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續的銷售計劃?」
會議室內。
聽到顧群青口中說出的這句話。
現場眾人不由正了正身子,表情凝重了幾分。
隨后顧群青沉默片刻,讓助理在投影儀上投放出了一張表格,介紹道:
「大家可以看到,隨著發布會的結束,輿論已經完全站到了我們這邊。」
「目前那些水軍賬號要么被封,要么干脆就被抓,抹黑我們的節奏已經完全消失了。」
「不過我們這次雖然成功翻盤,但同樣需要承認的是咱們確實也傷了一部分元氣。」
現場眾人繼續默然。
早先曾經提及過。
目前國內的市場情緒歸根到底,其實就分成兩種。
也就是與民族情結有關,以及與民族情結無關。
眼下華盾生科的情況屬于后者偏上,但前者未滿。
市場方面遠遠做不到將對公司...或者說對徐云的同情,轉換成實際的產品銷量。
就像當初那款被造謠員工疴屎的黃豆醬。
雖然廠商連續辟謠了整整一周,差不多把工廠內外所有設備全都拍了一遍,但銷量依舊萎靡至極。
原本東三省排在前三的黃豆醬,現如今直接滑落到了二十名開外。
這就是謠言的‘魅力,。
很多時候大眾明知道某個消息大概率為假,但心中多多少少都會存在一些莫名但又確實存在的顧慮。
如果那款產品市面上還能見到其他品牌的替代品,這種顧慮就會被隨之放大,最終令客戶移情別戀。
眼下的‘一個螂滅,也是如此。
網上的用戶們抱著膀子吃完瓜,然后就四散而去該干啥干啥了。
會議室內。
顧群青指著屏幕上的數據,繼續介紹道:
「咱們產品在價格戰開始前的日銷峰值大概是1.5萬支,價格戰開啟后不斷上漲,峰值在第二天達到了破紀錄的近四萬支。」
「按照原先的模型預估,14號左右我們的銷量應該能突破六萬,然后趨向平穩,接著在價格戰末期下滑——畢竟那時候就快過年了。」
「不過由于這次輿論事件的爆發,我們的銷量遭遇了極其快速且嚴重的滑鐵盧。」
「在一月13號、14號這兩天,產品甚至出現了負增長。」
負增長。
這個詞一般出現于兩個階段的對比過程里,比如第一季度和第二季度的比較等等。
不過顧群青所說的負增長并不是階段性的計量,而是指退貨量高于出貨量的情況。
沒人下訂單,退貨的用戶又多,自然就會出現互聯網產品的負增長。
隨后顧群青頓了頓,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緩和,繼續說道:
「在科大發布會結束后,咱們的冤屈被洗白,產品的銷量也就開始了回升。」
「但如今快兩天過去,客戶回增的趨勢也逐漸達到了上限。」
「昨天咱們產品的日銷量是2.2萬支,退貨率降到了4.7,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大概能達到2.5到2.7左右。」….
2.5到2.7。
聽到這個數字。
幾乎所有高層都隱隱皺起了眉頭。
要知道。
華盾生科為了這次的價格戰可以說是傾盡了所有資源,幾乎把能調動的人力物力都調動了個遍。
雖然眼下劫后余生,比最糟糕的情況要好上不少,
但單純的止損,顯然不是一個理想的結果。
這和知不知足沒啥關系,而是對前景的擔憂。
好比你在海上遭遇海嘯落了水,幾經掙扎后活了下來,漂流到了一座島嶼上。
保住性命自然值得慶幸,但你同樣要考慮接下來的生存問題。
比如要找山洞住,要找食物和澹水吃喝,要考慮如何聯絡上外界等等.
這是一種基本的商業本能。
想到這里。
公司的公關經理左子怡轉過頭,看向了公司的財務主管馬成:
「馬會計,現在公司賬面上還有多少錢?」
馬成在面前開著的筆記本電腦上了幾下,很快報出一個數字:
「算上貸款,一共還有九百多萬。」
「九百多萬嗎.」
左子怡看著手指上的指甲油,思索片刻,對徐云說道:
「徐博士,要不咱們干脆多投點錢,再加大一輪推廣?」
徐云抬起眼皮望了她一眼,搖頭道:
「左經理,我們現在已經差不多把能上的渠道都上了,剩下的渠道基本上都在競品同行的手里,即便咱們有錢,也很難繼續增加。」
「如今咱們的問題不在于營銷,而是在于客戶們的購物情緒。」
「情緒不調動起來,再怎么都是徒勞。」
左子怡聞言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話。
確實。
正如徐云所說的那樣。
如果沒法把顧客的情緒調動起來,砸多少錢進去都沒有用。
畢竟眼下的量已經接近了某個上限,繼續投錢進去本身就是在虧損。
此時此刻。
同樣陷入沉默的還有整個會場。
他們就像是老師提問后的課堂,當幾個喜歡答題的學霸都閉嘴不出聲的時候,就代表著大家是真沒辦法了。
見此情形。
顧群青不由幽幽嘆了口氣,反倒安慰起了眾人:
「諸位,總之到了現在這田地,事情已經發生了,咱們總得繼續向前看。」
「徐博士和我今天公布這些數據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大家徒增傷感,而是要考慮怎么樣才能盡快的爬起來。」
一旁的徐云也點了點頭,他和顧群青早在會議開始前就統一過了思想:
「沒錯,雖然從目前來看,咱們這次價格戰注定要虧一大筆錢,但至少公司的命還在。」
「就像aaron剛才說的那樣,我們要考慮的是后續的銷售計劃。」
「我和aaron的想法是這樣的——既然我們擴大不了市場,就盡量先提高已有顧客的品牌忠誠度,例如可以舉行一些會員日活動等等。」….
「同時節奏上調養生息,爭取讓易安菌牙膏形成量產,等到明年的六月份,再和那些競品同行戰上一回。」
「另外大家如果還有什么想法,現在都歡迎補充。」
明年的618。
這便是徐云和顧群青定好的再次交鋒日。
有了這一次的前車之鑒,到時候華盾生科無論如何都不會再翻車了。
接著很快。
公司運營部的一位女性管理人員舉起了手:
「徐博士,我有個想法啊,俗話說開源節流,咱們如今開源比較困難,那么能不能在節流這塊想想辦法呢?」
「比如現在到春初是蟑螂藥的澹季,那么咱們就少生產點產品,同時減少投放量。」
「等天氣回暖以后,蟑螂出窩爬到大家的枕頭邊產卵了,咱們再加大力度。」
徐云沉默片刻,贊同的點點頭:
「這個方案確實可行,唐助理,先記在備忘錄上吧。」
有人率先拋磚引玉,現場眾人的思維便也逐漸發散了起來,開始冒出了不少想法:
「要不我們試著在線下搞些試點,例如去粵省或者閩省搞推廣?」
「4v和東南亞也行嘛」
「我覺得可以適當削弱直播頻率.」
「對回購用戶來個小折扣怎么樣?」
「啊對對對.」
看著逐漸活絡起來的會議室現場。
臺下一位身穿西裝的男子忍不住舉起了手,這是公司新入職的市場總監郭華:
「徐博士,顧經理,咱們這次真的只能止損了嗎?」
雖然徐云和顧群青重新制定了六月反擊的方針,但眼下只是一月,距離六月還有整整五個月的時間。
這對于想要大展拳腳的郭華來說,顯然有些難以接受。
而郭華的這句發問,再次讓現場安靜了不少。
實話實說。
別看大家在開源節流這塊討論的還算熱烈,其實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膈應。
郭華是顧群青介紹來的高管,所以在徐云開口之前,顧群青便主動接過了話頭:
「郭經理,我的數據擺的很清楚。」
「如果繼續堅持打價格戰,我們平均要虧損百萬以上,截止到年前最少要有七百萬的資金打水漂。」
「投入的錢不能帶來溢出的客戶轉化率,這是最大的致命點。」
「而如果現在韜光養晦,公司則可以節省最少四百萬元,這筆錢足夠做很多事情了。」
「所以很抱歉,雖然有些遺憾,但目前我們能做的....只有止損。」
眼見現場氣氛有些低沉。
顧群青眼珠一轉,樂呵呵的開了個玩笑打算活躍氣氛:
「當然了,如果這時候爆出了什么消息,讓國內的民族情緒暴漲,那咱們說不定就能徹底翻盤了。」
「不過大家都是成年人,應該知道這種概率有多小。」
「這樣說吧,如果這事兒都能發生,我就.」….
顧群青頓了頓,目光四下張望了幾下,最后轉移到了徐云腰間:
「我就當場把徐博士鑰匙扣上的那個小斧頭給吃掉!」
徐云聞言,低頭看了眼腰上的小斧頭。
當初使用了小麥的思維卡后,他便找人定做的一個小飾品,沒有開鋒,攏共也就五厘米不到的樣子。
也算是對1850的一個紀念吧。
顧群青的這番話總算讓現場的氛圍活躍了一點兒,不少人的嘴角微微翹起了一絲笑意。
隨后顧群青深吸一口氣,準備宣布散會。
結果就在此時。
「從前初識這世間萬般流連看著天邊似在眼前也甘愿赴湯蹈火去走它一遍.」
一旁田良偉的身上,忽然響起了一道手機鈴聲。
田良偉見狀不由一愣,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
直到鈴聲越來越大,他才發覺自己手機沒有調成靜音模式。
于是他連忙朝周圍眾人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準備掛斷電話。
不過在看到電話來人備注的時候,田良偉將按到掛斷按鈕上的手指頓時一滯,改換到了接聽鍵。
「喂?嗯,是我...什么?....真的嗎?....好的好的,我明白了。」
田良偉一開始的聲音并不大,但隨著通話的進行,他便沒有再壓抑住自己的分貝。
他的聲音就這樣在會議室中回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作為一名經常參加各類會議的大老,田良偉自然不可能會犯這種禮節上的小錯誤。
因此很明顯。
田良偉是在通過這個細節,提醒著眾人一件事:
這通電話和華盾生科有關。
兩東時間后。
田良偉掛斷電話,環視了周圍一圈。
隨后他的目光忽然投放到了顧群青身上,意味深長的道:
「顧經理,我記得你應該是海岱省人吧?」
顧群青心中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下意識答道:
「對,海岱zb人。」
田良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那就好,小徐,待會兒你去聯系一家魯菜館,給顧經理做盤魯菜口味的九轉斧頭吧。」
徐云and顧群青:
眼見眾人一臉茫然,田良偉終于繃不住了,面帶感慨的笑道:
「小徐,顧經理,你們知道我剛剛接到的是誰打來的電話嗎?」
徐云與顧群青對視一眼,忽然福至心靈:
「侯院長?」
「沒錯。」
田良偉贊許的豎起一根大拇指,又說道:
「小徐,你再猜猜內容是什么?」
徐云這次只能無奈一笑,搖了搖頭。
這t誰猜得到啊.
眼見徐云一臉費解,田良偉也不賣關子了:
「大家應該都知道,這次輿論事件的引線雖然是幾位博主,不過幕后黑手則是公司的競品同行。」
「只是他們在整個過程中,都是通過國外某ngo的名義與國內進行的聯絡,所以咱們沒辦法從法律上去進行。」….
「但侯院長剛剛在電話里告訴了我一件事.」
「有人主動聯系上了中科大,把幕后黑手的名單以及會議,都交到了科院手里。」
田良偉此話一出。
現場頓時落針可聞。
過了十多秒。
咕嚕——
徐云干澀的咽了口唾沫,有些難以置信的對自家導師問道:
「老師,您說的是」
田良偉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猜的不錯:
「對,ebex的線上會議,也就是討論如何對咱們下黑手的影像記錄。」
會議室內沉寂片刻,旋即便爆發出了一陣巨大的驚呼聲:
「臥槽!?」
能夠讓這些身價千百萬、言行優雅的商業精英爆出粗口,足見田良偉這個消息的勁爆性有多高了。
饒是徐云、顧群青和鄭祖等人,在聽聞消息后亦是震撼不已。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驚人了。
說實話。
在輿論事件發生后,公司的決策層沒花多少功夫,便想到了這是一次同行組織的聯合狙擊行動。
畢竟對方的進攻勢頭太彪悍了。
既然是聯合,那么肯定要組織多方進行商討會談。
而目前最好的線上會議軟件就是ebex,這軟件從發布到現在沒翻過一次車。
傳聞當初毛衣戰(諧音)的部分線上會議,就是在ebex上進行的。
ebex背后的總公司是o,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思 斯坦福大學背景,標準的鷹系血統。
就像國內很多企業使用的都是tx會議一樣,已經單純超脫了企業概念,甚至涉及到了政治色彩。
除此以外。
拜耳之類的大型藥企都和ebex有深入的合作,享有很高的會議定制權。
在這種情況下。
即便徐云等人當初知道那些外企會搞線上會議,也沒有任何拿到會議記錄的機會。
哪怕是小榕出手也沒有任何可能。
因此縱使是當初頭腦風暴思考對策的時候,公司也沒有一個字眼兒提及ebex會議的事兒。
結果沒想到.
在眼下這個節點,ebex的會議內容居然泄密了?
作為曾經賽諾菲的大區vp,顧群青在這方面的敏感度要比徐云高得多。
只見他稍作思索,便很快有了猜測:
「田院士,ebex不可能主動公開這些記錄,泄密的可能性也無限趨近于零,所以」
「如果我所猜不錯,應該是某位與會者泄露出的相關信息?」
雖然從軟件角度上來說,高權限的ebex會議不允許除主持人外的與會者錄屏。
但如果事先有所準備,單純從技術上做到這事兒并不困難。
最簡單的就是在旁邊放個錄音麥克風,任憑你技術手段再高也沒啥辦法。
影像的難度或許會略高點兒,但也只是‘略高點兒,罷了。
比如你帶個谷歌眼鏡,再加點裝飾,別人根本發現不了。
只是一般情況下,很少有人會做這種事情。….
這種手段一擺出來,無論你最后用沒用上,都是一種明目張膽的背叛。
很多情況下,這種做法的結局就是 封殺。
會議室內。
看著一臉肅然的顧群青,田良偉輕輕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
「沒錯,是一位與會者聯系上的科院。」
隨后他又想到了什么,對一旁的鄭祖道:
「鄭理事長,你還記得咱們當初猜測的黑手名單嗎?」
鄭祖稍作遲疑,很快便答道:
「對,咱們是分析過這事兒,當時推斷出的黑手可能有拜耳、阿斯會社、advion、武田制藥還有a集團五家。」
鄭祖說的情況發生在輿論爆發的早期,作為受害者,公司自然要鎖定自己的對手是誰。
當時公司通過網商和一些商業信息分析,最終列出了五家疑似黑手的名單,不過后來一直沒怎么用上就是了。
「武田和a沒有參與這事兒。」
田良偉輕輕搖了搖頭,院士級的記憶力在此時展現的淋漓盡致:
「除了拜耳、阿斯會社、advion之外,還有英國的vilosi,參會者是它們po尹斯科·埃杜。」
「以及高盧瓦雷尼農藥公司的董事長加雷思·圖雷、意呆利里薩左諾的生物農藥市場專員尤利·德奧利韋拉,最后則是楓葉國nutrien公司的銷售代表潔西卡·赫利。」
聽到這個老熟人的名字,顧群青眉頭一掀,頓時忍不住爆了聲粗口:
「草,這貨也摻和進來了?」
當初華盾生科最早的生產線便是購自nutrien之手,入關時溢價足足高了30以上。
后來在公司準備擴充產能的時候,nutrien又立刻加入了瓦森納協議,拒絕向 華盾生科供貨。
如果不是林振華請動海軍那邊出面,一個螂滅的生產線到現在可能都搞不定。
結果沒想到.
華盾生科沒去找rien反而還沒完沒了了?
當然了。
顧群青的怒火來得快去的也快,畢竟眼下不是專門diss別人的場合。
只見他沉吟片刻,繼續分析道:
「拜耳和advion、阿斯會社顯然不太可能泄密,從職級上來說,轉交相關證據的大概率是里薩左諾的市場專員吧?」
「畢竟他是參會人員中職務最低的人,按照布局時間為兩個月計算,他的q4考核恐怕不太理想。」
「田院士,對方在轉交證據的時候,是不是也提出了一些利益上的要求?」
田良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
「沒錯,對方是提出了一些利益要求,不過」
「雖然那位市場專員確實聯系上了科院,但他卻并非是跳反的第一人。」
顧群青頓時一愣:
「不是他?那是誰?」
田良偉沉默了幾秒鐘,目光落到了顧群青的白襯衫上:
「顧經理,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一句話,叫做沒人能比意呆利投降的更早,除了高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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