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
屋子里的這道聲音明明相當虛弱,但徐云卻從中聽到了一股聲嘶力竭的咆哮感。
有人用LOL中卡茲克改變就是好事的聲線,在你面前喊囸孴鬕退錢的那段臺詞。
毫無疑問,屋內的人.也就是楊世駒必然破防了。
不過楊世駒破防的原因是什么?
莫非是難以接受自己這種‘王牌飛行員’被看不起的兔子們擊落,變成‘亡牌飛行員’的事實?
又或者他其實是個對岸少見的大忠臣,發現自己并沒有壯烈犧牲,反而被兔子俘虜所以內心羞憤?
又又或者是醒來后發現了自己某個部位也不能用了?
嗯,為啥是也?
而就在徐云內心猜測之際,屋內的聲音又再次響了起來:
“你們當我是三歲小孩嗎?驢怎么可能把我們從天上踹下來?!你還不如說是用竹竿捅下來的呢!!”
徐云:
得,這位估摸著腦袋也撞出問題了。
隨后徐云深吸一口氣,跟著林宇來到了這棟屋子外,由林宇上前敲了敲門。
咚咚咚——
隨著敲門聲的響起。
屋內頓時為之一靜,接著便響起了幾道極其細微的咔嚓聲,同時傳出的還有一道冷靜但低沉的男音:
“什么人?”
“是我,醫院特護部的林宇,還有基地的徐云徐顧問。”
屋內很快傳來了一道腳步聲,過了小半分鐘,一名男子打開了屋門。
男子的年齡大約五十上下,長著一副標準的國字臉,劍眉硬挺五官端正,年輕時顯然也是帥哥一枚。
此人便是當初引蛇出洞計劃也就是在金塔縣釣出那個周圍全是我方同志演戲的敵特‘陳文良’時,負責實行抓捕事宜的林政委。
林政委的全名叫做林安邦,真實身份其實是隴右地區保密機構的最高負責人,參與過當年對岸撤退時的一些后手布置。
在陳文良被捕后林安邦便被調到了221基地,同時調來的還有英子竹子那幾位“演員”——他們在陳文良落網后各自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但出于保密需要又沒法回原本的單位,于是便被劃分到了221基地。
畢竟這幾位同志的底子和忠誠都被時間證明過,讓他們接觸原子彈項目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對他們多年付出的肯定。
如今英子他們被分配到了貴德縣之類的基地外圍保衛點,其中那個竹竿去的還是黃廠長也就是徐云最早被發現的瓦窯廠廠長手下。
林安邦目前則在主基地這邊負責一些保密事宜,具體級別比那位老周要高一點,算是三把手四把手的類型。
他在上午的時候已經和林宇見過面了,不過對于徐云這個傳說中的七分熟還有點兒陌生。
只見林安邦先是下意識的打量了徐云幾眼,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同時伸出了手:
“徐顧問,你好,我是保密處的林安邦,你可以叫我老林或者安邦同志,當然喜歡喊全名也沒問題。”
徐云亦是客氣的與他一握:
“你好,我是徐云。”
松開手后,林安邦便讓開了身位。
林宇則推著徐云的輪椅迅速走進了屋中。
待二人完全進屋后。
林安邦探出腦袋朝周圍張望了幾眼,注意到不遠處跟著徐云二人離開主樓的老周的時候,目光才輕松了幾分。
隨后林安邦與老周遙遙點頭致意,重新輕輕關上了門。
早先提及過。
這間屋子的最初使命是用于安置基地職工醫院的各類設備,因此內部構造其實非常簡單。
屋內的面積大概也就二十平米左右,旁邊橫放的是一張簡陋的小桌子,上面放著一個臉盆,盆中轉著些熱水,盆沿處還搭著條毛巾。
屋內的采光不是特別好,只有微弱的陽光射入,畢竟很多器械的要求是避光環境,但仍然可以看到墻壁上的些許斑點。
屋子中央放著一張小床,規格和徐云躺的差不多一樣,一米二乘一米八的樣子。
此時此刻。
床上坐著一位極其虛弱的男子,此人佝僂著脊背,頭發凌亂,臉上分布著幾條可怖的傷疤,雙手耷拉在醫用被褥上,目光死死的盯著從屋外入的徐云二人。
不,準確來說 應該是盯著徐云。
過了一會兒。
此人也就是楊世駒的喉嚨忽然滾動了幾下,對徐云問道:
“你是.南屏?還是盧隊長?你也落入(嗶嗶)的手里了?”
徐云頓時一怔。
不過很快他便意識到了什么——楊世駒是把自己當成了另一位被俘虜的飛行員了.
畢竟自己臉部的毀容程度已經超過了80,臉上包著的繃帶壓根看不出原本臉型是圓臉、國字臉還是鞋拔子臉——哪怕是徐云親媽穿越到這兒,百分百都得說聲純路人。
況且徐云的身材本就相對中庸,飛行員的身高一般也就一米七出頭,太瘦或者太胖也開不了飛機,這部分就又巧合的對上了。
加之此時楊世駒剛醒,兔子們便哼哧哼哧的推來了個同樣嚴重燒傷的輪椅人.楊世駒不腦補到自己的同伴才怪呢。
一旁的林安邦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只見他的眼神忽然微微動了兩下。
南屏?
盧隊長?
黑貓中隊雖然屬于對岸的最高機密,但這些飛行員本人的信息兔子們多少還是能掌握到的。
黑貓中對里頭叫做南屏的只有一個人,也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對岸第一飛行員李南屏。
隊長從上到下則有一位中隊長和兩位小隊長,但其中姓盧的顯然也只有大隊長盧錫良之前組織上還在拼命動用關系打探對岸被打下來的另外兩個飛行員是誰呢,結果沒想到徐云這么一登場,楊世駒反倒自爆出來了 要知道。
兔子們的墜機通告馬上就要發布了,通告上寫沒寫擊落飛行員的信息,這可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組織上花了兩個多月都沒有打探出飛行員的信息,由此可見對岸在這部分消息上卡的有多緊。
而兔子們一旦將三個飛行員的信息公布說不定對岸就會開始自查了。
對岸的飛行體系內并沒有兔子們的臥底(否則就不會打探的這也困難了),因此兔子們大可翹著二郎腿看戲,畢竟那位可是知名的微操大師來著。
隨后林安邦又掃了眼徐云,這位七分熟真是名不虛傳啊 想到這里。
林安邦的腦海中忽然又浮現出了另一道妙計。
只見他飛快的朝徐云打了個眼神兒,接著靠近徐云耳邊,用極低的聲音問道:
“徐顧問,我記得在保密處的檔案上看到過,你似乎對黑貓中隊非常了解?——請盡量小聲回答我。”
徐云看了林安邦一眼,雖然不知道林安邦的想法,但還是輕輕的嗯了一聲表示了肯定。
林安邦拍了拍徐云的肩膀,說了聲沒不舒服的地方就好,隨后又轉頭看向了林宇,大聲問道:
“林醫生,李南屏先生現在可以負擔多久時間的談話?”
李南屏?
聽到這個名字,林宇的神色頓時為之一愕。
這個表情顯然存在著很大的問題,好在林宇此時的位置恰好是背對楊世駒,因此這道錯愕并沒有被楊世駒發現。
同時林宇畢竟是出過國的留學生,理解能力還是很強的,因此在初始的驚訝之后迅速便調整了自己的狀態。
只見他飛快的將錯愕收起,左手環在胸前,右手手肘順勢往上一搭,右手拇指捏著下巴做出了思考狀,原先因為驚訝而沉默的幾秒鐘完美的變成了思考的時間:
“唔李南屏先生醒過來的時間雖然要更早一點兒,但他的傷勢依舊很重,所以頂多只能聊一到兩個小時吧,再久可能就會影響身體了。”
林安邦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聲帶呢?還是不能說話嗎?”
林宇繼續裝起了傻:
“嗯,還是沒法正常交流——不過聽力還是沒問題的。”
林安邦見狀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旋即便又面色一板,轉頭看向了床上的楊世駒:
“楊世駒,不管你信不信你們的U2是被驢踹下來的,總之三架U2同時被擊落這是事實——你在墜機途中應該也知道了或者親眼見到了另外兩架U2被擊落的過程。”
“所以你沒必要也沒有意義去深究是什么東西打下的你們,現在你要做同時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李南屏先生一樣,好好配合我們的工作。”
“只有把你知道的東西老實坦白,你才能爭取到寬大處理,還可能有一條生路.”
“不可能!”
林安邦話沒說完,楊世駒便再次著打斷了他的話,只見他用顫抖的手指點著徐云,用嘶啞的聲音嗤笑著道:
“姓林的,你特么是以為我腦子被驢踹過嗎?——哦,你們找個燒成這樣沒法說話的人過來說他是李南屏,老子就會信了?”
楊世駒終究是經過層層選拔出來的飛行精英,最開始見到徐云的時候由于還沒適應現場環境,他確實是有點懵逼。
但在聽說這位林南屏已經倒向了兔子但又不能說話之后,他便立刻意識到了這個李南屏一定是偽裝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擊破他的心理防線。
只不過可笑的是.
李南屏這種人是光毀個容坐個輪椅、閉口不說話就能裝出來的嗎?
真是搞笑!
不過林安邦可沒有被楊世駒嚇到,只見他輕輕搖了搖頭:
“楊世駒,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以為我們找了個毀容的啞巴裝李南屏,讓你既沒法從外貌又沒法從聲音上進行分辨,我說的對嗎?”
“嘖嘖.你這未免也太小看我們了,我們怎么會撒這種一說就破的謊言呢?”
“我說了,李南屏聲線嚴重受損無法交流,但他的聽力還在,雙手也可以寫字嘛。”
“你不信可以問他一些問題,看他能不能答得出來?——當然了,李南屏先生的手指受傷嚴重,字跡和以前肯定是不一樣了。”
“但比起字跡,某些機密問題其實更加能證實他的身份,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楊世駒微微一怔,旋即默然,同時眼中露出了一絲潛藏很深的驚疑之色。
雖然他的理智依舊不相信這件事,但不可否認的是林安邦的說法確實有道理——這其實也是他質疑這個“李南屏”的邏輯。
結果沒想到林安邦居然用這點反問了自己,看起來還頗有些信心滿滿 是空城計?
亦或是這個人真的是李南屏?
隨后他思索片刻,忽然毫無征兆的抬起頭,對徐云問道:
“你如果是李南屏,那你告訴我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李南屏’聞言思索片刻,從桌上拿起林安邦叫人準備好的紙筆,寫下了幾個字。
林安邦拿起這張紙看了幾眼,接著朝楊世駒一揚:
“葉秋英。”
楊世駒瞳孔驟然一縮。
黑貓中隊對對岸的意義其實和221基地對兔子們相差無幾,都屬于絕密中的絕密。
但與國內不同的是,對岸對于黑貓中隊成員有著極高的掌控欲。
注意,是掌控欲,而不是保密需求。
對岸除了隱秘相關檔案之外,甚至給很多成員施加了美人計。
沒錯,黑貓中隊中大部分成員的妻子,都是類似毛熊那邊燕子的情況 因此這些家屬的姓名對外自然是全程保密,只有中隊內部以及少數人知曉。
當然了。
這位李南屏能夠說出這個答案并不能算是實錘,畢竟家屬信息在保密方面終究還是要低一些的,理論上存在泄密可能。
于是十多秒鐘后。
楊世駒再次深吸一口氣,又問道:
“我們中隊第一位駕駛U2穿越大陸的飛行員是誰?還有.他的原名是什么?”
徐云又很快給出了答復,依舊是林安邦代答:
“陳懷生,原名陳懷。”
咔——
這一次,楊世駒相對較健康的左手忍不住握成了拳頭,眼神愈發飄忽了起來。
他的這個問題看似側重后者.也就是所謂的原名,但前者其實才是關鍵。
因為這里有個很大的坑。
陳懷生當年駕駛U2穿越大陸的消息在對岸空軍內部曾經被大力宣傳過,兔子們如果能拿到葉秋英的消情報,掌握這個消息并不算很困難。
但假設兔子們真的拿到了那份檔案,上頭顯示的名字也只會是陳懷。
因為陳懷生這個名字.陳懷剛改了四天不到(墜機時間),還是某個缽缽雞愛好者親自為他改的名。
當時陳懷生他們已經在35中隊內待命了,連接觸外界的機會都沒有 除非是那位微操大師親口將這事兒傳給了秘書,秘書又張揚了出去,否則兔子們絕不可能知道陳懷生這三個字。
當然了。
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
面前的這個毀容者,真的是李南屏本人。
而在楊世駒對面,徐云的嘴角卻微微翹起了一絲弧度。
開玩笑。
遑論黑貓中隊的一些人事上的秘密,有誰能超過他這個穿越者?
你要是說坦克啊說導彈啊他還真不知道,但黑貓中隊他可太熟悉了,畢竟他上輩子待的可是成飛啊.
而且黑貓中隊的一些守則和221基地很像,飛行員之間的私交很淺。
例如原本歷史中,被俘虜的黑貓中隊成員葉棠棣就回憶過一些內容:
當時我們(黑貓中隊的飛行員)完成訓練任務后就會要求分散回宿舍,可以看報紙或者看黑白電視,但禁止私下聚會閑聊,他們(中隊政治部)還設立了一個內部檢舉的渠道,聚會檢舉超過兩次就會被開除出中隊,當時中隊的工資很高(是普通飛行員的四倍),所以大家都舍不得這份工作,一下機就和陌生人一樣回家了,不過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偶爾會聊一聊天。
正因如此。
理論上來說楊世駒只要不要求徐云脫掉褲子核對某個器官(飛行員一起洗澡這種事情還是常見的),他幾乎不太可能問一些私人交情上的問題。
更何況問問題的本質就是為了核對身份,如果不是那種只有二人知曉的秘密,私交內容其實還不如某些專業機密可靠。
如果楊世駒非要問什么“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說了什么”,徐云用一句不記得就能應付過去了。
因此在理解了林安邦的想法后,他立刻配合著演起了戲。
畢竟楊世駒作為黑貓中隊的二隊長,掌握有很多機密,其中不少恐怕到后世兔子們都不清楚,價值還是很高的。
當然了。
林安邦未必就知道這點,他的想法其實要簡單一點兒——楊世駒正常情況下肯定不開口,那既然他一開始誤會了徐云的李南屏,那就裝下去試試看嘛。
反正不要錢,多少試一點。
接著又過了一分鐘。
楊世駒驟然深吸一口氣,嘶啞著喉嚨,對徐云問下了最后一個問題:
“當年我們中隊集結的地方在哪里?第一批通過考核的有幾個人?又有誰在訓練中死亡了?”
這一次。
徐云思考的時間長了點兒。
幾分鐘后,他再次提筆寫下了一些內容。
林安邦很快又拿起這張紙,當著楊世駒的面讀了起來:
“秘密集結地點是在海對面德州的拉佛林基地,在琉球轉機,第一批訓練成員12人,最終通過考核的只有六人。”
“其中訓練中死亡的有郗耀華、余清長、黃七賢剩下三個人暫時記不起名字了。”
葉常棣在原本歷史中曾經在自傳里非常詳細的提及過黑貓中隊的試訓事宜,內容中便包括了試訓中死亡的幾個飛行員。
其中徐云印象很深的有三個人:
姓氏比較特殊的郗耀華、
和他高中時一個叫黃啟賢的同學讀音接近的黃七賢。
祖籍與他在同一個鎮的余清長——那時候徐云剛出象牙塔沒多久,還被忽悠喝了個瘋狂拉肚子的腸清茶,所以清長這個名字他印象最深。
至于另外三位他就真想不起來了,但理論上前邊那些內容的說服力應該已經足夠了 與此同時。
林安邦每念出一個名字,楊世駒的背便挺直了一分。
但過了小半分鐘。
楊世駒忽然像是個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原本繃直的背忽然一下就塌了下去,整個人垂著腦袋,莫名的有股頹廢感。
片刻之后。
楊世駒忽然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了林安邦:
“我是黑貓中隊的小隊長,掌握有很多李南屏沒資格接觸的信息,如果我和你們合作.你們能給我多少錢?”
“錢倒是好說。”
林安邦聞言大手一揮,看起來相當豪氣:
“只要你提供的情報有價值,要多少錢都沒問題——當然了,不能太夸張。”
“另外由于這里不是對岸,所以我們肯定沒法用臺幣結算,這點你可以理解吧?”
楊世駒飛快的點起了頭: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看到腦袋點的跟跳蛋似的楊世駒,林安邦的眼中卻閃過了一絲譏諷。
開玩笑。
就你干的那些事,殺你一萬次都不夠好么?
當然了,林安邦其實也沒騙楊世駒。
畢竟冥幣結算確實和臺幣不太一樣嘛月末最后兩天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