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邱追著韓烈一起上了電梯,酒已經嚇醒了大半。
按理講,他作為一個封疆大吏,獨立性自主性極強,前途根本和韓烈不搭邊,不需要如此忌憚一個體系外的所謂股神。
跨系統如跨山,你再牛嗶跟我有什么關系?
講句不好聽的大實話,麻花藤那個級別的富豪都管不到老邱頭上的帽子,甭管有沒有什么合作。
插手那啥內部人事,想死不成?
但是,現在的韓烈不一樣。
一來,老邱砸到超新星一號里的1.5億,并不都是他的個人財富,有相當多不好明言的部分。
他不怕韓烈不盡心,或者克扣他的盈利。
他怕韓烈賺得太多太快,回頭有機會親自跟上面接觸。
介事兒很好理解。
老邱現在相當于是一個中介,上傳下達,左右逢源,日子過得舒舒服服。
但是假如大哥們覺得韓烈太能干,忽然想親自感謝小朋友,經營一下感情,那他的位置就很尷尬了。
如果跟韓烈相處得很好,得到一些商業互捧,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若是惡了韓烈,然后小朋友一歪嘴……
區區一個中介,那不是想換就換?
從目前的發展態勢來看,韓烈夠到更高的級別只是時間問題,容不得老邱不慎重。
二來,韓烈背后的關系網也確實太扎實。
不提跟管總親如兄弟的張校長,單看那群魔都地頭蛇,什么潘勝武、竇明德、劉銘灝、老邢,加在一塊兒也是一股不容輕視的力量。
外人想欺負老邱肯定不好使,但是,假如只是內部矛盾呢?
那就只能比分量了。
而老邱憑什么跟那么多老牌地頭蛇比分量?
魔再擔才是什么體量的小破公司?
三來,老邱覺得冤。
天可憐見,他是真的沒打什么壞主意。
拿這種事兒去抓一個民間富豪的把柄,簡直像是開玩笑一樣。
玩了就玩了,算個屁啊?
內部都很少因為這種事而吃掛落,更何況外面的人。
老邱只是想跟韓烈經營出更加緊密的私人感情,同窗不現實,親戚攀不上,那只有送女人了嘛!
心是好心,可他哪里想得到,韓烈的脾氣居然如此暴烈,被安排一下都覺得僭越?
老邱懷著滿肚子的委屈,又不得不解釋,生怕韓烈心懷芥蒂。
追到電梯里,第一句話就直接倒了底。
“老弟!你先消消氣,聽我給你解釋……我這也是為了你的大事啊!你想想看,那么重要的事,咱們不管找誰去經手,不都得攥著點東西?”
好家伙!
角度清奇啊……
韓烈啞然失笑:“怎么著,我不睡那個嚴霜,活兒還干不下去了是嗎?”
“那倒不至于,那倒不至于!”
老邱嘿嘿一頓訕笑,叭叭的開始往回圓。
“不過你想啊,假如你是衛長鳴,一直郁郁不得志,然后突然有一天,領導把一個大好項目砸你頭上,你怎么想?心里突突不?
我要是不同意衛長鳴的托……托付,他憑什么相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啊?
那他肯定得尋思:領導是不是特意把我拉出來背鍋的啊?
聰明人想的都多,然后他肯定不會盡心。
不管是找咱們把柄,亦或者敷衍了事,甚至跳反和高叼毛同流合污,不都是咱們的麻煩?
收下他的孝敬,他安心干活,咱們也能放心信任他,兩全嘛!”
神了,什么踏馬的兩全其美?!
韓烈忍不住冷笑,但是又可以理解老邱。
他的防范心理還真沒什么問題,大部分上位者都會有類似的想法。
不過這話不夠坦誠,韓烈一聽就找出了破綻。
“怎么,你們公司里面,除了衛長鳴就沒人能辦這事兒了嗎?”
“嘿嘿,那倒不是……”
老邱不好意思的笑著,略帶討好的道:“這不是剛好碰巧了嗎?他娶了那么漂亮的一個老婆,自己又配不上,多浪費啊?
要是能跟你建立起同歸于盡的交情……豈不是三贏!”
臥槽!
你是真踏馬的無恥啊!
烈哥都給氣笑了,譏誚問:“哪來的三贏?”
老邱脫口而出:“你爽,他升職,小嚴感受到世間奇男子的威猛,不是妥妥的三贏?”
烈哥驚得眼珠子都直了。
大哥,你是真敢拍啊……就不怕我是一個一揉就碎的面包渣嗎?
不過你拍得真準,哥們確實是法棍。
韓烈明白了老邱的想法,表情和緩了三分。
其實原本他也沒生氣,大半是表演,目的只是敲打一下自作主張的老邱。
從利益傾向上來看,老邱不具備背叛韓烈的任何要素,短時間內肯定不會起壞心思。
但是,這家伙太容易膨脹,經常cpu一下有助于合作的順利進行。
瞧,現在就老實多了,不是嗎?
“打住吧,我對她……”
韓烈剛剛開口,電梯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高跟鞋敲地聲,然后,話音未落,嚴霜氣喘吁吁的出現在門口。
她的頭發略有些亂,表情很狼狽。
冷艷大美女的狼狽是一種稀有激素,平時難得一見,可一旦看到就會勾起男人的暴虐沖動。
然而韓烈的眼神仍然是那么冷靜,隨意瞥了她一眼,就把下半句完整的說出了口。
“……不感興趣。”
嚴霜攥著拳頭,死死咬住下嘴唇,努力控制著眼里的淚花。
被最愛的男人扔出去當禮物,毫不猶豫毫無憐憫,像是送出一個玩具。
而且是那種不怎么貴重的玩具。
然后獲贈的人棄之如敝履,臉上沒有寫著嫌棄,但是每個舉動都透露出“老子不稀罕、什么爛貨”……
這對于她而言,是一種近乎于毀滅的打擊。
不,確切的說,這種事情,對于任何一個以容貌身材為傲的女人而言,都是一種能夠極大摧毀自信心的打擊。
她渾渾噩噩的走進電梯,然后就不知道該做什么了。
如果傲氣仍在,她應該呵斥韓烈,情緒激烈的罵他一頓,以破罐子破摔的態度來維護僅有的自尊。
很多女人突然化身潑婦,正是因為破了大防。
可她沒敢。
那些帶著強烈情緒的質問發泄已經涌到嘴邊,但是在面對意態閑適的韓烈時,不知怎么的,忽然便消弭于無形中。
她不知道韓烈到底是誰、有著什么樣的背景、具備多大的能量。
因此也就不存在明確的身份性畏懼。
可她畏懼韓烈本人。
明明是一個渾身渣味兒的健康男人,酒至半酣,欲望勃發,卻在那種時候絲毫不為自己所動,一點便宜不占,那種意志,是何等的可怕?
作為一個美而自知的人,嚴霜太清楚自己有多大的魅力。
她的美,既是她的矛,又是她的盾。
然而在面對韓烈時,矛折盾碎。
現在她赤手空拳,失去了武器和防具,卻要直面天敵,能做什么?
不過是瑟瑟發抖咬牙硬撐,等待發落罷了。
邱總回頭看了嚴霜一眼,繼續對韓烈賠笑:“好好好,這事兒到此為止……我把你請出來,結果酒卻沒喝好,這樣吧,咱們找個地方喝杯茶,聊點正經的!”
“別。”
韓烈擺手:“你繼續你的團建,我回酒店泡腳看書。我對你的正經事兒啊,心有余悸!”
“別別別,再給個機會……真真的正經事!”
老邱急忙賭咒發誓,并且干脆扯著韓烈的胳膊不撒手,玩賴的。
給烈哥整沒轍了。
老邱畢竟是重要合作伙伴,恰當的敲打沒問題,但不能太不給面子,踩得太厲害。
“行,那定死了,只喝茶!”
“沒問題,只喝茶!”
兩人商量好了,電梯也到了地下車庫。
眼看著他倆要出去,嚴霜徹底急了。
“韓……韓老師,求求您等一下,您要怎么樣才肯原諒長鳴?”
她杵在電梯門口,可憐兮兮的看著韓烈,什么冷傲都沒有了。
臥槽!
你有毒吧?
衛長鳴怎么辦和我有一分錢干系嗎?
韓烈腦袋都大了。
因為他是心理大師,所以他聽出來也看明白了嚴霜現在的狀態——就不是個能夠講通道理的理性狀態!
大家應該都經歷過情緒失衡、大腦一片混亂的特殊時刻,俗稱鉆牛角尖。
此時,天大的道理也大不過情緒,惟有事后才能反應過來。
聰明人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和她多費口舌。
韓烈轉頭看向老邱。
你的鍋,你自己背好!
結果老邱眼皮子一耷拉,嘴角掛著莫名其妙的笑,往邊上一縮。
看我干啥?
我只是一塊石頭……
關鍵時刻,老邱居然擺爛,壞笑著往旁邊一躲,明碼實錘的看起了韓烈的熱鬧。
韓烈沒轍了,只好快刀斬亂麻。
“我跟你們犯不上生太大的氣,不值當,明天你讓他到我辦公室來匯報一下項目的具體情況,只要工作干得好,這點破事不值一提。
行了,你回去告訴他吧,他能想明白的。”
哎喲,聰明啊!
老邱再次對韓烈刮目相看了。
當領導的人必須有一手善于穩定人心的拖延技巧,以避免當面發生的沖突。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不管下屬是因為什么事找上你的,環境不允許的時候先拖他一拖,第二次再來的時候情緒激烈程度必然打折,第三次的時候可能他自己都已經接受了。
韓烈差不多就是這意思,先敷衍過去,只要不被嚴霜堵在這里,事后管你想怎么折騰呢!
按理來講,這樣精巧隱蔽的套路,對付嚴霜這種傻女人應該是百發百中的。
結果……
嚴霜抬起頭,以一種“你是不是以為我傻”的眼神,盯死了韓烈。
“明天他到哪兒見您去?而且現在邱總恐怕不會再把項目交給長鳴了吧?我是誠心想要彌補的,您可以不接受,但是沒必要糊弄我!”
啊喲?!
韓烈懵了。
直到老邱極不厚道的噗嗤一聲笑出來,他才陡然驚醒——靠,嚴霜出身于主管家庭,以前怕是經常看到父親用拖字訣敷衍別人……
麻蛋,感情是班門弄斧了?
狗烈被自己蠢笑了,搖搖頭,直接拉閘。
“行,那我正式通知你——
我不接受你們的道歉,也不想參與后面的一切,衛長鳴最終會怎么樣,是他耍小聰明要付出的代價,我不關心不在乎不會推波助瀾。
你可以讓開了,否則你也會因為胡攪蠻纏而付出代價。”
嚯?!
老邱的眼珠子都瞪直了,沒想到韓烈居然如此堅定決絕。
他不理解。
就算你真的對這種事兒不感興趣,道德底線高,可是最起碼的憐香惜玉總應該有吧?
這又不是嚴霜的錯!
男人最喜歡干的事兒不正是勸技師從良嗎?你應該呵護她啊!
老邱以正常男人的思維來揣摩韓烈,注定會有偏差。
韓烈不是沒有經歷過世事污濁的小年輕,上輩子他掙扎在金融圈底層,親眼看到的亂糟事兒多了去了。
他不覺得那些行為都是對的,但他理解并尊重人性。
朋友要踩坑,勸一次,依然堅持那就默默等結果,真掉坑里了,盡力拉一把,其余的什么都別做。
而不是朋友的人干脆勸都別勸。
這不是冷漠。
對于那些由于客觀情況造成的悲劇,韓烈向來不吝于伸一把手,盡力幫忙。
比如路上站著一個小孩,司機沒看到,車速很快,那肯定要拉一把。
比如朋友的父母忽然病重,需要用錢救命,那肯定得量力而行的借一點。
比如華夏哪哪遭了天災,需要共渡難關,支持2000塊錢影響不了生活。
但如果是一個成年人,他在主觀上強烈的想要去干一件事,那別管。
技師想賺快錢你勸個燈籠啊?
主播想跟榜一大哥見面輪得到你管?
認知不夠的人借錢去受騙你拉得住嗎?
往幣圈里扎的朋友,你勸他別玩,前期賺錢的階段他罵你傻嗶,后期被收割了他嫌你喪氣,你圖什么呢?
又能改變什么?
現在,衛長鳴和嚴霜的事情是一個道理。
一個欲壑難填賣妻求榮,一個被ICU成傻嗶了想要以自我奉獻的方式清償虧欠,都是成年人的主動行為,管什么管?
韓烈不但懶得管,甚至都不想沾這種麻煩。
“嚴女士,再見!”
輕輕一拉她的胳膊,然后反手把她推到電梯深處,韓烈還極其紳士的幫她按下5層樓的按鍵,最后守在電梯門口沖她禮貌揮手。
哦,對了,沒有忘記在外面按下關門鍵。
這一套操作,讓嚴霜整個人都是懵的,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她瞪大眼睛微微張著嘴巴,滿臉茫然,還挺萌的。
然后,就在電梯門即將徹底合上的那個瞬間,她忽然崩了。
歇斯底里、攥拳弓腰,怒吼道:“韓烈,你王八蛋!”
韓烈走到邱總身旁,聳聳肩,笑盈盈自嘲:“天真的姑娘……這年頭,搞金融的人有幾個不是王八蛋啊?”
老邱臉皮一陣抽抽,干笑兩聲,徹底熄掉了一切不該有的心思。
你是哥。
以后啊,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伏筆肯定是有用的,再怎么簡化也得把鏈條搞扎實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