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
  “哼!”
  一陣怒哼,仿若天威。
  緊接著,三個皇子頓時感覺一股強大的氣機從腳下升騰起來,將他們周身牢牢封鎖。
  不但不能行動,甚至連五感都封鎖了起來。
  再也看不到任何場景,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看到幾個皇子的反應。
  姜崢悚然一驚,情不自禁地看向自己的老伙計,沒想到他對真氣的掌控,竟然到了如此精妙的地步。
  趙定邊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緩緩站起身:“姜崢,你真是好手段啊!”
  “為了荒國,我不得不這么做!”
  姜崢也站起身,平靜地與趙定邊對視,臉上甚至還浮現出了一絲解脫了笑容。
  趙定邊冷笑:“哦?為了荒國?是為了百姓的荒國,還是為了姜姓的荒國?姜崢,你還想虛偽到什么時候?”
  姜崢笑著搖了搖頭:“你說我虛偽也好,自私也罷!但你熟讀六國史書,應當清楚,若是中央集權被瓦解,這個國家就離覆滅不遠了,如今的趙家,便是荒國肉里的一根刺,若是不能拔除,荒國就只有土崩瓦解一條路!”
  “哈哈哈!”
  趙定邊狂笑,卻是雙目圓瞪,眼眶發紅,眼中全是血絲:“好!好!好!如今的趙家,是荒國肉里面的一根刺!姜崢我問你,自從異族滾出我荒國疆土,我趙定邊向你請辭了多少次?
  我又有多少次向你交還帥印?
  我又有多少次推舉馮家接任新帥?
  你點頭了么?
  你以百姓為脅迫,強留我二十多年。
  這二十年,我妻子被排擠出荒國疆域,我孫兒身中劇毒丹田全廢,卻還是被你脅迫強留。
  如今東抗魏國,西拒異族!
  到頭來,你說我們趙家是荒國肉里的一根刺?
  姜崢,你真是好算計啊!”
  姜崢面色鐵青,卻一句反駁旳話都說不出,因為他知道,趙定邊前幾次是真的想走,但他卻沒有絲毫讓步:“你的心意朕都懂,但你可曾想過,你的想法卻未必是你子孫后人的想法。
  你兒子我便不說了,你孫子種種布置,哪一件不能昭現他的狼子野心?
  你在世的時候,還能壓著。
  若你不在呢?
  只要有荒國之中有趙家,百年之內必亂!”
  趙定邊只感覺這世界荒誕無比:“我孫兒狼子野心?他從小被你盯到大,日日戰戰兢兢,何曾有過絲毫不軌的舉動?你呢,你放過他了么?
  內河擄掠事件,你可曾給他留一絲活路?
  把他交給魏國,而且還是被我滅了滿門的何家手中,姜崢你是真的敢啊!
  利用我孫兒,逼迫我交出西隴關布防圖。
  要么殺了我孫兒!
  要么滅了整個趙家!
  姜崢,你摸一摸自己的良心還在不在!”
  這……
  姜崢只感覺胸口憋悶無比。
  他可以承認所有的事情,但唯獨內河事件他全然不知情。
  直到今日,他還記得趙昊失蹤之后,內河被徹底蒸干,緊接著就是瓢潑的大雨。
  那天他午夜驚醒,直到第二天黎明才找到趙定邊,他遞給趙定邊傘,對方卻沒有絲毫接傘的意思。
  也就是那時,他就隱隱明白,從這個節點開始,姜趙兩家就開始分道揚鑣了。
  鸞鳳蠱的毒,可以下了!
  只是他沒想到,時至今日,他面對趙定邊的逼問,仍然有種百口莫辯的窘迫感。
  每說一句,趙定邊就會前進一步。
  每聽一句,姜崢就會后退一步。
  姜崢咬了咬牙:“這件事是皇姐……”
  “皇姐?你皇姐不是早死了么?”
  趙定邊神情冷然:“皇姐!皇姐!每次都是皇姐,姜淮那個毒婦,究竟幫你背了多少黑鍋,又幫你做了多少你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姜崢,你時常說姜淮是個沒有擔當的惹禍精,你呢?每次她替你惹出禍端,你的擔當呢,又在哪里?
  你的擔當就是把黑鍋扣在她的頭上,以所謂的姐弟之情,懇請我不要對她下殺手?
  這便是你么,姜崢?”
  姜崢沉默良久,最終還是沒有反駁。
  對于趙定邊說的這些事情,他并不認可,但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反對。
  終于,他長長吐了一口氣:“定邊!此生是我辜負你趙家,若有來生我當牛做馬償還!但如今趙家便是荒國的頑疾,今日必須根除!”
  “嗯?”
  趙定邊冷哼一聲,凌空一記手刀,殿內青銅巨柱便憑空被斬下來一塊被他凌空擒來。
  聚氣成焰,當即就熔成了一把長槍。
  他瞥了姜崢一眼,冷冷道:“那我便要看看,你今日到底怎么滅了我們趙家!”
  姜崢心中暗嘆一聲。
  沒想到事到如今,趙定邊都沒有選擇對自己出手。
  弒君大戲,終究還是沒有唱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傳出了太和殿。
  “動手!”
  太和殿外。
  “家不能家,何以為國?”
  數萬大軍之中,姜芷羽靜靜地站著。
  僅僅這一瞬間,有數萬羽箭,牢牢地對準她。
  他們所有人都接到了命令,今天誰都可以殺!
  包括趙定邊!
  包括趙無敵!
  甚至包括姜芷羽這個安陽公主!
  但他們仍然要等,只要皇帝沒有說話,就一個人都不能殺。
  遠處,姜樂清已經驚駭到了極點。
  雙目圓睜,淚水漣漣而下。
  她怎么都沒有想到,如此關頭,姜芷羽竟然會主動走到千軍萬馬之中。
  如此境地,稍有不慎,就是尸骨無存的下場。
  不僅是她,在場的文武大臣都震驚了。
  如今的場景,即便他們坐在包圍圈外,都有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覺,生怕戰場失控波及到他們。
  至于走入戰場中心,他們想都不敢想。
  而此時,做出這種事情的,竟然是一個弱女子。
  在他們的記憶中,幾乎沒有關于姜芷羽的印象。
  只知道她是皇帝無比寵愛、但人生的前十幾年從來沒有拋頭露面的公主。
  以及她是一個十足的大美人,嫁入鎮國府以后被趙昊稀罕得要命。
  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印象了。
  就在前幾日,當傳出甲申七子口中的皇姓圣主就是姜芷羽的時候,大多數人都覺得是子虛烏有,即便到后來種種跡象表明這件事的確有可信度,他們也不太相信這個存在感向來不強的公主,有資格被稱作皇姓圣主。
  但今日看來。
  她立于數萬大軍包圍之中而面不改色的氣度,就已經勝過所有皇子了!
  還有這句“家不能家,何以為國”,更是完美駁斥了馮千鈞的說法,只是一句話就讓所有人感受到了趙家絕望的處境。
  今日“為了荒國”受到無妄之災的是趙家。
  下一次為什么不能是自己?
  如果一個國家的穩定,靠的是犧牲一個個無辜、甚至為國流血一輩子的家庭。
  那這個國家,要它還有何用?
  馮大鈞也沒料到眼前的事情。
  但他還是咬了咬牙說道:“公主,此乃軍演,請您退下,勿要傷到您千金之軀!”
  姜芷羽神色肅穆:“哦?將軍說的是軍演,還是亡國之演?”
  亡國之演!
  這四個字,猶如平地驚雷,炸得所有人都驚駭欲絕。
  趙家究竟有什么魔力,怎么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今天一出場就語出驚人?
  馮大鈞也驚了,壓低聲音說道:“公主!今天是大荒會,乃是荒國幾十年一遇的盛世,您可千萬不要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
  姜芷羽搖頭慘笑,看了馮大鈞一眼,又轉身看了一眼在場所有的將士,聲音悲涼凄愴:“荒國數百年,向來以民為基,除了異族宗門暗中挑唆之外,何時出現過同室操戈的場景?
  今日,在場諸位都是我們大荒的子民,更是曾經并肩作戰許久的兄弟!
  但現在,你們卻將刀兵對向了自己的戰友。
  你們的弓箭,卻瞄準了我一個公主。
  只因為這些戰友跟著的將軍姓趙!
  只因為,我這個公主的夫家姓趙!
  我現在倒是想問一下各位,趙家可做過什么天怒人怨之事?
  今日變故,從中挑撥的到底是異族宗門,還是人心?
  若滅一個趙家,便能讓荒國安定,攜萬民之意繁榮昌盛,橫掃六合。
  那我便攜夫家一起引頸就戮,以一家之血,沃天下之土。
  然我荒國于不毛之地屹立百年,所依仗的是君臣上下,勠力同心!
  今日趙家一亡!
  忠君者,必成爪牙,遇明君則為盛世利器,遇昏君則為滅國佞臣!
  忠民者,必畏皇權,朝政戰功皆不能攬,遇盛世不展拳腳,遇國難無勇救國!
  如此一來,國之安在?
  今日我荒國之銳士,刀劍箭羽盡皆鋒銳,蓋非肉身所能相抗!
  愿一國公主之冤血,能百年不涼!
  盛世警朝臣,
  亂世歸國墟!”
  說罷,姜芷羽默默向后退了一步,沖馮大鈞拱了拱手。
  又轉身掃視了一圈墻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最后看向太和殿前靜坐的文武百官,王公貴胄,輕輕一拜。
  一時間,皇宮之中死一般的寂靜。
  盛世警朝臣,亂世歸國墟。
  所有人的心臟都劇烈地顫抖了起來,自從甲申七子出現,荒國民間就流傳著各種盛世論。
  即便短時間很難讓國力超過中原五國,但只要時間一久,荒國必會呈現霸主之勢。
  所有人都在做著大國夢。
  但現在,姜芷羽的話卻讓他們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若今天趙家滅了,以后的荒國還是荒國么?
  百年之后,即便荒國能夠一統中原。
  百姓是否還是以前的百姓?
  臣子是否還是以前的臣子?
  趙定邊征戰了一輩子,成就六國第一宗師、第一元帥的威名,從未結黨營私,更無恃權而驕!
  為將數十年年,守疆土,護百姓。
  幾十年來,拒絕過無數次五國的橄欖枝。
  如今之危局,卻僅僅是因為權勢太大?
  甲申之年。
  到底是荒國盛世之征兆,還是滅國的前奏?
  這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了。
  這個以前名聲不顯的安陽公主,不論是氣度還是思想,都已經超越了宮中所有的皇子。
  或許……皇姓圣主之說,并非虛言。
  可是……
  馮大鈞端坐在馬上,持兵器的右手已經是青筋暴起,微微顫抖。
  他不想動手!
  墻上的弓手,也是感覺拉弓的手,僵硬如石雕。
  凡荒國百姓,誰人不是聽著皇帝和鎮國公的故事長大的?
  他們二人在百姓眼中,那就是至高無上的神明!
  有這二人帶領,荒國必然能夠成為所有百姓的樂土。
  但眼前的一切,卻將他們的美夢殘忍撕裂。
  這箭,他們不想放!
  但就在這時。
  “動手!”
  一個冷漠的聲音從太和殿內傳出。
  “嗖!”
  “嗖!”
  “嗖!”
  箭矢破空的聲音不絕于耳,一連串破空的聲音猶如催命的音符,每一弦仿佛都響在耳邊,讓所有人都頭皮發麻。
  呼吸凝滯,全身僵麻。
  他們只能麻木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目睹這鋪天蓋地的箭雨,射向神武軍的兩萬大軍,以及陣前的姜芷羽。
  一些心軟的,已經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第一次體會皇權的殘酷。
  姜芷羽也暗暗嘆了一口氣,對姜崢抱有的最后一絲幻想也隨之消散。
  趙無敵雙目赤紅,周身真氣當即爆開,將周圍幾人包括姜芷羽給牢牢地護了起來,一品的修為足以抵擋數百支羽箭,而神武軍各個身披重甲,又修為精湛,若都是全力抵擋,應當能勉強撐得過第一輪箭雨。
  但下一次……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浩如神鐘的青銅嗡鳴聲憑空炸開。
  這聲音,幾乎讓所有人都是腦袋一嗡,下意識朝天空看去。
  只見原本的萬里晴空,不知何時已經蒙上了一層青銅巨幕。
  一尊碩大無朋的青銅鼎憑空出現在了神武軍上空。
  僅僅一瞬間,漫天箭雨都被青銅鼎吸引了過去。
  只不過,一聲鐵箭撼鼎的聲音都沒有出現,在接近青銅鼎的一瞬間,這些箭矢全都憑空湮滅。
  所有人都驚駭莫名,不知道如此一尊遮天蔽日的青銅鼎到底是從哪來的。
  下一刻,青銅鼎飛快墜落!
  “散開!”
  趙無敵第一個反應過來。
  神武軍訓練有素,雖然也是有點呆滯,但僅僅一瞬,就散出了一大塊空地。
  好在下墜的過程中,青銅鼎飛快變小,等落地的時候便只剩下一丈見方。
  “轟!”
  青銅鼎墜地,嗡鳴聲恢宏無比,宛若神音,讓所有人都忍不住產生頂禮膜拜的沖動。
  而就在此時,他們終于認清了眼前之物。
  九州鼎!
  他們懵了,為什么九州鼎會這個時候憑空出現?
  不僅他們懵了,殿內的姜崢也懵了。
  為什么?
  朕明明沒有召喚九州鼎啊!
  趙定邊終于松了一口氣,就在剛才,他已經忍不住要出去扛下箭雨了。
  好在昊兒這個癟犢子沒有玩脫。
  娘了個腿兒的!
  殿內殿外,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九州鼎,在弄清它為什么會出現之前,都沒有了任何動手的意思。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一尊青銅兵俑從里面重重跳下,隨后笨拙地從里面提出了一個人。
  何長恭……
  又提出了一個人。
  王浩宇……
  一個一個人提出來,甲申七子湊齊了,一個個都是面色蒼白,看起來受了不少苦。
  一時間,群臣皆驚。
  大荒會都開始了,他們卻一直沒有見到甲申七子的身影,但凡是個正常人都能猜出來這里有貓膩。
  但所有人都只能相信皇帝。
  然而現在……
  甲申七子齊齊轉身,沖著姜芷羽深深拜下:“拜見安陽公主!”
  這一拜。
  多日以來遍布京都的疑云,盡數消散!
  原來姜芷羽,真的是他們口中的皇姓圣主。
  這……
  殿前群臣,面面相覷。
  在場除神武軍之外的數萬將士,也不由呆住了。
  因為甲申七子口中的皇姓圣主,可是經過皇帝和九州鼎雙重認證的。
  如今九州鼎更是護著甲申七子到了太和殿前。
  所以……
  青銅兵俑并沒有停,從九州鼎里拎出來了最后一個遍體鱗傷的人。
  看到這人的樣貌時,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趙,趙昊?
  姜芷羽看到趙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方才她雖然慷慨陳詞,但說心里不慌那肯定是不可能的,現在趙昊出現,她終于有了主心骨,若不是周圍人太多,只想直接撲到趙昊懷中。
  趙昊看著小狐貍,正想寬慰幾句,就感覺一團碩大的黑影撲了過來,牢牢將他箍在懷里。
  “昊兒!”
  “我的昊兒啊!”
  “你沒死可太好了!”
  “嗚哇哇哇哇……”
  黑臉漢哭得像個淚人。
  趙昊窒息無比,拼命想要掙脫,但哪里是黑臉漢的對手,無奈之下只能抽出一根鎮魂釘,在黑臉漢屁股上扎了一針。
  “嗷!”
  黑臉漢吃痛,直接放開了胳膊。
  可揉了揉屁股,又感覺好像不痛了。
  這才看向趙昊:“昊兒,你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趙昊深吸了一口氣,朗聲說道:“幾日前我被奸佞伙同曹公公生擒,拘禁于地宮之中,幸得甲申七子御鼎遁破虛空前來營救,方可逃出升天。
  這幾日拘禁,我思前想后,此奸佞與曹公公皆是與皇上親近之人,夜夜擔心皇上恐遭佞人挾持。
  沒想到剛出來,就碰到此等危局!
  如此賊人,亡我大荒之心不死!
  今日特來勤王,清君側!”
  一番話,直接給所有人都干懵了。
  清君側?
  趙昊越說越氣憤:“娘了個腿兒的!這些狗東西,連我和我老丈人的關系都挑唆,老子這就砍了他們!”
  說著,他轉過頭看向甲申七子:“七位,你們是我父皇欽定的盛世之臣,還請你們在這里穩住局面,我們這就去救我們父皇出來,免受奸佞蠱惑!”
  說罷,一把扯過姜芷羽的手腕,便朝太和殿走去。
  只是圍堵的兵力實在太過龐大,把路給堵了。
  趙昊客氣地笑了笑:“勞駕,勞駕!讓一讓……”
  “哎!”
  這些將士本來就還處于半懵不懵的狀態,被他這么一說,還真就讓出了一條路。
  看趙昊這個樣子,貌似皇上真的被奸佞蠱惑了。
  馮大鈞臉色一變,這里面究竟是奸佞蠱惑,還是皇上自己的意思,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當即就驅馬向前。
  “慢著!”
  卻不曾想,才剛開口,他腦海里就有一個聲音憑空炸響。
  “馮大鈞!”
  “赳赳老荒,共赴國難!”
  “這國難,是外族敵國之難,還是內亂之難?”
  只是一瞬,馮大鈞就失了神!
  雙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扯住了韁繩。
  先烈英靈!
  怎么會!
  原來,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而姜芷羽也適時開口道:“馮將軍!我父皇如今身側有奸佞脅迫唆使,險些鑄成亡國滅種之大錯,關鍵時刻您可千萬不要犯渾啊!”
  馮大鈞頓時陷入了沉默,最終勒馬后退,沖趙昊姜芷羽夫婦鄭重地拱了拱手。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次近乎絕望的戰爭,先烈英靈的那首戰歌究竟有何等鼓舞熱血的奇效!
  別管皇上有沒有被脅迫蠱惑,先烈英靈總不會對荒國有壞心。
  既然如此,何不等待他們拿出一個統一的結果?
  馮大鈞是這場軍演的總指揮,見他放下兵刃,場上刀劍盡皆歸鞘,而滿月之弦也回歸半月,箭羽全部收回箭袋之中。
  難怪!
  難怪皇帝做出了如此多讓人心寒的事情。
  原來這根本不是皇帝的意思,而是奸佞別有用心!
  就算別人會撒謊,甲申七子總不會撒謊吧!
  這可是前些日子朝會,皇帝親自認證的。
  殿內。
  姜崢看到這一幕睚眥欲裂。
  但不論怎么開口,都發不出一點聲音。
  因為他現在腦海里滿滿都是嘰里咕嚕的聲音,聽得他頭脹欲裂,別說發出聲音,就連站著不倒都不是一件易事。
  然后,他眼睜睜地看著太和殿的大門被打開。
  一對年輕男女滿臉急切地趕了過來。
  然后,轉身將大門關上,順便貼了一張隔音的符紙。
  就在大門關上的一瞬間,兩個人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見。
  夫妻兩個并肩前行,慢慢走到姜崢的面前,板板正正行了一個禮:“父皇!”
  而此時,姜崢腦海里嘰里咕嚕的聲音才消失,他看向自己的女兒和女婿,臉色難看得像鍋底。
  他已是怒極:“你們,你們想要造反么?桂公公何在,速來救駕!”
  房梁上,一個聲音悠悠傳來:“皇上莫慌,他們沒有殺氣!”
  姜崢:“???”
  趙昊聲音低沉:“父皇放心,我們的確沒有殺意!”
  “哼!”
  姜崢臉色鐵青:“你個狼崽子想要當皇帝,弒君弒父之惡名,當然不想承擔!”
  以前叫狗東西,現在叫狼崽子了是吧?
  趙昊搖了搖頭:“我可沒想當皇帝,您可不要憑空污人清白!”
  “明面上立芷羽為帝,暗地里權柄在握,真是好打算啊!”
  姜崢神情愴然,深深地望了姜芷羽一眼:“芷羽,你太讓爹失望了!”
  姜芷羽靜靜地看著他:“所以您是因為這個才要殺我?”
  姜崢咬了咬牙,情緒愈發狂躁:“伙同外姓,篡我荒國河山,該殺!”
  姜芷羽面色平靜,又問出了一個問題:“那我娘呢?她的罪名又是什么?也該殺么?”
  聽到這句話,姜崢頓時陷入了短暫的失神,連連向后退了好幾步。
  眼眶飛快變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你娘她……無罪!”
  姜芷羽盯著他:“可她還是死了!”
  姜崢連忙搖頭:“她不是死了,她只是先我一步而走,我會下去陪她!”
  姜芷羽神情愈發失望:“先不先您一步而走,難道應該由您決定?”
  “我,我……”
  提到胡貴妃的事情越多,姜崢情緒就愈發狂躁:“我身為荒國皇帝,自當為荒國奉獻一切,此生是我負了你娘,來生……”
  趙昊終于忍不住了:“對對對!你說的都對!我丈母娘是驅逐異族最后一戰的大功臣,你為了荒國殺了她!我是荒國文脈復興的大功臣,你為了荒國要殺我!我爹我爺爺打了一輩子的仗,是西拒異族東抗魏國的大功臣,你為了荒國要殺他們!
  殺功臣就是為荒國好?
  你為荒國好的方式還挺別致唄!
  外面那么多人,多多少少都為荒國立過功,你咋不把他們都殺光啊?
  到時候舉國飛升,在天上過得可快活了。
  到時候,你才是真正的帶明君!”
  姜崢:“???”
  很好!
  這狗東西穩定發揮。
  胸口已經開始悶了。
  趙昊卻絲毫沒有中場休息的意思:“我特娘的想破腦袋都想不通,我爺爺朝你請辭了這么多次,他什么態度你不清楚?
  只要你一句話,我爺爺就不會讓我習武,更不會走向仕途。
  你偏不,你偏要放狗咬人,弄壞我的丹田!
  異族走了之后,天天玩你那些帝王心術!
  有玩這個的時間為什么不放在培養下一代身上?膝下皇子全是廢物,找一個身后勢力清白的公主不行么?那么多時間,就算教姜樂清這個憨憨,有這么多能臣武將輔佐,也不會比寧婉梨差吧?
  你倒好!
  殺功臣,殺老婆,結果到最后啥都沒有!
  娘了個腿兒的,朝堂上下勠力同心,每個人都特娘的搞事業,就你特娘的搞帝王心術。
  這跟一個女的想要尋歡,結果找了一群太監有什么區別?
  桂公公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
  桂公公:“……”
  姜芷羽:“……”
  趙定邊:“……”
  姜崢:“???”
  趙昊絲毫不解氣:“娘的!老子越想越來氣,一句話的事情,你偏偏要搞得這么復雜!沒有這么亂操作,我爹我爺爺拼盡全力給你們姜家打仗,我娘這個軍情處扛把子也不用退下來,繼續在戰場上發光發熱。
  我自己在京都!
  詩詞能少了你?
  文章能少了你?
  荒國文壇為什么那么孱弱,還不是你作的?
  老子特娘的天生的經商奇才,酒莊的酒香不香?青樓和瑤池交得稅多不多?冶出來的鐵硬不硬?齊國那邊賺的錢沉不沉?
  若是我安安心心經商,你再把芷羽嫁給我,我天天逍遙快活都來不及,有個蛋的心思入朝為官!
  荒國為什么這么窮,還不是你作的?
  天天自詡為一代雄主!
  你現在是不是很好奇,滿地宮的兵馬俑,為什么沒有殺了我。
  九州鼎又為什么能夠載著我這個你眼中的逆賊憑空出現。
  我就讓你看看這是什么?”
  說罷,眉心一亮。
  一尊璀璨奪目,威嚴無比的璽印憑空出現。
  看到這塊璽印的姜崢瞳孔陡然一縮。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塊璽印。
  但對這股氣息,他早就無比熟悉!
  這氣息,與先秦地宮給他的感覺一模一樣。
  莫非這是,這是……
  “是嘞!你沒有猜錯,這就是傳國玉璽!”
  趙昊看著姜崢失神的模樣,不由冷笑出聲:“這玩意兒在虛空之中呆了幾千年,尋常人稍有不慎就會被空間裂縫割成一灘碎肉,你猜猜我是怎么得到它的?
  還有那九州鼎,明明只會被當朝皇帝調動,為什么卻會聽我的話?
  那我便告訴你!
  都是被你逼出來的!
  若沒有你咄咄相逼,我就不會文章大項還沒開始,就暗中遁入虛空!
  虛空之中,我面對過的宗師,比你這一輩子見的宗師都多!
  為了得到這些東西,我身負漫天仙佛之仇恨,承受了三次九州之怒!
  短短幾天,我不但要幫你拿什么狗屁魁首,還得冒著生命危險搞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
  你以為我不怕死么?
  我被你盯著一輩子,哪里有那么多的底牌?
  還不是被你一張一張給逼去硬拿的?”
  他每說一句話,就朝前走一步。
  姜崢步步后退,終于撲通一聲坐在了椅子上,神情呆滯,瞳孔渙散!
  九州鼎!
  傳國玉璽!
  即便中原五國的皇帝也對這兩樣東西夢寐以求。
  每過三年,都恨不得把狗腦子打出來,來爭文會魁首拿九州鼎。
  對于傳國玉璽,更是斥巨資派了無數高手秘密找尋。
  哪怕姜崢自己,手下也有無數高手散布在六國各地,就是為了尋找傳國玉璽的蹤跡。
  結果……
  都落在了這個小子手中。
  而且……還是被自己逼出來的?
  荒謬啊!
  荒謬!
  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么?
  姜崢只想笑,神情卻無比凄慘,怎么都笑不出聲。
  但他卻仍然不信趙昊的說法,眼神不由轉向外面的甲申七子。
  “看!”
  “看!”
  “看!”
  趙昊都氣笑了:“你還看?你該不會真以為我教甲申七子是為了造反吧?我把他們送過來了是不假,但甲申七子有如此威名,還不是你為了給自己心中人選立威強行推上去的么?
  如果不是你動了歪心思,他們就是普普通通的能臣,怎么會有如此威望?
  只要你腦袋里面想的是事業,我想操作都難!
  你要不想著搞我們趙家,這些人才就都是你的!
  到時荒國崛起,你就是當之無愧的千古帝王!
  還不是你作沒的?”
  “噗!”
  姜崢終于扛不住了,一口血吐了出來。
  看到這幕場景,趙昊忍不住動了一絲惻隱之心,但很快就被憤怒給壓了下去:“你這么害我,以為我想跟你說那么多么?如果不是我爺爺太傻,不僅想保護趙家,還想不負你的兄弟之情,給你下了鸞鳳蠱,我會跟你說這么多廢話?”
  姜崢雙目圓睜,滿眼不敢相信地看向趙定邊:“你,你給我下的是哪個蠱?”
  趙定邊神情戚戚然:“鳳蠱。”
  這……
  姜崢按著椅背,大口大口嘔起了血。
  生機飛速消退,生命垂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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