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憑自身努力取得足以載入史冊的成果之前,徐云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去和那些大佬并列。
這也是對先賢的不尊重。
甚至以他的眼光看來。
艾維琳其實才是一位真正的天才。
這姑娘在如今這種年代能夠考上劍橋,同時還獨立計算出了斐波那契數列中完全平方項的問題:
雖然根據草稿所示,小牛在生前已經給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小牛利用的是自創的邏輯判定方式,艾維琳則是靠著歐拉創造的數學體系,二者幾乎沒有什么交互性。
如此成就,焉能不說是天才?
奈何‘穿越者’這種事兒徐云沒法向艾維琳去詳細解釋,因此面對艾維琳的質問,他只能繼續保持默然。
而他的沉默落入艾維琳眼中,便被理解成了......
默認。
于是這個一直很恬靜的姑娘臉上,忽然涌起了一股飛揚的神采,瞳孔都連帶著明亮了幾分:
“羅峰,你借著肥魚先生名頭拿出的這些實驗方案,有多少是由你自己設計出來的?”
接著不等徐云回答,這姑娘便掰持著手指算了起來:
“光伏效應肯定沒跑了......那么光電效應多半也是你發現的.....”
“蕭炎管或許確實是肥魚先生的成果,但陰極射線的思路和剛才的模周期數列幾乎一致,所以應該也是出自你手......”
“停停停!”
眼瞅著這姑娘開始一層層的扒皮,徐云額頭上唰的一下就冒出了一排冷汗:
“艾維琳同學,咱們還是聊點別的吧,比如說今晚曼聯會輸幾個”
艾維琳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直到把徐云看的有些發憷了,才輕輕點了點頭:
“行。”
徐云這才松了口氣。
果然無論是哪個時空,理科妹子都不好惹哇 隨后艾維琳和徐云又重新坐回了長椅上,這姑娘先是認真的將手稿收回原處——畢竟其中一份是小牛的遺物來著。
隨后她整理了一番裙子的褶皺,對徐云問道:
“羅峰,你能和我說一說肥魚先生在分別后去了哪里嗎?為什么此后他從未回過英國呢?”
艾維琳所說的后來,顯然就是指和小牛分開后‘肥魚’的去向。
徐云當時完成了新手任務,化作光粒消失在了小牛面前,直接回歸了現實。
不過在光環的優化中。
徐云的結局變成了路遇親戚,在攤位上留下了一封信便不告而別。
同時徐云扯皮的尼德蘭萊頓學院也‘補丁’上了肥魚的任職履歷,只是任期很短也沒留下啥人際關系,相當于做了一封虛假的檔案。
因此肥魚后來究竟去了哪里,這一直都是個科學史上的未解之謎。
面對求知欲滿滿的艾維琳,徐云想了想,說道:
“艾維琳同學,肥魚先祖在和牛頓爵士分別后,確實有考慮過抽個時間重回英倫大陸,來個故友重逢把酒言歡。”
“只可惜那幾年家族內出現了一些變故,待肥魚先祖處理好家族問題后,英荷大戰又爆發了。”
“并且誰都想不到,大戰居然在短短的時間內爆發了兩次,商路阻斷不說,人身安全都無法保障。”
“所以無奈之下,肥魚先祖只能輾轉回歸華夏,旅居過瓦洛蘭、艾澤拉斯、沙巴克城、新日暮里等地。”
“那時候的航路遠遠沒有現在這般發達,因此肥魚先祖至死也沒能聯系上牛頓爵士,這也成為了他的一大人生憾事。”
徐云說到最后,語氣不由有些唏噓。
這番話雖然完全是他虛構出來的經歷,但1665副本中的小牛和利拉尼等人確實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想到推演結果中眾人的結局,他便下意識的在描述中帶上了一些情感。
畢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無論是1665副本中的小牛還是1100副本中的老蘇小李小趙,他們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每完成一個副本,徐云便感覺像是經歷了一段人生。
或許將來徐云再回首看向1850這個副本,也會產生相同的情緒吧。
看著有些感慨的徐云,艾維琳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
“那么羅峰同學,你會覺得累嗎?”
徐云微微一怔:
“累?”
艾維琳輕輕點頭,目光悠揚的看著遠方,嘴中則說道:
“你的祖先是肥魚先生,一位青史留名的偉大智者,有人稱他是自然科學的啟蒙者,為蒙昧者照亮黑夜的執火人。”
“你作為他的嫡親后人,難道不會有壓力嗎?”
聽完這番話。
徐云下意識的就想說一聲有個der的壓力,不過看著一臉鄭重的艾維琳,他的心中隱約產生了某種明悟。
于是原先的話在出口前被生生止住,換成了另一個回答:
“當然有了,不瞞你說,艾維琳同學,從小到大周圍人都會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跟讀者催更似的。”
“例如我的父親,在我每每想要打瞌睡的時候都會揪著我的耳朵大喊,你這個年紀怎么睡得著覺的?”
“我的母親則會在我午夜熟睡的時候,悄悄在我耳邊低語,‘羅峰,只有你可能重振肥魚先祖的榮耀了’......”
噗嗤。
艾維琳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腮幫子微微鼓起,看起來莫名的有些萌。
幾秒鐘后。
艾維琳收起笑容,心有戚戚的嘆了口氣。
很明顯。
這位背負著小牛唯一后代光環的少女,從小到大沒少被人念叨過類似的話。
又過了一會兒。
艾維琳忽然看著徐云,用莫名的語氣問道:
“羅峰,你知道我是怎么長大的嗎?”
接著不等徐云回答,她就從身上取出了另一本小冊子,遞給徐云:
“你看看這個。”
徐云下意識接過小冊子,慢慢的翻閱了起來。
剛一翻開扉頁。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時刻表:
,起床,穿衣洗漱。
7:15,靈修禱告。
7:30,早餐。
11:30,上課,無課去圖書館。
17:45,晚餐。
18:15,晚靈修,周六改為參加唱詩班敬拜。
20:15,圖書館學習,最少解開一道期末考壓軸類型的數學大題。
20:30,回宿舍。
22:30,閱讀《經典物理》最少一個章節。
23:00,閱讀《牛頓傳記:重鑄艾斯庫家族榮光,我輩義不容辭》一遍。
23:15,睡前禱告。
6:30,睡覺。
過了大概一分多鐘,徐云才面色沉重的抬起頭,對艾維琳問道:
“這是......”
艾維琳很是淡定的朝他一聳肩:
“如你所見,這是我的作息表——準確來說,是我六歲以后的作息表,即使感冒也要遵守。”
“后來我的父母去世,督促我的人又變成了我的舅舅,舅舅去世后是初中校長...高中校長....”
“十六年來,日日如此。”
看著平靜到仿佛在敘述別人故事的艾維琳,徐云心中不由閃過了一絲明悟。
原來如此 難怪艾維琳對于伏特、對于小牛事跡會有著如此高的敏感度。
合著這姑娘在過去的那些年里,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被迫的接受著這些內容的灌輸啊.
后世有些的狂熱黨只需要重刷十幾次就能事無巨細的記下數百萬字的的內容,而艾維琳如果折算成相關概念,最少都是百刷甚至千刷的級別。
這種近乎填鴨式的閱讀習慣下,她怎能不發現徐云的一些錯漏呢?
而與這股明悟一起冒出的,則是極其強烈的費解與憤怒:
“艾維琳同學,這種做法也太...太過分了吧?一點自由都沒有...這已經涉及到人權的問題了!”
在徐云來的后世。
自由和人權。
這兩個詞在如今的網絡上已然有些貶義,不過導致它們變質的并非它們自身,而是以某些群體為代表的buff怪。
它們原本其實都是代表訴求和尊嚴的詞匯,例如華夏古語中的‘不自由毋寧死’‘不吃嗟來之食’都表達了類似的意思。
因此在徐云看來。
艾維琳受到的這些束縛,確實已經侵犯到了她的基本權益。
這是要把一個花季少女,硬生生塑造成一個毫無感情的學習機器!
看著有些憤怒的徐云,艾維琳不由輕嘆一聲:
“羅峰,你現在知道我為什么要來找你了吧?”
徐云聞言,臉上的怒色漸消,隨后緩緩的點了點頭。:
“嗯。”
艾維琳說的話,其實也是他一開始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
這姑娘為什么會老盯著自己,今天還干脆主動找上了門?
因為愛情?
開玩笑,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徐云要是有這本事,在后世還會單身到快四十歲?
但如果和愛情無關,這又是為啥呢?
就因為她的先祖利拉尼對“肥魚”的執念?
這顯然也是有些站不住腳的。
如今隨著艾維琳上面那些話的出口,徐云才總算明白了緣由:
她把徐云看成了同一類人。
準確的說。
是在這個時間線中背負著相同壓力、相同‘使命’的人。
早先提及過。
在徐云兩次的介入下,小牛在這個副本中的地位已經達到了一個無人能及的高度:
第一次他協助小牛構建了微積分和無窮小量,搬運了番茄醬讓小牛不再為金錢奔波,可以完全投入到學術上。
第二次則是小牛來的那封信,直接改變了小牛在光學上的認知,避免了絕對時空觀的建立,讓小牛最大的污點得以避免。
如果用文運流的設定劃分。
那么小牛無疑是這個時間線唯一的圣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其他的什么阿基米德啊、畢達哥拉斯啦、笛卡爾之流的都只是亞圣。
因此艾維琳作為如今唯一背負著‘圣人血脈’的倒霉孩子,從小就背負上了極大的壓力。
她在表面上看似無比符合眾人的期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快撐不住了。
而就在這種情況下。
徐云這個‘肥魚后代’,忽然出現在了艾維琳的視野里。
要知道。
‘肥魚’在歷史上雖然沒有和小牛一樣封圣,但他卻在小牛還是舉人和大儒的兩個時期曾經悍然出手,表現出了不低于圣人的潛力值。
加之肥魚的身后還有一個風靈月影宗,因此在一些人的腦補下,肥魚被抬到了一個‘圣師’的高度。
因此在艾維琳看來。
徐云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能與自己產生共鳴的人,因為他們肩膀上的壓力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隨后在這種近乎鎖定的視角中。
徐云又展現出了非同尋常的能力,并且露出了幾個小雞腳。
于是艾維琳終于忍不住,在今天找上了徐云。
這種心理不涉及愛情,而是與過往的經歷有關。
同齡人在學習的時候,她在學習。
同齡人在玩鬧的時候,她在學習。
同齡人在戀愛的時候,她還是在學習。
她就像一個被關在玻璃房里的人。
明明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但當她伸出手的時候,摸到的卻是一層可悲的厚障壁。
夸張一點說。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
她的人生已經被規劃出了一道看似光明,實則狹窄的所謂‘坦途’,她毫無選擇的權利。
直到某一天。
她忽然發現 這間玻璃房里,出現了另一個與她相同的人。
于是乎。
這個在原本歷史中不存在,因著意外在這個時間線出現卻被培養成了學習機器的女孩,終于忍不住發出了......
呼救信號。
麥當勞的板燒雞腿堡真是好吃,可惜就是太貴了.....
馬上月末,求點 而艾維琳所說的“天才”,指的顯然就是這一檔。
但只有徐云自己才知道,他與這些天才之間,差了不知道多少個眾所周同學。
Communication那種灌水圣地。
甚至徐云還認識幾個28、29歲的正研究員:
研究員這職稱和教授是平級的,屬于正高概念,也就是相當于三十歲不到就當上了正教授。
從十萬年前起,地球上出現的人類總數大約是14001700億左右。
在這茫茫多的基數中,才誕生出了聊聊無幾的巔峰天才。
如阿基米德,如孔老二,如老蘇,如小牛小麥......
說句不自夸的話。
在常人眼中,徐云確實稱得上一句天才。
這輩子就不說了,畢竟開了個掛嘛。
和這些人相比,徐云真的只能算是普通人。
一個時代的才俊圈尚且如此,就更別提人類歷史長河中的巔峰天才了。
例如他畢業后進入的成飛,也就是搞出十爺的單位,其中不乏真正的‘神童’。
例如有人27歲就能夠獨領一個項目組,有人26歲就能以一作發nature的子刊——還不是Nature
這是一個很爛大街、但同時也極具辯證色彩的詞匯。
每個人在不同的定義范圍內,與這個詞的距離也會各有不同。
那年的閩省還沒有實行全國卷,徐云記得理科一本線應該是490多分,文科則要低一點。
704比490,這個成績說句學霸還是勉勉強強當得起的。
但如果將定義域擴大,從常人的認知換成科研圈,徐云就不一定算是天才了。
但即便是他沒有開掛的上輩子,早期的履歷其實也是相當光鮮的。
上輩子的徐云雖然沒有考上科大少年班,但高考時也考了個704分。
看著面前一臉篤定的艾維琳,徐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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