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羅旋和盧苗坐班車進縣城。
班車上的乘客,已經明顯變得少了很多;而沿著公路走路的人,卻一下子多了起來。
只不過,
偶爾飄進車窗里的,那幾句有氣無力外地口音,說明了沿途趕路的人,多半都不是榮威縣的本地住戶。
在這個時期,
大家伙兒都很節約,不少生產隊不少社員,從來都沒進過理發服務社。
平時大家伙都是用一把剪刀、一把梳子,在院子里,相互之間幫忙剪頭發。
反正剪短一點就行,至于好不好看?
沒多少人,會在乎這些東西。
窮講究,窮講究,實在是太窮了,就講究不起來。
尤其是在出門這方面,在這個時期,農村人動輒一天趕路幾十上百里,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
距離紅星公社27里開外的縣城,大家伙為了省那幾毛錢,平時沿著大公路,靠雙腿硬生生走路到縣城的人也不少。
以前自己進縣城的時候,沿著公路趕路的人不少。
只是這次自己坐車出來,沿途看見走路的人,至少已經比以往要多了十幾倍。
可想而知,
如今的榮威縣境內,已經不知道容納了多少的外來人口了。
一下子涌進來這么多人。
榮威縣里面的各級領導們,承受了多少、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也能猜想的出來幾分。
當班車行駛出了紅星公社,才不到15里的時候,就遇到了第一個檢查站。
班車靠邊停車,隨即上來幾名檢查站的工作人員,要求全車乘客出示《出行證明》。
等到羅旋和盧苗,將各自的出行證明,展示給對方看了之后。
羅旋滿是不解的,開口問工作人員:“你們只檢查班車上的十幾號人?路上面走著的,是成百上千的人。
你們這樣檢查乘客,以防止無關人員進入縣城,又有什么意義呢?”
那一位工作人員,原本不想回答乘客的問七問八。
但他看見羅旋和盧苗的氣質出眾,心知這兩位,恐怕不是什么簡單人物。
所以,
這名工作人員,也耐心的回答了一句:“我們是上級安排過來,負責檢查班車上的乘客的。至于說走路的那些人,他們不歸我們檢查班車的管。”
這個回答,可真是強大!
上面要求他們來檢查班車,他們就只管檢查車上的人?
其他的人,便一概不管?!
有點意思哈...
班車上有一位年輕婦女,由于她的出行證明,是外縣公社開具出來的。
而且證明上寫著的,預計到達目的地,也不是榮威縣城。
所以,
那位婦女,最終被工作人員給帶下了班車,到檢查站去做進一步調查。
班車吱吱呀呀、搖搖晃晃,一路申吟著,繼續駛向榮威縣城。
等班車抵達,臨近縣城的城關公社的時候。
前方又出現了一個檢查站。
這一次上車來檢查的工作人員。他們的工作作風,明顯比第一道檢查站,要細致很多。
《出行證明》已經不太管用了,工作人員還會逐一詢問乘客姓名、住址以及從哪里來、又準備到哪里去?
甚至連乘客,去縣城里面要做什么事情?這種事情,工作人員都會詳細詢問一番。
其實出行證明上面,
已經寫的很清楚:持有這張證明的人叫什么名字,年齡多大?
是屬于哪一個生產隊的社員,或者是某一個城關居民?
上面全部都寫的清清楚楚。
羅旋猜測:工作人員之所以要讓乘客,回答這么多問題。主要就是想區分一下,這位乘客是不是本地住戶?
然后在交談的過程當中。
工作人員還可以從乘客臉上的神情之中,看對方是慌張還是鎮定。
以此來判斷對方證件的真實性,和語言的真實性。
不過,
很奇怪的是:這一次上車來檢查的工作人員,拿過盧苗和自己的證件,只是看了一眼。
然后又看了看、羅旋和盧苗臉上的表情。
便很禮貌的將證件,遞還給了自己。
看來,靠臉吃飯,在任何時代都是行得通的啊!ŴŴŴ.xXbiQuGe.c0m
等到二人趕到了縣城,此時已經臨近中午。榮威縣城距離江內市其實也不遠,也就是百十來里地。
班車是下午1:00點鐘發車。
眼看著時間還早,羅旋便帶著盧苗,去縣招待所附屬飯店里面,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
望著飯店里面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顧客。
盧苗剛要感嘆兩句,便被羅旋制止了:“無論什么時期。都有單位上的工作人員,需要出差、需要到到榮威縣來辦事。”
羅旋道:“他們領的是自己的勞動報酬、是用自己辛勤工作所換來的工資。
人家該怎么花,咱們管不著。更不需要去指責他們什么,盧苗你覺得,是不是這樣的呢?”
盧苗嘆口氣:“其實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有些時候,我心中忍不住有點...哎,不說了。”
兩人心緒復雜的吃完飯,然后便溜溜達達的、往縣汽車站趕。
剛剛走到汽車站,羅旋正準備進去給她買車票。
正在此時,只聽見“嘎吱”一聲,一輛吉普車便停在了汽車站的門口。
隨后,
吉普車司機跳下車,笑意盈盈地朝著盧苗走了過來。
“張叔叔,我不是說了嗎,不要讓我爸派車來接我。”
盧苗皺眉道:“不過是坐上三個小時的班車罷了,干嘛要這么費勁?”
那位姓張的司機,伸手從羅旋手上,幫忙接過盧苗的行李、和自己送給盧剛的禮物。
司機一邊忙活,
一邊解釋道:“其實我也算不上是專程來接你的。
昨天你不是打電話,給你爸說了,你今天要坐班車回市里面嗎?
正好今天一早,市里有幾位同志開完會,要回榮威縣。
所以我送這幾位同志之后,然后算準了時間,就到這里來接你。苗苗啊,你可別怨你爸啊,我真不是專門來接你的。”
說著,
司機把一大堆東西,都放到后備箱之后。
然后從駕駛室里、他的挎包之中拿出一封書信。
遞給羅旋:“這是盧剛同志,寫給你的親筆信,羅旋同志你現在就打開看看吧。”
現在就打開來看看?
司機見羅旋不解,連忙開口解釋道:“盧剛同志說了,他要看著你的回執才能放心。”
羅旋聞言,
當場撕開信封,只見鼓囊囊的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張信箋。
因為中間夾著大量的票據和現金,所以這封信從外表上看起來,才會顯得那樣鼓脹。
羅旋數了數糧票,省內流通的糧票有100斤。
現金都是10元大鈔,清點了一下,大概是300塊錢。
布票有5丈7,糖票則是2.5斤。
盧剛在信里面,所夾雜的這些錢票當中。其實最為珍貴的,并不是那300塊錢。
也不是那100斤,省內通用糧票。
自己不差錢。
現在自己在空間里面,已經存有3萬多塊錢了。剩下的還有6,7萬斤糧食,自己還沒來得及脫手。
這主要是因為,這一批糧食數額太大。
一時半會之間,
首先要確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將它全部脫手,確實操作起來,還是比較困難的。
要不然的話,自己空間里面攢下的錢,恐怕都快差不多有小10萬了。
手頭上有3萬塊錢的巨款,眼前300塊錢,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糧票對于自己來說,屬于可有可無的東西。
需要的時候,縣內通用糧票,顧胖子那里隨時都能搞出來。
而省內通用糧票。
則可以從農機廠里,弄個出差申請,上面自然就能夠撥付下來,對應所需的糧票了。
所以盧剛捎給自己,最為珍貴的并不是錢和糧票。
而是這5丈7的布票。
現在農村生產堆里,社員們每年能夠分到手的布票,已經越來越少了。
甚至已經少到了,一個人每年才3尺2的布票。
3尺2啊!
一匹布料,窄幅的才3尺3。
只能夠做一小半件衣服,連半件衣服都的標準都達不到。
所以,農村生產隊的社員們,要是遇到結婚什么的,往往需要提前好幾年。
就開始著手和鄰居們,開始互相調劑布票來用了。
往往結一個婚。
需要社員們,積攢10年的布票定額。才能給新娘新郎,各自做上一身像樣的衣服...
可以毫不夸張的說:有一些家里面比較困難的家庭,就只有一件像樣一點的衣服。
平常誰出門,誰穿。
若是夏天,家里的婆娘們就是一件男士背心。
這倒不是她們貪圖涼快,而是男士背心,能夠節省很多布料...
要是遇到冬天的話,那就只能窩在被窩里了,連生產隊里的工分,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卻掙不了。
掙不來工分,那這戶人家每年倒欠生產隊財務上的錢,就會越來越多。
欠的越多,就更還不上了。
這就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所以盧剛一下子,就給自己捎來了這么多的布票。這讓羅旋的心里,還是有一點點小感動的...
自己對衣著打扮,倒是不講究。有兩套衣服調換著穿,也就行了。
羅旋相信:一個久貧乍富的人,身上穿的衣服再為昂貴,也遮蓋不住她身上的暴發戶氣質。
而人家久居高位的人,隨便一件地攤貨穿在身上,也掩飾不住他身上那股、發自骨子里面的威嚴。
自己雖然不怎么需要布票。
但身邊的人,需要布票的就太多了。
陳曉端需要布票,拓海麗也需要布票。
但她們和杜鵑、卜小雨一樣:好歹是在職職工、要么就是城鎮居民。
所以她們要是節約一點,分到手的布票,勉勉強強還能湊合著用。
但沒有什么布票來源的小草妹妹、葉晚姑娘這些人。
她們以后對布票的需求量,可不是個小數目...
羅旋將票據放好。
然后抽出信簽,仔細看了看。
這一張紙上,倒也沒寫多少內容。就寥寥幾句罵人的話:羅旋,你個倔驢!
看到這里,
羅旋心中,猛然涌起一股異樣的心思:考!
這盧剛,是沒把他自己當外人啊?
盧剛在信中寫到:羅旋你個犟驢!老子叫你多少回來市里面,接受更好的教育。
接觸更多、更高層級的人和事。
以提升你的見識,拓展你的眼界;也能夠為你以后,慢慢積累起一些寶貴的人脈...
格老子的!
你就是鐵了心不來,是吧?
說你是因為自卑,不敢進城?老子看你,也不像是那樣的孬貨。
說你是喜歡農村里的生活?老子看你又是修房子,又是吃好東西。
諒你也不是個、不會享受的主。
說來說去,也就只能說你是頭犟驢!
進不進城,老子現在也不和你計較了。把這些糧票、布票和錢,拿去幫助你認為需要幫助的人吧!
就這樣了,不寫了。免得氣的老子的高血壓,又犯了...滾蛋!
落款是盧剛。
一個寫的既粗狂、又生硬的簽名。
盧苗看著羅旋臉上的神情,陰沉不定,不由擔憂的走上前來。
就那么癡癡的看著羅旋,也不說話。
羅旋嘆口氣,將手中的信遞給盧苗。
“噗嗤——”
看完信里面的內容,盧苗忍不住笑噴:“羅旋哥,你是不知道啊,我爸其實很在乎你。
因為讓你進城的事情,我爸已經發了好幾次脾氣了。
一說到你,他都咬牙切齒的,差點把茶杯都給摔了。就罵你是頭的驢...還是野生且純那種!”
羅旋瞪盧苗一眼,“那你也不阻止他亂罵人?
那么大一個干部,還亂罵我這個生產隊的小社員,也不嫌丟份?”
盧苗笑道:“那你可就冤枉我了。每當我爸一亂罵的時候,我就往他的茶杯里面倒鹽。
結果他喝上一口啊...咯咯咯,接下來,就該輪到罵我了!
我爸哪還顧得上再罵你呢?喂,羅旋哥,你說我幫了你沒有?”
羅旋擺擺手:“行了行了,時間不早了,你先上車回去吧。至于進城,那是遲早的事情,不著急。”
盧苗收起臉上的笑容。
幽幽嘆口了氣:“羅旋哥,我們往旁邊走兩步吧,我有件事情要問你。”
談事情?
自己和盧苗在山里面,一起待了那么長時間。
還有什么話沒說明?
干嘛非得在這個時候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