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旋幫陳曉端宰殺好鱔魚,便朝她母女兩人告辭。
陳曉端和她母親,倒也沒出言多留。
只是臨出門之前,老太太遞給羅旋一張票據,“謝謝你了小伙子,這是我的一點點心意,就算是你來幫忙的酬謝吧,別嫌少就好。”
羅旋伸手推回去,“謝謝姨,不用了。”
說著。
羅旋舉起手中的竹筒道:“我已經拿走了這么大一條鱔魚,哪還能再收您的東西呢?”
老太太把手中那張憑票購買豬肉伍市兩的肉票,塞進羅旋的兜里。
然后開口道:“你拿走它,是因為我們家不吃葷腥。那條魚,就好比是你家里,剝下來的老白菜梆子一樣,我幫你拿走,你還得感謝我不是?”
見羅旋還愣在原地,老太太微微一笑,“伱認為那條魚是自己的酬勞,而我則認為,那是你在幫我處理無用之物。
只不過是我們的立場不同、角度不一樣罷了。
拿去吧,要不然我這心里不踏實,總是覺著虧欠的慌。”
羅旋無奈,只得訕訕收下了那張肉票。
等到羅旋剛剛走出門。
身后又傳來老太太的叮囑,“小伙子啊,我家都是女眷,很多事情要比旁人艱難一些。你跨出了這道門,今天的所見所聞,都丟回我這窮家破戶的屋子里吧,還請你莫要出去宣揚,成嗎?”
羅旋聞言,身形微微一頓!
也沒回頭,只是重重的點點頭,隨后轉身就走!
這老太太。
不簡單!
等到老太太關上門。
身后傳來陳曉端的嗔怪聲,“媽,人家不過是一個半大小子,你怎么和他說這些話呢?”
老太太把門插好。
轉身拉著女兒的手,坐在八仙桌旁輕聲道,“曉端吶,你覺得他像是一個鄉下來的半大小子嗎?”
陳曉端聞言,臉上微微一紅。
只見她臻首低垂,絞著手指柔聲道:“媽,你是不是看他還沒進門的時候,只顧看著我發愣,所以心中因此而不喜嗎?”
“那倒不是。”
老太太笑笑,“他看你的眼神純粹,眼里只有敬慕之情,而毫無半點省城里的登徒子們,那種情色意味在里面。正因為如此,我才讓你將他請到屋子里來。
要不然,只怕我當場就會趕他走哩。”
陳曉東抬起頭,一臉不解地問她母親:“那媽剛才,你為什么在他臨走之前,要對他說那樣的話呢?你覺得他...能聽得懂嗎?”
老太太反問一句,“你覺得他,會聽不懂嗎?”
然后拍拍陳曉端的手背,低聲嘆口氣,“媽這一輩子,也算是經歷了不少風風雨雨,勉強也能算得上是閱人無數吧。
解放前那一陣子,省城里面的那些官太太、官少爺,媽還見得少嗎?”
“只不過,或是我老了吧!如今為娘有點看不懂這世道,也看不懂如今的人了。
唉,你父親又去了‘那邊’,家里也沒個人替我們娘倆拿個主意。”
老太太又嘆了一口氣,開口道:“尤其是剛才這個螺旋,我總感覺他的身上,有什么云霧籠罩著一般。讓我實在是,無法看清楚他的真身、猜不透他的深淺。”
陳曉端抬起頭,咬著嘴唇道:“媽,我不想提父親的事情,以后我們不說他好嗎?不過,媽您說的對,我今天第一次看清這個羅旋的時候,當時我也感覺到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
“是啊。”
老太太點點頭,“按理說,一個從來沒有出過村子的鄉下小子,而且看起來,他家里的條件恐怕也不是太好。
可他在接人待物、他的一言一行之中,眼中全然沒有鄉下的半大小子,常見的那種畏手畏腳的模樣。
尤其是剛才,你把刀片遞給他的時候。我在屋子里看的分明,他當時拿著刀片,還很仔細看了刀片幾眼。”
陳曉端插口道:“那或許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刮胡刀片,感到好奇吧?”
“絕對不是。”
老太太很肯定地搖搖頭,“從米國進口來的這種吉利刀片,一般的鄉下小子,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是會感到驚奇。
但絕不會是羅旋那種眼神!
為娘總感覺,他似乎認識上面的英文字母一樣。”
這個時期,學校里面都是教授鵝的文。
并且那還得等上了中學以后,才能學到的外語。
羅旋還小,不可能懂鵝的文,更不可能認識一天天腐爛下去的那些敵人的文字。
甚至他連接觸都接觸不到!
陳曉端搖搖她母親的手臂,撒嬌道:“哎呀媽,咱還是別說這個了。哎~媽,你說,我到底要不要去小學里教書?”
老太太伸出手,愛憐的撫摸著女兒的頭,“這件事情,娘還是尊重你的意見。不過呢,為娘倒是建議你還是去了的好。
一來呢,教育辦的領導,已經登門來請你幾次了,你也看得出來,那兩位領導,還是很有誠意的。
總是這樣拖沓下去,終究人家領導的顏面上有點不好看。
二來呢,你有了一個正經的工作,咱們娘母女倆啊,也不用總是變賣舊貨過日子了。”
“變賣啥呢!”
陳曉端撅起嘴:“就那些珍珠項鏈、玉石印章,拿出去也沒人會買...要是有黃牛就好了。”
“有黃牛也得‘捐’到人行去!”
老太太臉色一正:“以后你可不能再拿著我的那些項鏈、吊墜出去賣了!依我看吶,這局面還要變。記住,忘了那些東西!曉端你記清楚了嗎?”
見自家母親臉上,難得地擺出一副嚴肅的神情。
陳曉端抿著嘴唇,重重的點了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這兩母女在家里閑話家常,而此時的羅旋拿著那條大黃鱔,卻犯了難。
已經宰殺好的鱔魚,就沒法埋在柴灰里燒來吃,也沒法拿去賣給顧胖子。
而要想學著飯館里那樣,用大蒜紅燒鯰魚,那就必須先用油將鱔魚段爆炒一下,等到煸出香味來了,燒出來才好吃。
要是沒油的話,鱔魚雖然做出來不腥,但也絕不會有多好吃。
羅旋暗想:要不,去買點油?
自己身上,倒是有兩張油票。
那是分家的時候,按照生產隊小孩子定額供應食用油,羅旋能夠得到5兩7錢6的買油額度。
成年人一個月,食用油定量是2兩8錢3,小孩的定量還得減半。
羅旋也搞不清楚,這個數額是怎么定出來的、賣油的人又怎么稱重?
2兩油,100克重,勉強還能上稱。
8錢油,40克,也就裝滿兩小湯勺的事情。
而讓羅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最后那個3,算下來才1.5克。
賣油的那些油坊職工,該怎么準確去計量它?
備注:這個時期實行的是16兩制,也就是1斤,有16兩。但是為了讓大家理解的輕松一些,所以引用后世的10兩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