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有馬拉松,從今天開始,以后每周三節體育課,前兩節全部練習長跑。”
“啊——”
“不要啊——”
眾人哀嚎一片。
體育老師使勁吹了一聲哨子,隨后大吼道:“繞操場計時十五分鐘跑,立刻準備!”
“別的學校都是第三學期馬拉松大賽,為什么我們學校是第二學期啊!”
“就是,現在天氣還這么熱,跑十五分鐘絕對會暈倒!”
“如果知道今天要長跑,我一定提前請假!”
“哪怕提前一節課知道,我逃課去醫務室,反正馬拉松就算走完也關系!”
在抱怨聲中,體育老師又吹了一聲哨子,大家總算站上跑道。
“全體男生!注意!”體育老師站在起跑線,舉起一只手。
渡邊徹隨便占了一個位置,和國井修、齋藤惠介、眼睛班長聚在一起。
“聽說這次文化祭,人類觀察部要表演話劇?”眼睛班長問。
“對啊。”渡邊徹回答。
“跑!”
男生沖了出去。
“跑慢一點!”齋藤惠介說,“兩千米,勻速才是王道!誰也不準跑快!跟著大部隊就行!”
四人慢悠悠泡在大部隊中間。
“有吻戲嗎?”國井修問。
“沒有。”
“加進去啊!”國井修著急地說,“反正你和九條同學、清野同學是那種關系,而且只要宣傳的時候說到有吻戲,全校,不,其他學校的人都會跑來看!”
“我們的話劇不追求那些。”
說完,渡邊徹扭頭問齋藤惠介:“你的游戲做好了?”
“快了!”齋藤惠介微微喘氣說,“對了,千千子給我原畫的時候,說美術部部長晚上做夢夢到你了。”
“夢到我?夢到什么了?”
“說是夢到被你壓著改圖,你讓她畫化學實驗用具,畫完之后又說和你要做的化學實驗對不上,氣得美術部部部長在夢里和你據理力爭。”
“你到底怎么摧殘別人了?”國井修好奇地問。
“怎么能叫摧殘呢?我那是鍛煉她的抗壓能力。”
“慢點!慢點!別快了!”齋藤惠介連忙喊。
四人慢慢落到男生人群最后面,跑得快的女生,已經在他們身后十米遠的位置。
渡邊徹回頭看了一眼,看見九條美姬跑在最前面,便放慢速度。
九條美姬身邊的女生自覺讓開位置,偷笑著打量兩人。
“好巧啊。”九條美姬笑著說。
“不巧,我在等你。”渡邊徹回答。
“那邊!”體育老師尖銳的哨子聲,“渡邊徹!給我跑起來!還有那邊幾個男生!誰被女生超過,給我繞著學校跑三圈!”
“老師,女生被男生超過呢?”渡邊徹扭頭對體育老師大喊。
女子團隊最后面的清野凜,惹人喜歡的臉上,那雙清澈動人的雙眸,直勾勾地射向渡邊徹。
“繞操場跑兩圈!”
“啊!渡邊君好討厭!”
“為什么要問啊!”
女生們發出哀嚎。
幾名田徑部的女生,邁開健碩的雙腿,加快腳步。
于此同時,男生也提高速度。
國井修、齋藤惠介、眼睛班長,也不再說什么勻速,紛紛提速,國井修更是一下子沖到了第一梯隊。
“你猜清野要不要罰跑?”渡邊徹語氣里帶著笑意。
“肯定。”九條美姬笑道。
“英雄所見略同。”渡邊徹完全贊成。
“渡邊徹!”體育老師的咆哮聲。
上完體育課,清野凜伏在桌上。
“真可憐。”九條美姬手托著精致迷人的小臉,笑吟吟地欣賞她慘白的臉色。
清野凜保持姿勢不懂,眼神看向她,小到恰到好處的嘴唇無力地說:
“男人有時就是孩子,和年齡地位無關。他們經常冒出幼稚的想法,并且樂此不疲,甚至癡迷不悟——欺負喜歡的人,就是其中表現之一。”
“做敗犬久了,自我安慰的能力變得好強!”九條美姬一臉欽佩,鼓著掌說。
“你也不差。”清野凜沒什么興致地回了一句。
兩人簡單地交鋒過后,被清野凜命令去買飲料的渡邊徹,捧著一大堆飲料走進來。
“清野同學,我想看你怎么把這些全部喝完。”他說。
清野凜抽走一瓶檸檬汁,喝了一口之后,手指指著班級前方:“剩下的,分給班級里的女生。”
稍作停頓,她補充一句:“九條同學除外。”
上課、社團活動,被班級和社團的文化祭節目追著跑,他們反反復復、優哉游哉地度過這些平凡的時間。
距離文化祭的倒數第二個周六,渡邊徹和清野凜出門采購器材。
約好十點,渡邊徹九點四十抵達「板橋站」。
在出站口的報亭前等了五分鐘,清野凜從檢票口走出來。
天氣依然炎熱,她穿了一件條紋襯衫,下身是束腰的綠色半身裙。
襯衫下擺塞進裙子里,她腰肢有多纖細,一覽無余。
出站口人不算少,但一聲簡介打扮的清野凜,看起來簡直像剛從某個高端時裝展走出來的模特。
出了站口,她只是簡單地看了一圈,便走向報亭前同樣惹人矚目的渡邊徹。
“久等了。”她說。
“剛來。”渡邊徹回了一句。
“九條同學沒來?”清野凜嘲笑道。
“嫌棄板橋區太偏遠。”
“不要在板橋站說板橋區偏遠。”說教一句后,她淺笑著說,“不過我也沒來過。”
“一丘之貉,快跑吧,要被打了。”渡邊徹朝身邊的斑馬線走去。
清野凜同樣邁開腳步:“一丘之貉是貶義詞,我建議你換一個詞。”
“一路貨色?狐群狗黨?沆瀣一氣?”
“沆瀣一氣原本沒有褒義和貶義,你不知道吧?”
“知道。”
“啊啦,”清野凜手抵下巴,好看地笑著說,“你不是一直以自己對漢文化了解而自得嗎?居然沒有我清楚呢。”
“都說我知道了。”
“釘嘴鐵舌。”
“這個我知道!出自蘭陵笑笑生《金瓶梅詞話》第三十回,沒錯吧?”渡邊徹得意地說。
“《金瓶梅》好看嗎?”清野凜好像閑聊似的笑著問。
“說起來,板橋真的和鄉下一樣。”渡邊徹說。
兩人正經過電車鐵軌。
夏季的鐵軌,中間和兩側青草亂生,有一種荒野感。
對面突然有人趕著一群綿羊走過來,綿羊一邊走,一邊吃草——就算突然看見這樣的景象也不稀奇,這就是板橋區夏季的車站。
鐵軌上空,是交織綿延的電線。
渡邊徹正盯著電線看,這時卷來一陣風。
“啊!”他眨眨眼。
清野凜側過臉,用視線問他‘怎么了’。
“進灰塵了。”渡邊徹揉著眼睛,“就算是超人,眼睛依舊是弱點呀。”
“不,超人的眼睛能放出超級熱射線。科普一下,那不是激光,而是一種溫度可高達6100度的沖擊波射線,速度比光快上百倍。而且主要是以沖擊波作撞擊為攻擊,熱度為輔助,超人可以自由調節其沖擊強度與溫度。”
清野凜邊科普,邊遞上秀了海豚的水藍色手帕。
“我說的不是那個超人,是我。”渡邊徹用手帕擦著眼睛,“但你會看那種電影,讓我有些意外。”
“在你心目中,我到底是怎么樣的人?只會看書的無趣少女?”清野凜無奈道。
“反正不會看超人。”
“讓你失望了。”看不見她的臉,只能聽見她清冷悅耳的聲音,“我不僅看超人,還看哆啦A夢,甚至在某人的逼迫下,看過《涼宮春日的憂郁》。
“你把《涼宮春日的憂郁》放在最后面,是打算和我吵架?”
“涼宮春日任性、不講理,看來你喜歡我是注定的事情。”
“你居然知道自己任性、不講理?”
“在必須誠實這點上,我很有自覺。”
“謝謝。”渡邊徹將手帕還給她。
“不客氣。”
離開能擊敗渡邊徹的板橋區車站鐵軌,兩人走進商店街。
“我們為什么大老遠跑來板橋區?”渡邊徹問。
“睜開你被灰塵迷住的眼睛,看看眼前的街道。”清野凜說。
渡邊徹看了眼:“是板橋區,怎么了?”
清野凜嘆了口氣,解釋:“這里雖然屬于東京二十三區之一,但物價比新宿區便宜。”
“物價?”渡邊徹重復這個詞,“怎么?清野家破產了?我可以資助你。”
“多少?”
“我想想,”渡邊徹沒查過自己迄今為止有多少錢,只好把系統提示的金額累計一番,“一千億円,差不多,可能多點,可能少點,夠了嗎?”
“至少萬億。”
“那不是資助,是買下清野家吧?”
“你以后接管清野家,做出任何決策,必須經過我的允許——九十億美元就打算賣掉,如果讓我母親聽到,她可能會改變主意。”
“那您還來板橋區?”
“進這家店看看。”清野凜領著渡邊徹走進一家攝影器材店,“如果用家里的錢籌備文化祭,拿到了第一又有什么意義?”
“部費不夠了?”
“相機支架買能用的就可以,而且板橋區只是物價低,不代表質量差。”
“明明家里那么有錢,卻想著怎么節省用部費,公平和其他人競爭,清野同學......”
“在那里浪費空氣,說一些無意義的話,不如過來幫忙一起選。”清野凜檢查一個支架的材料、結實程度。
“我太討厭你了。”渡邊徹走上前去。
千挑萬選買了支架,兩人走在樸素到仿佛掉了色的板橋區商店街。
放假的小孩圍在鋪滿冰淇淋的冰柜前,秋田犬為了躲避陽光,在屋檐的陰影里睡覺。
兩人吃了一個40円,三個115円的黃豆粉面包。
“果然很便宜。”清野凜滿足地點點頭,一副自己選對了地方的表情。
“我不知這算不算約會,”渡邊徹看著手里原本裝黃豆粉的塑料袋,“但請女生吃40円一個的面包,你不感覺有失我千億富豪的身份?”
“有話直說。”
“我餓了。”渡邊徹把塑料袋揉成一團,塞進褲兜,“兩個小面包不夠吃。”
一家蛋糕店,小小的店面,只有三張桌子。
一張做了兩名全職太太,一張被一只不怕人的暹羅貓霸占,兩人坐在靠窗的那張。
點了方形的小蛋糕,一層蛋糕、一層鮮奶,一層水果、又一層蛋糕,層層疊疊的最上方,是草莓、桑葚、藍莓。
三顆草莓,中間那顆的蒂上,還有新鮮的綠葉。
一人一塊蛋糕,外加一杯咖啡。
渡邊徹用刀叉切下一口蛋糕加一口草莓,全部吃進嘴里。
等嘴里甜味從無到有,直到極致時,端起馬克杯,喝一口略帶苦味的咖啡。
渡邊徹望著窗外,享受美味與悠閑。
“有三位女朋友,和我單獨出來吃甜點,沒關系嗎?”清野凜抬眼笑著問他。
她的身后、渡邊徹的對面、正在聊八卦的兩位全職太太,原本欣賞渡邊徹的眼神,變成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
就像路邊看見一只拋垃圾堆的烏鴉。
“沒關系。”渡邊徹又好吃一口蛋糕,“美姬知道,而且允許。”
“允許?”
“她同意我和你在一起。”渡邊徹說。
別說兩位太太,就連柜臺那邊的女服務員,都扭頭看向他們。
只有那只暹羅貓,依然愜意的在睡覺。
清野凜放下刀叉,端起咖啡杯,雙眼露出思索的神色。
“讓你欠她,將來和她結婚?”她放下咖啡杯,變得清澈的雙眸靜靜看著渡邊徹。
“是。”渡邊徹拿起唯一有葉子的那顆草莓。
“你怎么想?”
“我當然想和你在一起,想肆無忌憚地擁抱你,但是,”渡邊徹把草莓放進嘴里,“你不愿意吧?”
“我說過,會把她們全部打敗。”
“嗯。”渡邊徹也不知道自己在附和什么。
草莓吃了一半,手捏住的葉子斷了,嘴里原本想一口吃掉的、甘甜的草莓,現在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清野凜伸出纖細的手,替他摘掉斷掉的葉子。
“謝謝。”渡邊徹把草莓吞進嘴里。
“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清野凜將翠綠的葉子放在桌上,“我承認小瞧了九條美姬。”
“是我的原因。”渡邊徹說。
“怪不了任何人。”清野凜忽然露出輕松的微笑,“非要怪的話,只能怪我們愛上對方太晚。”
“愛你愛得早了,我早就被趕出社團了。”
“所以誰也怪不了,除非我們不愛對方。”
“那種事絕對不可能。”渡邊徹喝了一杯略帶苦味的咖啡,“說句卑鄙的話,越是不能在一起,我越是要讓你愛我。”
“我也這么打算。”清野凜同樣喝了一口略帶苦味的咖啡。
“一丘之貉。”渡邊徹笑道。
這次,清野凜沒有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