招待所里面,你剛才也看見了,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安全不是?”
羅旋嘆口氣:“窮學生,窮學生。我還想住縣招待所呢!可要住得起、要進得去才行啊。”
“你既然是做銷售的。那你出差的時候,廠里會有差旅補助、生活補助。”
羅旋道:“可你為什么要來住這個招待所?是為了省點錢,好往自己兜里塞嗎?”
梁建平臉上一紅:“也可以這樣說吧。我們做銷售的,出門坐車的費用,是實報實銷的。
但是如住宿,和每天的生活補貼,它是有定額標準的。
如果我能從住宿費和餐飲費上面,節約下來一點的話,確實每天能省下1塊錢左右,用來補貼家用。”
梁建平道:“我和小兄弟你不一樣,我有一大家子人需要養活。所以我是能省則省、能不花就不花。”
“錢不是省出來的,是掙出來的。”
羅旋說道:“你們做銷售的,要是賣的多的話,廠里是會給你們一筆相應的獎金的。
你住在這么不上臺面的招待所里,去和那些公家單位,談業務的時候。
人家會覺得你們廠,沒有實力。這樣一來,你談成業務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
先前羅旋說,錢是掙出來的時候。
梁建平心中還有點兒鄙夷。
他在想:你一個靠家里人省吃儉用,然后供養你上學的學生。
哪知道賺錢如同針撬土、花錢好比水沖沙的道理?
屁本事沒有!
就會夸夸其談。
但當他聽到羅旋后面說:廠里面會根據銷售業績,發給銷售人員獎金。
梁建平心中頓時一愣:這小子,竟然連自己廠里面的運作模式,都門兒清?
到了后來,
當他聽見羅旋說:自己穿的不夠好、住的地方不夠好,會影響自己去談業務的成績的時候。
梁建平便知道,眼前這個小子,恐怕不是純粹的學生那么簡單了!
“哎呀,原來你這位小同志,還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前輩呀!”
梁建平趕緊站起身來,伸出雙手,緊緊的握著羅旋的手。
用力的握,“失敬,失敬。我說我來這榮威縣,都3,4天了,咋連一臺播種機都賣不出去哩!
原來是我的銷售方式,和行為方式有問題呀!”
梁建平道:“這位小同志啊,你能不能教教我?看看我該如何改進,自己的銷售方法。”
羅旋搖搖頭:“不能。”
梁建平聞言,勐的一愣!
在這個很講究人幫人,大家如同一家親的時代。
咋還有這樣,想也不想,就斷然拒絕別人請求的人呢?
說好的團結友愛,去哪里了?
說好的新時期、新風尚,五講四美三熱愛,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博愛之心,在哪里?
眼前這小子,好邪門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