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緊鎖,房門緊閉。
羅旋聽了一下周圍的動靜,東邊那戶人家的男人在打鼾,如同老牛悲鳴。
西邊那一戶,他家似乎小孩尿床了,女主人正在惡聲惡氣的咒罵。
又說明天要去青蛙市場上,買點黃鱔回來,烤焦之后,擂成粉末讓小孩吃,好給她家幺兒“打飲食”。
打飲食,是巴蜀農村的土說法,其實就是幫助強化小孩的消化功能。
而自己所在的這戶人家家里,卻有點詭異:里面居然有嘩嘩嘩的水聲。
聲音不大,但節奏很均勻。
三步兩步,羅旋躥到這戶人家的門前,伸手一推...
門竟然開了!
電燈泡由于電壓不足,略微顯得昏黃。
入眼處,卻是一位小媳婦兒,正坐在木盆子里,往自己身上澆水。
而她的身后,半蹲著一位男子,正在替她搓背...
只是男子的手,必然有一些不太老實,該搓的不搓,不該搓的地方,卻一直在那里搓揉。
都腫了!
還在搓...真是一個憨包。
先前羅旋跳下院子之際,由于房門是緊閉著的。
再加上有澆水的聲音遮掩。
而且房里男女二人的心思,也不在院子里,因此羅旋進入院子之際,房內的二人并未察覺到異常。
如今,
房門響動,他們聽見門響抬頭一看,正好與羅旋搞了個大眼瞪小眼、小眼瞪點點!
那女子先是一驚!
一下子便抬起手臂,將自己盡力遮掩住。
待到她看清了來人,居然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伙子,那婆娘便放下手臂,沖著羅旋咧嘴一笑...
與此同時,
那婆娘身后的男子,低聲問那婆娘:“這是你弟弟?”
年輕小媳婦兒搖搖頭,“我要是有這么一個弟弟,還要你來干啥?”
男子這才放下心來,對著羅旋大眼一瞪,“你是誰?”
“檢查電線線路的。”
羅旋趕緊扭過頭,把自己的視線從某個點上拔下來,一邊往后面的屋子里鉆,
一邊道,“一切正常,你們繼續。”
那男子剛要站起身,卻又明白過來自己沒穿褲子,旋即又蹲了下去。
巴蜀人家,
以前洗澡,有時會燒一點熱水,在屋里隨便擦擦,以去除身上的汗味。
這叫“擦澡”。
若是出了大力、流了太多的汗,才會燒一大鍋熱水洗澡。
要是每天都燒一大鍋熱水來洗澡的話,估計絕大多數的城鎮家庭都辦不到:費煤。
每一塊煤炭,都是花錢買回來的,哪會輕易舍得敞開來用?
羅旋別了那對臨時夫妻,鉆進前面的屋子之中。
這種民居,和自己在紅星鄉上租賃的那套房子的格局,有一些類似:前面才是通往街道上的大門。
而剛才那個院子,則是他們家的后院。
拔開大門上的門閂,羅旋閃身出了這戶人家,來到燈光昏暗的大街之上。
遠遠的,身后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開門,開門,治安隊員來抓賊。”
隨后,
便傳出那個女人的聲音,“賊你個娘老子,老娘正在家里洗澡澡,哪來的什么賊?”
屋里那男女二人的反應,有點出乎羅旋的意料,但卻也是在情理之中。
羅旋見不得光。
而屋里那對男女,他們更是不敢讓人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
脖子上掛著一雙鞋的滋味兒,想來,也不太好受吧?
這個時期,男女之間雖說不敢公然亂來。
可要是...不公開呢?
夜幕之下,飲食男女,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每個生產隊里的倉庫保管員,他們最清楚,為了一點點糧食,會有多少女人半夜去找他談理想。
再酷烈的陽光,也有照不到的地方。
在大街上貼著街邊走了一段路,羅旋辨明了方位,然后便拐個彎,朝自己入住的那個黑招待所而去。
等到走到黑招待所那個巷口,沒成想,特么又遇到2個戴著紅袖章、正依靠在電線桿子上,抽煙閑聊的巡查隊員!
此時臨近重大節日,巡查的力度,自然要比平日里密集一些。
自己今天真算是走了背字,走到哪都能遇到這些家伙!
更要命的是,
自己臨出門之前,黑老幺曾經千叮嚀、萬囑咐的告誡過自己:如果回來之時,巷子口有人盯著的話,就讓羅旋先不要急著回去。
得等到他們走了之后,再回到旅館。
如若不然的話,哪怕就是羅旋回到旅館,只要后面有人跟著盯梢。
那種黑老幺,是打死也不會給開門的!
像黑老幺這種,敢開黑招待所的人,他在社會上的活動能量,應該也是不小的。
只不過,
就像紅樓夢里,尤三姐說的道理:那層窗戶紙,你好歹別去捅破啊!
如果被巡查隊給找上門來,總歸,黑老幺也會有一場麻煩不是?
他攬一個顧客才賺幾毛、頂大3,2塊錢,但黑老幺要想擺平這個麻煩,那沒個100兒80的,
能行?
別看“里面”那些人,平常私下里可以和黑老妖稱兄道弟、一臉和氣的。
可真正要遇到什么事兒,那些人宰起黑老幺來,根本就不會手軟!
和里面的人打過交道的人,都能明白這個道理:遇到事情之后,啥交情都不好使!
最終,還得說錢。
然后你還得對他千恩萬謝,好好說一聲:“謝謝了哈!”
現在看來,近在咫尺的招待所,還不太容易進去。
但羅旋又不想等、更是等不起!
因為前面的時候,自己躲避那3個治安員,就已經耽擱了不少的時間。
此時的時辰,應該也是晚上10:30左右了。
如果自己在這巷子口躲著,想等著那2位巡查隊員離開的話,那還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時候呢!
時間拖得越久,在外面瞎逛的風險就會越越大。
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各個地方的巡查力度,都比往常加大了好幾倍。
保不齊自己出去走上沒幾步,還會遇到另一幫巡查隊。
雖說自己身上,空白的證明多的是,倒也不怎么怕巡查隊。
可問題是,與其去毫無意義的應對別的巡查隊,那還不如想辦法,解決掉眼前這兩個人呢!
左右躲不過,羅旋只能硬著頭皮上前。
“這位小同志,麻煩你過來一下。”
路燈下,有一個巡查隊員已經看見了羅旋,便丟下他手頭上的煙屁股,朝著羅旋招手。
羅旋上前。
“你是做什么的?怎么這么晚了還在街上瞎逛?”
巡查員開口問,“你包里裝的是什么?”
羅旋趕緊把書包往身側一扭,“沒,沒啥。”
“咦?”
2個巡查隊員頓時來了興趣,一下子就擁了上來,“麻煩你把包打開,讓我們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什么違禁品?”
羅旋扭動身體,“憑什么給你們看?我的書包里,都是我的私人物品。”
“打開!”
一名巡查隊員厲聲道,“要不然,我可就要對伱采取措施了啊。”
巡查員屬于各個工礦企業、和行政事業單位里面選派出來的職工,是用來協助維護社會秩序的。
歸派出所指導、調派。
這些人的權力,其實說小也小,他們又沒經過什么授權,也不是治安管理機關正兒八經的在編人員。
他們說權力大,也大。
啥也能管,甚至還配發有制式武器。
只因為各個大一點的工礦企業,都各自設有保衛科。
里面的保衛科干事,他們是可以配備武器的。
羅旋嘆口氣,“不過是我從鄉下帶來的一點土特產,有什么好看的?”
巡查隊員一把拽住書包,而另一位隊員,則從身后扯出一根警棍,以防不測。
“嘿,還挺沉的...圓滾滾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巡查隊員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正準備往書包里摸。
羅旋趕緊開口制止他,“別亂摸,危險!”
那二人一聽到“危險”兩個字,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這個時期,上面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大家:千萬不要放松警惕,嚴防死守,一定要提防白軍反攻。
隨時要警惕土匪惡霸,死灰復燃!
因此這個時期,大家的警惕性都非常的高。
2名巡查隊員一聽到“危險”兩個字,再加上他們從羅旋鼓鼓囊囊的書包外面,已經捏到了包里有圓形的、挺沉的東西。
頓時嚇得2個巡查隊員退后幾步,用棍子指著羅旋厲喝道,“把包放下!”
羅旋依言而行,將書包放在地上。
“退后!”
羅旋退后。
一名巡查隊員上前,先是踢了踢書包,感覺確實挺沉。
然后他對身后的同伴道,“注意警戒,掩護我。”
那位同伴上前,站在羅旋2米開外的地方,滿臉警惕的盯著羅旋,生怕對方暴起發難。
而先前那一名隊員,則彎下腰,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了摸書包。
然后,才將手往書包里面伸。
“啊——”
忽然!
他的手剛剛伸進去,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呼!
“怎、怎么了?”
負責戒備那位同伴,頓時也被嚇到滿臉煞白,“包里是不是有手榴彈?”
“不,不是!”
那位被嚇到跌坐于地的家伙,一指書包,“里、里面,里面有,有蛇!”
負責警戒的同伴一愣,扭回頭看著羅旋問,“包里真有蛇?”
羅旋搖搖頭,“沒有,絕對沒有。”
見羅旋滿臉的肯定,這位同伴又看向那位巡查隊員。
“有!”
坐在地上的巡查隊員翻身而起,對同伴道,“不信你摸摸。”
同伴上前,提起書包,然后正準備把里面的東西倒出來查看。
羅旋開口道,“摔壞了我的東西,你得賠錢。”
那名巡查隊員聞言,淡淡的看了羅旋一眼,見羅旋看上去也不像那種鄉下來的、不像是好欺負的樣子。
沒辦法,
羅旋雖說衣著打扮普普通通,但臉上總有一股無所畏懼、淡定從容的氣質。
這是一位來自后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而養成的自信流露。
好歹,后世咱也是有身份...證的人!
感覺羅旋不太好隨便拿捏,巡查隊員只得打開書包,伸頭看了看。
書包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那只能伸手進去...
“甜蜜的!”
“哎喲——”
這位巡查隊員的手伸進去快,縮回來更快!
只見他一邊跳腳,
一邊叫痛,“疼死我了,趙三兒,快,快快想個辦法啊!”
此時他的手指頭上,赫然吊著一只王八,正在那里拼命的蹬腿...
“啊——疼,疼啊!”
甩手、跳腳...
那位巡查隊員疼的一邊哇哇大叫,一邊不停的猛烈甩動著他的手。
可小王八也是拗!
越是甩它,這只小王八越是咬的緊,怎么弄,反正就是咬死不松口!
越甩它,小王八咬的越緊。
十指連心吶...
咬的越緊,那個巡查隊員就疼的愈發的厲害了!
無奈之下,
他的同伴扶起這名隊員就走:“走走走,咱去衛生室里,看看衛生員有沒有好辦法?”
“哎喲,疼啊...”
2名巡查隊員越走越遠。
身后傳來羅旋的聲音:“哎,王八,小王八,記得把我的王八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