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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何苦為這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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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闖進來的壯漢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身后也沒看見有亂兵拿著刀槍,只是那悲戚的哭嚎聲,越聽越是滲人。

  石敬瑭總算年輕時也是沙場悍將,膽氣比桑維翰要大得多,他壯起膽子定睛一看,發現跪在大殿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壯漢,正是他的義子,左金吾衛上將石重貴。

  這時候石敬瑭的心才放了下來,石重貴不但是他的義子,還是他兄長石敬儒的兒子。

  而且一貫是性格敦厚直撲,對他這義父兼叔父孝順的很,絕不至于起兵作亂。

  “二郎何事驚慌?你成何體統?身為金吾衛上將,難道不知擅闖禁宮是個什么罪名嗎?”感覺在裴遠面前有些丟了顏面的石敬瑭,羞惱的罵了一句。

  而石重貴根本就沒管石敬瑭的責罵,他長嚎一聲,冬的一下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磕著頭,只磕到鮮血直流,嘴里發出了嗚嗚咽咽的哀鳴,就像是失怙的幼犬一般。

  這時,不但是石敬瑭,從屏風后重新出來的桑維翰,扳足桉后的裴遠,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

  石敬瑭只覺得心臟砰砰跳的厲害,能讓一向敦厚持重的石重貴哭成這樣,一定有天大的慘事發生了。

  桑維翰勐地一抖,突然想到了一個非常不妙的事情,鄴城的范延光率天雄軍南下作亂,按照時間來說,兵鋒恐怕已經到黃河北岸滑州、衛州一代。

  不過招討使楊光遠已經率大軍進逼滑州,前幾日才傳來重挫范延光喜報,應該問題不大啊!

  難道?楊光遠在滑州大敗?不至于!絕不至于!

  桑維翰深知范延光虛實,不管是從兵力還是后勤,楊光遠就算不能立刻擊潰范延光所部,也不至于慘敗。

  “莫不是楊光遠從賊了?”桑維翰感覺自己說話都在哆嗦了,想了半天,他覺得只有這么一個可能。

  石重貴聽到桑維翰這么說,終于停止嗚咽抬起頭來,裴遠抬眼看去,石重貴額頭已經一片血肉模湖,鮮血混著眼淚流的滿臉都是,看起來極為可怖。

  “非是楊光遠投敵,而是西京有變啊!”

  桑維翰剛心里一松,但聽聞西京有變,立刻就覺得腦子轟的一陣爆響。

  西京就是后唐的東都洛陽,石敬瑭入開封后,留次子石重信為左驍衛上將軍并河陽三城節度使護衛西京,三子石重乂為左驍衛大將軍留守西京。

  要是西京有變,難道是他們出了問題?

  石敬瑭蠟黃的臉上肌肉一陣哆嗦,他邁開步子朝石重貴走去,沒走幾步,一層看著就不正常的紅霞,直接涌上了臉。

  接著,他人好像要昏倒似的搖晃了幾下,情形萬分嚇人,裴遠趕緊站了起來,和桑維翰兩人一左一右,夾住了石敬瑭。

  “大人,河陽兵變,東都巡檢張從賓反了!范延光許其部署副使,并財貨五十車,此狗奴遂盡起河陽之兵,勐攻西京。

  西京中亦有不少河陽兵,他們里應外合,西京陷落,信哥兒和乂哥兒,皆被張從賓,殺害了!”

  ‘轟!’

  這個消息,猶如一道驚雷一樣,在石敬瑭的腦海里炸開,這位快五十歲,毫無廉恥的兒皇帝慘叫一聲,身體勐的一抖,如同強直一般抽出了幾下,臉色又迅速由紅變得如同金紙一般。

  ‘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從石敬瑭的口中噴了出來,連裴遠和桑維翰都架不住他,肥大的身軀,直接往地下滾去,三人頓時摔成了一團。

  石敬瑭有六個兒子,其中第四子、第五子和第六子早夭。

  長子石重英原本來在東都洛陽為質,石敬瑭晉陽起兵的時候,石重英與石敬瑭義子石重一起,為末帝李從珂所殺。

  唯有次子石重信、三子石重乂長大成人跟在身邊,石敬瑭入開封后,他們兩一個擔任河陽三城節度使拱衛西京、控制黃河,一個留守西京以防不測。

  結果現在,張從賓一反,石敬瑭為求穩固黃河沿岸和洛陽的舉動,竟然把他兩個兒子給送上了絕路。

  六個兒子,三個早夭,一個被后唐末帝李從珂所殺,次子石重信和三子石重乂,已經是石敬瑭僅剩的后代了。

  所以在張從賓殺了石敬瑭這兩個兒子之后,考慮到他已經四十七歲高齡,幾乎可以確定的說,石敬瑭已經絕后。

  當然,歷史上石敬瑭還是有了一個兒子石重睿,但要等到明年才會出生,現在估計都沒懷上。

  “蒼天吶!你這是非要我死嗎?國橋啊!我本不想當這勞什天子,你是知道,是王二十三這賊奴一直苦苦相逼。

  我裝瘋賣傻,我給他磕頭下跪,他都不肯放過我,飲宴之中,早走一步,他都要問我是不是要回去造反,國橋,我不得不如此啊!我的兒啊!是某害了你們啊!”

  短暫的靜默之后,口吐鮮血的石敬瑭直接就在地上翻滾了起來,他不停勐錘著自己的胸口,邊翻滾,邊在地上嚎啕大哭,鼻涕眼淚混合著鮮血,嘩啦啦流的滿身都是,就連裴遠身上都有不少。

  要說石敬瑭慘嗎?那是真的慘!他或許本來就是沒想過要當皇帝的。

  但誰叫他手握重兵,還在擔任河東節度使呢,這個時代,河東節度使基本上就代表著造反派頭頭啊!

  他裝瘋賣傻,苦苦哀求,甚至通過李從珂的母親曹太后求情,但李從珂從未放棄過對他的監視,甚至幾次都想直接殺掉他。

  雖然李從珂也曾表示,只要石敬瑭愿意移鎮別處,就可以讓他善終,但石敬瑭根本不敢信,手里沒兵的那一天,就一定是他死無葬身之地的那一天。

  李從珂當了三年皇帝,三年中,石敬瑭每一天都是在恐懼中度過的。

  他與桑維翰找到的唯一能夠保命的路,就是認契丹耶律德光為父,割讓燕云十六州,以一種非常決絕,把國家賣到后人無法再賣的程度,獲得了契丹人的幫助,以求保住性命。

  可是,他在河東節度使任上,怕被李從珂殺全家,進了開封當了皇帝,又怕被內外的驕兵悍將所殺。

  屁股沒坐熱乎,諸子皆死,已然絕后,連義子都只剩下了眼前的石重貴。

  哭嚎之間,后宮的石敬瑭皇后,莊宗李嗣源第三女,遇害的石重信母親,后唐永寧公主也來到了大殿。

  此時石敬瑭已經哭的癱倒在地,連剛剛吃下去的紅燒肉都嘔吐了出來,鮮血、食物殘渣、鼻涕和眼淚渾身都是,全無一點帝王之像。

  而永寧公主也已經得到噩耗,夫妻兩的長子石重英為李從珂所殺,次子石重信也已經沒了。

  “永寧!我何苦為帝王?何苦爭這一場啊!王二十三這狗奴,他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啊?

  若他無殺某之心,英哥兒、信哥兒、乂哥兒何至喪命啊!”

  此時,夕陽已經快要落山,昏黃的陽光照進了大寧殿中,石敬瑭與李皇后抱頭痛哭。

  石重貴、桑維翰,以及附近伺候的內侍、宮人都陪著哭成一團。

  裴遠突然覺得有些蕭索和悲傷,在心里,他是無比痛恨和鄙視石敬瑭的。

  燕云十六州為中國屏藩,有這塊地盤在,契丹等胡人想要入中原,光是翻山越嶺就能要了他們半條命。

  翻過山嶺之后,若是順利或許能得點好處,若是不順,連個跑路的資格都沒有。

  是以大唐衰微這么多年,契丹屢次南下,皆被打的大敗,中原混戰百馀年,契丹人都只有遠遠看著的份。

  可是如今燕云十六州歸了契丹,他們就可以在燕云之地耕種屯兵,想什么時候南下,就什么時候南下。

  幽、薊等州土地肥沃,契丹人更可大肆搜刮,使得他們有足夠的財力,并且有相當承受損失的能力,日后必為中國大患。

  可是目前,裴遠眼前的石敬瑭,不過是個只想著保命,但卻被命運推著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可憐人。

  雖然坐上了皇位,但內外皆是飛揚跋扈的權臣,住在皇宮之中,卻要時刻擔心會在一不留神之間,就被亂兵砍了腦袋。

  造反造到快五十歲,背了千古罵名,認小自己十幾歲的人為父,現在還絕了后,真是何苦來哉當這個帝王?

  他忽然想起了張昭曾經給他說過的話,這個亂世,之所以藩鎮割據,牙兵無法無天。

  皆因上下失去了榮耀,左右丟失了信義,把率獸食人的弱肉強食當成了理所當然。

  看著眼前的石敬瑭,裴遠突然明白張昭所說時代悲劇,是個什么意思了。

  ‘我張二郎,不為九五之尊,不為醇酒美人,專為結束此亂世,再鑄漢唐榮光而來!’

  裴遠在這一瞬間,只覺得張昭這番話,如暮鼓晨鐘一般,重重的敲在了他的心口上,他決定自己也要瘋狂一把!

  “圣人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能哭死張賊否?能為二子報仇雪恨乎?若允張司空所請,臣有一策,可使圣人大仇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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