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皇位你來坐,省得朕給你添堵。”
乾清宮中。
姜崢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在他的面前,姜淮也是神情恍惚。
她見過姜崢暴怒的樣子,但這幅模樣面對自己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看著這個從一個娘胎里面出來的皇弟,姜淮忽然有種陌生和恐懼的感覺,哪怕她現在已經成了宗師。
姜崢臉色沒有絲毫緩和:“告訴朕!你為何要害趙昊?”
“我……”
姜淮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姜崢神色愈冷:
“皇姐做的時候,可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如今答的時候怎么又畏畏縮縮?
既然你答不出來,就讓朕來幫你答!
那些魏國人,且不說身穿蛙衣的高手,單是打通暗渠的手法,別說瞞得過你,就算想瞞過飛魚衛,也是癡心妄想!
你早知道這些人是為布防圖來的對么?
你以為趙定邊會為了孫子,將布防圖獻上去,等叛國之名坐實之后,再出手解決掉這些人?”
聽完這些話,姜淮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姜崢冷哼一聲,雖然兩人曾經分別過很多年,但他實在太了解這個姐姐了。
他眼神之中憤慨之色愈來愈重,將帝江子匣重重地摔在姜淮的面前:“看吧!這就是你篤定會叛國的趙定邊!”
看到帝江子匣以后,姜淮頓時瞳孔一凝。
這帝江子匣她早就見過,甚至還在里面做了一些手腳,燒了它以后不僅無法將里面的東西送到魏國,甚至還會立刻炸開,炸出毒氣毒傷燒木盒的人。炸出的余毒,更會成為叛國的罪證。
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趙定邊竟然直接將子匣呈了上來。
姜崢看她錯愕的眼神,心中怒火更甚:“不僅是趙定邊,還有你口中的那條蠢驢,還有你個不肖徒,也是穿著喪服直接來上朝了!”
“在你心中,趙家要么是反賊,要么是莽漢,要么是不孝的徒兒!”
“可現在呢?那個反賊,那個莽漢,那個不孝的徒兒,為了我荒國,忍痛交出布防圖!”
“朕這個一國之君!卻要護著你這個真反賊!”
聽到“真反賊”三個字的時候,姜淮陡然一顫,抬起頭無比驚愕地看著自己的皇弟。
她怎么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一天,會戴上“反賊”的帽子。
一時間,狹長的雙眼,也因此變得迷茫起來。
看她這幅模樣,姜崢心中又痛又氣:“你每次都是如此,做事時心狠手辣,犯了錯就一個字都不愿說!小的時候,父皇和母妃要斬你,尚且有朕護著!如今,若是朕要斬你,還有誰能護你!”
“斬?”
姜淮身軀顫抖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癲狂的笑意,她抬起頭看著姜崢,臉色已經是無比蒼白,卻仍舊執拗地說道:“若你要斬,那就斬吧!趁著荒國還沒有姓趙,我下去也好有個交代,省得到時候被父皇戳著脊梁骨,把姜姓都給摘了去!”
姜崢聞言,頓時怒不可遏,右手一抬一落。
“啪!”
一個耳光落在姜淮的臉上。
姜淮神情逐漸轉冷:“為了區區幾個外人,你竟然打我?”
姜崢雙手死死按著書案,像一頭發狂的怒獅:“朕的命!就是你口中的外人,一次一次救回來的!荒國的疆土,也是你口中的外人,陪朕一寸一寸打下來的!現在為了荒國,忍痛丟下自己孫子的,同樣是你口中的外人!
倒是你!我的好皇姐,頂著姜姓,算計功臣之后,以荒國國運斬大荒脊梁!
如此一來,就算鎮國府一脈全滅,你下去以后見到父皇,敢指著腦袋說自己姓姜么?”
姜淮像是聽到了極其荒誕的事情:“哈哈哈哈!姜崢!你說我算計功臣之后,斬大荒脊梁,你呢!你又能好到哪里去?若你能如同自己說的那般大義凜然,當日我廢掉趙昊丹田的時候,你為何不阻止?”
姜崢身體一顫:“當日之事,我并未……”
“虛偽!”
姜淮笑容癲狂:“你姜崢自詡智計無雙,豈能連我這些小動作都看不到!皇弟,你為何就是不敢承認你我姐弟連心?我……只是做了你不敢做的事情罷了!”
“放肆!”
姜崢勃然大怒,雙目赤紅地瞪著姜淮,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當年的事情他知道么?
當然知道!
阻止了么?
絲毫沒有!
他唯一做的,就是在毒素廢掉趙昊丹田,馬上要侵蝕心脈的時候,全力吊著他的命。
看姜崢這般模樣,姜淮笑容更甚:“怎么了?我的皇弟,你為何不反駁了?是不是不敢面對如此丑陋的自己?”
姜崢呼哧呼哧喘著氣,像是隨時都要暈厥過去一般。
但慢慢的,喘氣的聲音逐漸變淡,而他的神色也逐漸變得淡漠起來。
他緩緩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姜淮:“你錯了!”
姜淮冷笑:“我何錯之有!”
姜崢笑容悲涼:“皇姐!你生于深宮,長于外域宗門,接觸的只有帝王心術和神鬼莫測的術法。你從未見過異族奴役下的百姓有多么凄慘,也不知道被同胞視作蠻夷時的困窘,更不理解百姓對安定生活的渴望。
所以你不明白趙家三口,為何明知是局,卻還是交出了布防圖!也不明白朕的底線究竟在哪里!
你只看到了祖上打下來的基業,卻看不到朕與趙定邊心中的盛世光景!”
不知為何,看到姜崢情緒變得低沉冷靜,姜淮忽然生出了一絲心慌的感覺,連忙說道:“但你還是在提防他!”
姜崢點頭:“對!朕一直在提防他,但何嘗又不是困殺自己?若不是夢魘纏身,每天晚上都有皇兄皇弟滿身是血地向朕索命,若不是每夜父皇都要斬我頭顱,告慰先祖英靈。朕甚至可能會想,若真能達成那般盛世,就算這荒國姓趙又如何?”
姜淮愣住了:“你……”
姜崢慘然一笑:“朕身負姜家傳承,但也是一國之君,如今的皇宮已經容不下你我姐弟二人!”
說著,他拔下了床頭上的劍,遞到了姜淮的手中。
姜淮連連向后退了幾步:“你,你這是何意?”
姜崢俯身撿起劍,將劍柄重新塞到姜淮手中:“此劍價值連城,乃是皇姐從域外宗門歸來贈予朕的,數十年來朕從未離身,如今歸還皇姐!若這龍椅皇姐想坐,那便用這劍殺了朕!若不想坐,有此劍相伴,天下任你逍遙,又何苦在藏匿于深宮之中,你……走吧!”
聽到這話,姜淮一陣頭暈目眩,一個站立不穩,撲通坐在了地上。
她終于慌了,干涸數十年的雙眼忽然間變得酸脹無比,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我何時想過做龍椅?天下雖大,但何處能讓我逍遙?姜崢!為了你我叛出宗門,趙定邊也已經與我反目,如今這世上我只剩下你一個親人了!你卻要丟下我?”
姜崢也有些動容,卻還是狠下心說道:“不走又能如何?是我為了趙定邊殺了你,還是為了你殺了趙定邊?”
姜淮聽他沒有把話說絕,連忙說道:“我留有后手,賬不會算到我頭上的!你要是還需要趙定邊,我現在就把趙昊救出來!我有辦法,一定有辦法的!”
聽到這話,姜崢也怔了一下。
但轉念一想,從小到大姜淮都是那種小手段很多的人。
雖然時常會干一些自以為是不過腦袋的蠢事,但從來不會忘了善后的手段。
可如今的形勢,真的還有扭轉的空間么?
一時之間,姜崢也想不到如何才能逆轉,但下意識地還是選擇相信姜淮。
“你等我!”
姜淮慌亂地抹去臉上的淚漬,下一刻便身覆黑衣,消失在乾清宮中。
不知何處。
密室之中。
“難道你們就不想問問,我能不能畫出西隴關布防圖?”
趙昊說完這句話,便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所有人。
蛙衣雖然遮住了他們的面龐,卻把眼睛露在了外面,勉強能從眼神中看到一絲情緒。
他不知道這些人把自己留在這里的時候,老爺子能不能在自己餓死之前趕到。
所以說,現在只能靠自己!
“你能畫得出西隴關布防圖?”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住趙昊。
若這句話是他一開始說的,沒有一個人會相信。
但就在剛才,趙昊畫出了京都布防圖,沒有任何一絲不合理的地方。
要知道,西隴關那邊可是趙定邊的主場。
京都的布防圖會出現在乾清宮和御書房,卻不會出現在鎮國府,但西隴關布防圖可是會實打實地出現在鎮國府的,對于趙昊來說,難度比京都布防圖簡直不要小太多。
而且這個紈绔貪生怕死得很,為了活命連京都布防圖都交出來了,絲毫沒想過若是被宗師級別的敵人得到以后,會對荒國高層產生多大的威脅。
做了這件事情,任他多么嘴硬,都改變不了孬種的事實!
一個孬種,斷不可能在西隴關布防圖上騙了自己。
趙昊定了定神:“我當然能畫出來!”
畫是肯定能夠畫出來的,不但能夠畫出來,還能畫出來好幾版,沒有一版是現在用的。
都是他在趙定邊的小書房里面看到的,西隴關的布防圖三年一變,頻率比起京都布防圖高了一大截,這些布防圖的參考意義更小,就算是交出去,也沒有什么大影響。
但問題也有些大!
因為魏軍天天都跟西隴關打交道,雖然上一次是荒國軍隊打到了魏國的國境,但前幾次可是在西隴關那邊把狗腦子都打出來了。所以對于西隴關,他們肯定十分熟悉,若是拿出古早版本的西隴關布防圖,恐怕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聽到趙昊能夠畫出來,所有人都是狂喜。
但那個后來的一品高手卻一點也不信:“屁話!西隴關布防圖何等重要,莫非你被綁來之前,還特意偷走布防圖背了下來?”
面具男趕緊指著地上的京都布防圖:“軍師你看這個!”
軍師看去,臉色頓時變得凝重了起來,他也是軍伍出身,自然能看出繪出這布防圖的人有多高的兵法造詣。
他深深地看了趙昊一眼,開口道:“莫非此子以前的紈绔模樣都是裝出來的?趙定邊果然有反心,竟然暗地里把自己孫子培養成了兵法天才?”
面具男連忙解釋道:“這倒不是,畫出此圖的時候,趙昊幾乎不假思索,能夠確定他只是記憶超群而已。即便真有些兵法天賦,這等年紀造詣也高不到哪里去!”
軍師還有些遲疑:“但荒國京都地處平原,西隴關地勢卻極為復雜,難度差了何止十倍!只憑這小子,能畫出來么?”
趙昊切了一聲:“憑我不行?那你自己畫!”
軍師眼神一凝,右手虛握成爪。
“咯嘣!”
“啊!”
趙昊只覺左肋一陣劇痛,冷汗當時就下來了:“焯你娘的!你們魏國人就喜歡捏人肋骨是吧?”
軍師眼角抽了抽,沒想到都到這個境況了,趙昊嘴還這么臭。
面具男趕緊解釋道:“軍師勿氣,這紈绔只是嘴臭,骨頭其實很軟。他除了嘴硬,渾身上下哪都不硬!”
軍師:“……”
趙昊:“???你這就人身攻擊了啊!”
面具男當即從胸口取出一張宣紙和一支碳棒,塞到趙昊手里:“畫出西隴關布防圖,饒你不死!”
趙昊冷笑:“你說饒我不死,那就是饒我不死?”
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剛才他主動把假的京都布防圖放出去,就是為了立一個嘴臭骨頭軟的人設。
雖然嘴臭不是人設……
但這個人設一立起來,后續再怎么出賣荒國利益,那就都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沒想到,這些人胃口竟然這么大,直接要西隴關布防圖。
面具男問道:“你要什么?”
趙昊指著阿七背后貼的符紙:“我要一張避土符!”
“好!”
面具男當場就把那張符紙撕了下來,塞到趙昊手中:“給你,畫吧!”
趙昊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怎么用?”
趙昊有些窘迫,雖然這些人都沒有說話,但他從他們眼中看到了“你是鎮國公領養的吧”這句話。
面具男嘆了一口氣,指著符紙中心的紅點:“這是就是符眼,朝里面注入真氣就行了!”
趙昊嘴角抽了抽:“你唬我!我丹田都是壞的,哪來的真氣?”
面具男咬了咬牙,從懷里摸出一塊亮晶晶的小石子,遞了過去:“這是靈石碎屑,把它捏在符眼上也行!”
趙昊接過石子,摁在符眼上,果然感覺周遭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尤其是雙腳,直接就陷入了松軟的土地里,卻絲毫沒有陷入土里的感覺。
“哎!這個好!”
他興奮地把符紙和靈石碎屑揣到了懷里,因為動作太大,碰到了斷掉的肋骨,疼得呲牙咧嘴。
面具男嘆了一口氣:“現在可以畫了么?”
“當然可以!”
趙昊當即就鋪開了紙,用碳棒在上面涂涂畫畫起來,不一會兒就把西隴關的地形圖畫了出來。
眾人看得嘖嘖稱奇,雖然魏國曾占據西隴關才僅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還沒來得及布防就被荒國給搶了回來,但基本的地形還是摸清了的。
趙昊繪出的地形圖雖然很簡約,但該有的東西全都有了,完全能夠用“精準”兩個字形容。
怎么說呢?
就算是兵法大師,都很難做到如此精準。
趙昊卻像是臨摹一般……
果然,這個紈绔全靠記憶力。
接下來,趙昊的速度就慢了下來。
腦海里飛快回憶近些年來聽的那些說書,荒國以前堪稱文化荒漠。
詩詞不行,姑娘的曲兒一般人也聽不起。
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說書了,說的那些東西大多都是前線的戰爭。
畢竟荒國軍隊愈來愈強,這也是姜崢給百姓增添國家自信的一種手段。
近些年來的說書,趙昊就算沒怎么可以聽過,但在啟智文星的加持下,也能輕易把近些年來有關于西隴關的戰役全部掰扯出來,魏軍在哪遇過伏,在哪受過挫,全都摘了出來。
然后找到過往版本布防圖對應的地方,將對應的兵種兵力畫上去。
最后再分析一下過往版本的規律,將剩余的布防點給補充出來。
從頭到尾,啟智文星光芒大作,趙昊的腦袋就跟超頻運轉的電腦一樣,也幸好腦門大散熱好,不然早就燒壞了。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汗水從額頭上滲出來,一綹一綹朝下流。
面具男害怕汗水把布防圖打濕,趕緊過來給他擦汗。
趙昊嚇了一跳,當即張口罵道:“滾蛋!死兔兒爺,你要惡心我,我就不畫了!”
畫到最后幾個,趙昊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
雖然他從前幾個版本的布防圖中看到了一些規律,但這跟前世考行測的圖形題不一樣,里面并非是單一的規律,沒有一定的兵法造詣很難將圖做到盡善盡美。
越是到后面,就越難,需要回過來驗證的次數就越多。
萬一被這些人看出了貓膩……
于是趙昊越來越小心翼翼,余下最后兩個布防點的時候,越來越捉襟見肘。
但他還是得硬著頭皮畫下去。
因為一旦遲疑,就代表自己在思考。
思考,就以為這在用心畫假圖。
只有從頭到尾一直畫,才更像是照著記憶臨摹出來的。
最終,他一咬牙,畫出了最后兩個布防點。
“畫完了!”
趙昊把碳棒扔到一邊,擦了擦腦袋上汗水:“完事兒了!你們檢查一遍,沒問題的話,咱們就此別過!”
面具男沉聲道:“阿七,你來說!”
阿七思索片刻道:“關鍵點和我們前些年遇到的情況都對上了,雖然細微處有一些瑕疵,但以西隴關的地形,能做到這點已經很不容易了,這布防圖應該假不了!”
聽到這話,趙昊快懸到嗓子眼的心臟終于落到肚子里了。
至少沒蒙錯……
但軍師卻忽然開口了:“不對!”
趙昊:“……”
別搞事情啊大哥!
面具男則是問道:“軍師有看法?”
軍師點頭:“畫的沒問題,但畫的順序有問題,除了最先幾處的關鍵布防點,隨后畫的布防點全都是我們近些年撞到的硬茬子。說明兩個問題,這小子懂兵法,而且這張圖很有可能是專門為我們畫的假圖。”
眾人皆是一驚:“什么!”
趙昊也是心頭一涼,沒想到這個軍師這么狠,不過心念電轉,他很快就想到了反駁的方法。
他嗤笑一聲:“原來我還是個兵法天才啊?我也是才發現,你說我老趙家血脈這么強大,作詩無敵撈錢無敵兵法還無敵,等我成婚以后豈不是得找我父皇說一下,要不讓我兒子以后當皇帝,反正他的兒子都挺憨,沒一個機靈的!”
他們都懵了!
這紈绔,真是什么事情都敢說啊!
可趙昊越這么說,他們反而越不確定。
畢竟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這紈绔整天吃喝玩樂。作詩是為了討好女人正常,會撈錢是因為花的錢也多,倒也說得過去。
那兵法……
難不成回去隨便補補課,都能夠成為兵法大家?
這也太離譜了吧!
況且能隨隨便便畫一張布防圖,就能精準到如此地步,就更離譜了。
軍師也有些不確定了:“那你給我說說,你為什么這么個順序畫布防圖?”
趙昊一臉無語地看著他:“青樓你去過吧?跟姑娘困過覺吧?你現在回想起姑娘,最先想到的是她的臉蛋和歐派,還是她哪根腳趾頭縫有泥?”
軍師:“……”
雖然不知道什么是歐派,但的確會先想到臉蛋。
面具男:“當然是后者啊!”
眾人:“???”
趙昊也是緩了好一會兒,情緒才恢復正常:“反正你們自己體會吧!”
面具男點頭道:“他說的應該沒什么問題!軍師,你說對吧?”
軍師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點了點頭。
趙昊有些感動,雖然眼前的這面具跟自己有大仇,癖好也有些古怪,但好歹也是講道理的,最起碼替自己說了好幾句話。
“謝了啊!哥們!”
“你太客氣了!”
說著,面具男就制住了趙昊所有的關節,直接伸手將他懷中避土符和靈石碎屑搶走。
然后沉聲道:“不用謝太早,不然會讓我殺你的時候更難過。”
趙昊:“……”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好家伙!你不講信用!”
“對于殺父殺祖的仇人,我為何要講信用?若不是怕耽誤出逃,我恨不得現在就捏斷你的脖子。”
面具男神色冷峻,隨即看了一下手下:“走吧!”
眾人點頭,便準備離開。
趙昊則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行!你們給我等著,等我死了,我爺爺和父皇三年之內必滅魏國!如此不講信用,活該被一鍋端!焯……”
面具男冷笑一聲便準備離開了,卻被身后的軍師攔住了。
他疑惑道:“軍師?”
軍師沉聲道:“放了他吧!”
面具男大驚,眼神中滿滿都是不解:“軍師?”
軍師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道:“趙昊說得對!現在雖然趙定邊和姜崢已經到達了決裂的邊緣,但趙昊只要一死,我們魏國就成了他們共同的敵人,我們元氣還沒有回復,勢必會被兩條瘋狗咬掉一塊肉。
但若我們把他放回去,姜崢會懷疑趙定邊交出了布防圖。
而趙定邊失去了對我們的仇恨,矛頭也會指向姜崢。
讓他們狗咬狗,只要荒國內部亂起來,我們靠這張布防圖,說不定還真能一舉拿下西隴關!”
面具男有些猶豫:“可……”
軍師嘆氣道:“趙定邊滅你們滿門,難道你只滿足于殺一個趙昊?”
面具男躊躇好久,終于還是恨恨地將避土符和靈石碎屑摔在了地上,隨后便直接離開了密室。
這些人一走,密室之中便只剩下了趙昊,兩眼一昏差點暈過去。
好在這些魏國人里面有腦子不蠢的,聽懂了自己話里潛在的意思。
至于面具男對自己的態度,特娘的看看黑氣狂涌的星子就知道了,本來也沒咋指望他。
他大口喘氣了好久,才將剛才積郁許久的恐慌打散,臉色也越來越陰沉,忍著劇痛站起身來。
肋骨斷了十幾根,每走一步,胸腹間的劇痛讓他渾身顫抖一下,但他還是咬著牙,催動了避土符。
這些狗東西拿著自己給的京都布防圖,只要弄清楚現在自己所處的方位,很容易推算他們的逃跑路線!
一定要早出去,只要能遇到信得過的人!
這些魏國人,全都要死!
避土符大亮,他緩緩沒入土中。
京都城外。
黑臉漢夫婦正在焦急地巡查,現在老爺子那邊,帶著鎮國衛已經將氣機封鎖大陣催發到了極致,只需三個時辰,就能把帝都轄區每一寸土地搜查一遍。
可以說,每一刻都是在燃燒生命。
但白秀卻覺得,這氣機封鎖大陣未必能夠奏效。
因為這群魏國人有備而來,蛙衣都準備好了,又怎么可能別有別的隱匿的手段。
所以還是得兩頭抓。
白秀當即就調出了昨夜包括但不限于府兵、飛魚衛、鎮國衛乃至大內侍衛的所有人的搜查路線,最終鎖定了幾片區域。
現在他們所在的地方,就是結合外河河域最可能的一片地方。
但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他們還是一無所獲。
這個時候。
“大人!”
夫妻倆轉頭一看,發現一個飛魚衛正背著一個女子跑了過來。
見到女子的模樣,兩人皆是大驚。
“洛水!”
白秀飛快檢查了一下洛水的身體,看到她塌陷的胸腹,心頭一陣陣揪痛。
不僅為洛水的忠誠心痛,還為自己的兒子。
洛水都這樣了,趙昊還能有好?
好在洛水雖然丹田破碎,內臟受創,但生命體征都還算安全。
昨夜老楊親眼目睹洛水重傷沉入水中,老爺子蒸干內河,也沒有找到她的蹤跡。
除了她也被歹人帶走,否則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現在這里。
洛水都出現了,趙昊還會遠么?
白秀抬頭看向那個飛魚衛:“怎么回事?”
飛魚衛飛快匯報:“剛才看到洛水姑娘從上游漂了下來。大人,歹人很可能就在上游!”
黑臉漢猛得站起身來:“走!去上游找人,等老子抓到那些魏國狗,一個個砍了他們!”
白秀卻攔住了他。
黑臉漢急道:“還攔我干什么?救人啊!”
白秀臉色蒼白,語氣卻是不容置疑:“先等等!”
說著,便對洛水進行了更細致的檢查。
三息之后,她從洛水耳朵里掏出一些泥水,放在指尖搓了搓,飛快說道:“洛水衣服上沒有土,耳朵里卻有,而且很稀。在水里至少呆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她經脈里面真氣幾乎消耗殆盡,也符合這個說法。
很可能是被人貼了逆水符,經河底從下游運到了上游,造成一種人在上游的假象。
按外河流速來看,人在下游十里到十五里左右,多半藏在地下,多帶一些戰馬,我聽聲辯位。”
黑臉漢神色一肅,指著剛才那個飛魚衛:“你把洛水送到鎮國府,順便通知老爺子撤銷大陣,來下游接人!”
“是!”
飛魚衛走后,夫婦倆飛快上馬,帶著一大隊騎兵,沿著外河飛快向下游奔去。
一刻鐘后。
“停!就這里!”
白秀猛地一揮手,數百騎兵紛紛停下,等著吩咐。
黑臉漢不安地搓著手,等待著白秀地判斷。
原先白秀還沒嫁給自己的時候,被譽為長公主最得意的門徒,后來嫁給自己以后,雖然跟長公主關系急劇惡化,卻依然還是軍情處的中流砥柱。
后來趙昊丹田被廢,她就賦閑在家照顧,期間軍情處的人來找過很多次,但都被她拒絕了。
聽她的準沒錯!
白秀卻是皺著眉頭:“他們藏得很深,我也不確定具體方位,河陽之岸半徑百丈,開挖!”
百丈!
眾人不由咧了咧嘴,這范圍可不小啊!
當然,他們絲毫不敢怠慢,紛紛下馬,拿著飛魚衛的繡春刀就刨起土來。
黑臉漢更是搶在他們前面,用力一擰,玄鐵大刀就被他撇成了刨土的鏟子,用力一旋,就刨除了一個三尺多深的大坑,土全都撇到河里了。
就當第二鏟子快要下去的時候,坑里的泥土好像變成了液體一般,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使勁往上掙扎。
黑臉漢驚了,下意識渾身戒備,這是什么東西?
只聽“嘩啦啦啦”一陣泥土抖落的聲音,一個腦袋鉆了出來,罵罵咧咧道:“好個狗東西,給我個靈石碎屑,還是個快沒電的,憋死爹了!”
那腦袋大口大口喘息著,感覺到好像有陰影,便抬頭看了一眼。
四目相對!
趙昊懵了:“爹?”
黑臉漢也懵了,下意識捏了捏自己的臉,呆呆地說道:“媳婦!我可能出現幻覺了,我好像一鏟子就把兒子刨出來了!”
白秀沒有說話,眼眶卻飛快變紅,猛得一掌拍向地面,趙昊身體周圍的土壤就都變得松軟起來。
攥著手腕,豁然一提,趙昊就被拔出來了。
“昊兒!”
“娘!”
一家三口相擁大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喜悅。
而白秀也終于松了一口氣,全身就都松弛了下來,周身隱隱有種脫離的感覺,腦袋也開始變得有些眩暈。
不過聽到趙昊的問題,她還是勉強打起了精神。
“娘!這里是外河上游還是下游?”
“下游!”
“幾里?”
“從京都算,下游二十里。”
“你有事兒么?”
趙昊搖了搖頭:“沒事!”
圍觀的飛魚衛:“……”
白秀是看著趙昊長大的,還怎么可能不知道趙昊什么情況,當即就把手伸了過去,很快就察覺到趙昊在她手心上寫了幾個地名。
大星莊!
飛馬驛!
龍泉廟!
這……
白秀微微驚疑地看了趙昊一眼,但很快恢復了平靜,當即起身道:“那伙賊人現在應該已經逃到了大星莊了,一個時辰內應該都會在附近,要么是飛馬驛,要么是龍泉廟!”
黑臉漢看到趙昊以后,眼里雖然一直流淚,但那張厚實的嘴已經呲牙笑了好久了。
聽到白秀這么說,當即就拍了一下大腿:“這都能猜到?夫人大才!”
趙昊也忍著胸腹上的劇痛大聲道:“吾娘大才!爹,那些人瘋狂折磨我,肋骨斷了十幾根,你可別放過他們啊!全都轟成肉渣,不然我不解氣啊!”
聽到這話,趙無敵頓時怒發沖冠,當即縱身上馬。
“走!跟我砍了那些魏國狗!”
眾人紛紛縱身上馬,不過夫妻倆只帶了二十騎去追人,剩下的全都護送趙昊回家。
現在大庭廣眾之下,有這么多飛魚衛護著,沒人敢動趙昊。
至于追捕的那一部分,別看黑臉漢也是一品,但一品和一品的差別比人和狗都大,一個黑臉漢,足以砍翻所有人!
飛馬驛。
這個驛站,乃是荒國建都之初,第一次接到邊疆飛馬傳來的捷報,為了紀念而建造的驛站。
不過自從開辟了更平更寬的官道以后,這個驛站就廢棄了,偶爾只有寥寥幾個前來紀念的文人會到,平日里連人影都見不到一個。
“那個小子果然沒有騙我們,一路上雖然遇到了幾個崗哨,但估計只是新建的,沒有什么作用!”
這幫人中,軍師的記憶力最好,已經將京都布防圖在腦海中復刻出來了。
他掃了一眼眾人,繼續說道:“下一站就是大星莊,那邊有三個崗哨,再下一站是龍泉廟,周圍足足有十五個崗哨之多,不過只要過了龍泉廟,我們就能找到趙昊畫的那個地下渠,然后從西隴山脈回到魏國。這個地方最安全,各自先把傷勢調整好吧!”
“好!”
眾人齊齊應道。
面具男則是默默不做聲,情緒看起來有些低落。
軍師拍了拍他的肩膀:“伯南,可是因為沒有手刃仇人之孫而煩悶?”
面具男點頭:“我何家盡數戰死沙場,都是死于鎮國府一脈的手上,方才仇人之孫就在我手上,在咽喉上輕輕一捏就能報血海深仇,可我不但不能動手,反而還要親手放他回去……”
軍師笑道:“放心!放他回去,絕對比殺了他更讓鎮國府難受。等到我們大破西隴關,你的父親和爺爺在天有靈,也會欣慰的!”
何伯南點了點頭:“那時候,說不定你我在天有靈也會欣慰的。”
軍師:“……”
這小伙子真會說話。
不過倒也沒有夸大,京都布防圖固然好,但也最多讓眾人的生存幾率從三成提到六成。
從荒都逃會魏國的難度實在太大,六國中最嚴密的崗哨網可不是吹出來的。
而且,焚燒帝江子匣,似乎出現了一些問題,里面炸出的毒霧讓眾人都中了毒。
雖然現在沒有什么大礙,但的確不知道毒性究竟怎么樣。
畢竟這種情況聞所未聞,難道這帝江木……過期了?
軍師笑了笑:“我們死了無所謂,至少西隴關布防圖已經燒回去了,他日荒國內亂,就算我們攻不破西隴關,也必定能讓荒國元氣大傷!”
然而,正在這時,一聲無比洪亮的聲音從很遠的遠處傳來。
“哈哈哈哈!還我們荒國內亂?我內亂你娘的棉褲衩!”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
都是上過沙場的人,怎么可能認不出趙無敵的聲音?
他們都知道,趙無敵最不擅長的就是壓抑自己氣息,第二不擅長的就是感知。
但現在,眾人還沒感知到他的氣息,就被他聽到了對話,而且聲如洪鐘,穿越如此距離依然震耳欲聾。
難不成……
這個人摸到突破宗師的契機了?
一個趙定邊就如此恐怖,若是趙無敵再突破宗師……
這些都不是關鍵!
關鍵是他們怎么找到我們的?
難不成姜淮失蹤后,荒國飛魚衛的追蹤能力也能強到如此地步?
“走!快走!”
眾人皆是色變,想要趁著趙無敵還遠,趕緊逃跑。
然而一切都晚了。
一陣殘影掠過,周遭樹木皆被狂風掀倒。
趙無敵已經到了!
只身一人,馬都沒有。
手持不知道因為什么而折成鏟子的大砍刀。
“爾等受死!”
趙無敵心中無比暢快,一是因為兒子已經找到,復仇在即。
二就是因為,他到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摸到了突破宗師的契機。
雖然不能立刻突破,也可能永遠無法把突破的契機變成實實在在的宗師修為,但至少摸到瓶頸了,實力也明顯提了一截。
這世上,無數的一品高手一輩子都等不到這個契機。
“趙無敵!”
何伯南聲音怨毒。
趙無敵挑了挑又黑又粗的眉毛,感覺聲音有些熟悉,凌空一掌擊打過去,何伯男臉上的面具便四分五裂。
“哎?是你這個小崽種?”
又是幾掌凌空劈去,眾人身上的蛙衣盡數崩開。
趙無敵又樂又怒:“焯你們娘的!都是你們何家的人,你們何家連出了兩個大宗師,都被我爹的長戟帶走,我都沒怎么恨你們,你們倒好!把戰場上的恩怨帶到生活里來,就別怪我滅你們何家的門了!”
何伯南咬牙切齒:“別……”
“嘭!”
他剛說一個字,就被趙無敵欺身逼近,一掌下去,腦袋就如同西瓜爆開了。
趙無敵冷哼一聲:“戰場上禮尚往來,還能容你叫囂幾句,現在你也有資格跟我放狠話?”
“嘭!”
“嘭!”
“嘭!”
“嘭!”
血肉紛飛。
趙無敵慢悠悠地將臉上的血漬擦干凈,這時白秀和二十多個飛魚衛才姍姍來遲。
看到眼前這一幕,白秀沉默了:“……”
趙無敵嘿嘿一笑:“昊兒交代的事情,看我完成得怎么樣,說打成肉泥,就打成肉泥!”
見白秀臉色刷白,黑臉漢還以為她要被惡心吐了,連連道歉:“對不起媳婦,我忘了你長時間不上戰場了……”
“不是這件事!”
白秀搖了搖頭,神色復雜地看向身后:“我剛才好像感覺到我師父的氣息了!”
“你師父?”
黑臉漢眉毛一擰:“就那個看到我就垮起個批臉的臭老娘們?你是不是感覺錯了,雖然對外宣稱她是閉關了,但就她那個傷勢,估計早就死求了!”
白秀剜了他一眼,不過還是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默默地嘆了口氣。
五里之外。
一身黑衣的姜淮閉著眼睛,靜靜聽著夫妻倆的對話聲。
良久良久,她嘆了一口氣。
本來以為這個廢物徒弟在家呆了那么長時間,眼睛和腦袋已經生銹了,卻沒想到她竟然早自己了半步找到了魏國人。
方才姜淮見她趕到自己前面的時候無比驚訝,所以才泄露了一些氣息。
對于這個徒弟,她既欣慰又生氣。
欣慰她似乎還有著青出于藍的潛力。
又生氣她違背自己的意愿,嫁給了趙無敵這頭蠢驢。
但更多的,還是奇怪。
至少憑借目前白秀所掌握的東西,根本不足以讓她如此確定地推算出這些魏國人會出現在飛馬驛中。
里面……
很可能有貓膩!
一章一萬一,打完收工。
大家一定要早睡早起別熬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