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了一個相對比較滿意旳答復后,徐云便找來了謝老都管。
讓他找來幾位仆役和丫鬟,將小趙與小李二人分別安置到了客房中。
次日一大早。
小趙率先從酒醉中醒了過來。
“簡王殿下。”
待小趙穿好服飾出門后,早已等候在院外的徐云快步上前,朝小趙拱了拱手:
“不止殿下昨夜睡的可還習慣?”
小趙揉著仍舊有些酸脹的腦袋,咧了咧嘴:
“床榻倒是挺舒服,只是這酒勁著實有些大.....”
接著不等徐云接話,小趙便想到了什么,主動對他問道:
“對了,王公子,昨日本王可曾醉酒失言?”
問這句話的時候,小趙的語氣看似隨意,表情卻略微有些緊張。
畢竟他雖然好酒,卻也極少真醉。
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只是裝出來的演技罷了。
昨日從王稟口中得知徐云手上有好酒時,他還以為頂多就和宮中的透瓶香差不多,也就是后世的二十度左右。
結果沒想到的是。
徐云的烈酒度數之高,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偏偏這酒初嘗時味道醇香無比,他一時沒注意多喝了幾口,酒勁上來后便開始犯暈了。
小趙雖然心知自己的酒品還算不錯,但凡事都怕萬一,真要是說出什么話來那可就糟糕了。
不過很快,徐云的回答便令他輕舒了一口氣:
“簡王殿下,您這話可就問錯人了。
草民酒力淺薄,兩杯下肚便暈暈乎乎了,乃是昨日最先醉倒之人。
不過草民在昏厥前,似乎依稀還記得李姑娘在和您說什么‘殿下缺堂數日,理應自罰一杯’云云.....”
小趙聞言先是一愣,旋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表情肉眼可見的一松:
“本王確實記得有過這么一番話,嗨,李姑娘就這性子,一沾了酒就喜歡鬧騰,當初的那首《如夢令》便是如此......”
徐云只能尬笑。
隨后小趙又與他簡單的聊了會兒天,再三確定了自己沒說騷話后,很快便匆匆告辭離去了。
雖然如今太后度過了最危險的階段,小趙已經不用時刻都待在宮里。
但作為后輩,每天還是得去給向太后請個安的。
徐云則轉身前往了另一個院落,準備例行對老賈韓公廉等人上數學課。
幾日前,在計算好透鏡的傾斜因子后,老賈等人身上的計算量便減輕了不少。
不過徐云并沒有放他們離開。
而是說服老蘇給了劉益幾人門客的身份,繼續輸送起了進階的數學知識。
其中包括不僅限于現代數學的符號、名稱,以及一些與二項式方程,也就是.....
類微積分。
還是當初那句話。
雖然宋代的數學水平很高,但依舊不具備完整推導微積分的體系基礎。
比如后世小牛在推導微積分之前,先是有老師巴羅的兩個函數的積商定理,同時又有無窮小和大量前人的猜測與推演結果做基石,這才推導出了微積分。
雖然天才,但卻并不算違背數學規律。
宋代的數學界卻不然,缺乏這方面的積累,哪怕徐云真拿出了微積分,也只能算是揠苗助長而已。
因此徐云能做的,便是將整個微積分體系中少數的、有關變量...也就是小牛所說流術的概念告知于老賈。
爭取能為這個時空的本土數學界埋下一些種子,比如高考再難個二三十分啥的。
就這樣。
在給老賈上課、給小趙小李上課、給老蘇開小灶的輪番交替中。
二十天轉瞬即逝。
這日一大早。
徐云例行用完晨點,打著哈欠剛出自己的小屋,便發現門外赫然站著一個小老頭兒:
北宋的“八級工”,齊格飛。
眼見齊格飛一副專門等待自己的模樣,徐云連忙走上前,對他行了個晚輩禮節:
“齊師傅,您老怎么來了?莫不是望遠鏡要制好了?”
齊格飛笑著朝他一拱手,點點頭,答道:
“王公子,望遠鏡的制備已完成了八成左右,今日小老前來,乃是想請公子去制器局校驗一二。”
接著他頓了頓,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補充道:
“對了,還有就是李姑娘的那架顯微鏡已完工了,公子也可順帶去收個貨。”
徐云這才了然的點了點頭。
先前考慮到望遠鏡的體積相當龐大,并且需要大量的專業設備才能進行制作,老蘇家顯然不太合適。
經過多方商議,制作地點最終被安排在了制器局進行。
當然了。
在這個明面原因之外,還有另一個潛在的理由:
整個過程需要消耗五噸多的鐵,在華夏古代,這玩意兒可是重要的軍事物資。
這些鐵若是流到私人手中,足可以武裝起一支不小的軍隊。
因此出于穩定角度考慮,整個制作過程也必須在宋徽宗的眼皮子地下進行才行。
整個過程唯一在老蘇家中進行的,只有一個水銀拋物面的制作而已。
這個水銀拋物面徐云早在幾天前便制作完畢了,目前被存放在了一個密閉低溫的環境中,隨時可以拿出使用。
也就是說。
齊格飛負責的主要是筒身、球體透鏡以及改動水運儀象臺為轉儀鐘的相關環節。
隨后徐云簡單打理了一番衣著,便跟著齊格飛準備前往制器局。
說來也巧。
二人這頭剛走到蘇府門口,便見到了迎面而來的小李。
“李姑娘。”
徐云連忙攔下了這根小豆芽,今天不是上課的日子,這妹子上門顯然只有一件事:
“又來看顯微鏡嗎?”
小李點點頭,道:
“前天和蘇伯伯約好了,今日能讓我用兩個時辰的顯微鏡呢。”
徐云頓時笑了,朝門外努了努下巴:
“那可真是巧了,李姑娘,別往里走了,跟我和齊師傅出發吧。”
小李眨了眨眼,臉上揚起了一絲不情愿:
“這是要去哪兒啊?我好不容易才從蘇伯伯那兒討來的機會呢......”
“當然去拿你的顯微钅....臥槽你慢點!”
就這樣。
徐云二人跟著齊格飛,乘坐馬車來到了制器局。
制器局成立于33年前,隸屬于軍器監,但不負責軍器的制備。
它主要的生產職能,便是煉制非軍事用的鐵器。
比較常見的就是曲轅犁之類的鐵具,還有高級馬車會用到的一些鐵質輪軸等等。
另外就是鐵鍋或者菜刀——這年頭這些都是官營的行當,私營甚至會等同于私鑄錢幣。
齊格飛所在的部門則要特殊一點。
有些類似后世大廠的研發機構,平日里沒有硬性的生產任務,主要是自我研發新型的鐵器等等。
當然了。
這種研發有一定的約束條件。
比如每年只能消耗多少鐵,冶煉過程必須要有多人在場,廢舊鐵器要通過多道流程核驗才能銷毀等等。
制器局的位置在御街東北處,遠遠的便能看見一些冒著煙的煉鐵爐,帶著一股明顯的土制工業氣息。
其實徐云一直有些費解:
為啥制器局這種隨時可能出現大事故同時還污染環境的部門,不但被設立在汴京城內,同時還離皇宮只有一里半左右的距離呢?
且不說四座六米高的煉鐵爐能產生多少有害廢氣吧。
光是煉鐵產生的酸性污水,便會順著汴河外流,嚴重影響到汴京城東北區域的居民日常生活。
真是奇哉怪也.....
哐哐哐——
當徐云幾人走進制器局時。
正有大量光著膀子的壯漢,用又黑又硬的工具對一些圓圓的、略帶彈性的目標用力進行著撞擊。
齊格飛一邊引著徐云等人行進,一邊解釋道:
“王公子,李姑娘,此乃錘敲鍋底,待錘打完畢,便可進行淬火加固了。”
徐云點點頭,將這火星四濺的一幕記在了心里。
這可是華夏古代的巔峰技藝啊......
如果沒記錯的話。
淬火技術應該出現在春秋時期,西漢后開始普遍推廣,同樣是個領先歐洲一千多年的技術。
可到了后世,一切都換了個位置。
鐵礦需要向他國購入也就罷了。
畢竟這是資源的先天限制,得追溯到新太古代,屬于非人力所能改變的情況。
但一些煉鐵設備甚至煉鐵工藝都被外國搶占了先機,比如FINEX這種技術還得向普銳特付專利費,這就有些令人無語了。
只能說某個辮子朝挖的坑實在是太深了,直到百年后都在還債。
接著徐云三人跟隨齊格飛又走了一段路,周圍的聲音逐漸開始變得安靜下來。
一刻鐘后。
幾人穿過一間院門,來到了一處占地接近三百平的地面上。
只見此時此刻。
地面上正放著一根粗大的鐵筒,長度大概接近十米,直徑一米左右。
內部中空,周身沒有刻錄其余圖案。
鐵筒的一側相對光滑簡潔,另一側則要復雜很多,內部有著大量的精細機關與推槽。
很明顯。
這便是望遠鏡的筒身。
齊格飛引著徐云來到筒身邊上,指著它道:
“王公子,你且看看此筒是否合格?”
徐云朝他拱了拱手,走到鐵筒邊上,開始檢查起了完成情況。
實話實說。
望遠鏡的筒身并不算很復雜。
除了主體之外。
關鍵的結構也就剩下了尋星鏡、導星鏡以及轉儀鐘,無外乎精度的問題而已。
有的能精確到小數點后七八位,有的則只能精確到一兩位,價格也因此天差地別。
其中轉儀鐘這東西主要是為了補償地球自轉,使望遠鏡始終對準同一片天區,從而達到穩定觀測的效果。
現在轉儀鐘的動力主要靠馬達帶動,速度由天文鐘或無線電振蕩器來控制。
而早期的轉儀鐘,其動力則來自鏈條式的重錘或發條,旋轉速度靠離心調速器來控制。
代表老蘇人生巔峰的水運儀象臺,便是利用的后者原理。
先前在設計望遠鏡布局的時候,徐云在水運儀象臺的基礎上對轉儀鐘進行了簡單改造。
先是調整了力矩,又在筒身內部打了個環繞式的通道。
使其成為了一個附著型的裝置。
隨后徐云彎下身子,右手深入筒中開始摸索了起來。
幾秒鐘后。
他在筒壁大約30厘米的位置,摸到了三個凸起的小盤子。
徐云微微一扭,一個鐵盤便被拆卸了下來。
接著他隨意從地面上撿起一根狗尾巴草,將其順著某個空隙插入其中。
同時調整扭矩,通過刻度精確的擴大到了二十倍速。
很快。
在內部發條的作用下,狗尾巴草跟著載臺轉動了起來。
“一...二...三...”
徐云很認真的看了幾分鐘,心中暗自記著數。
幾分鐘后。
他的臉上揚起了一絲滿意的神色。
這套轉儀設備的精度非常完美,至少負擔起這次的觀測任務完全綽綽有余。
如此一來.....
只要讓家里的那頭驢多蓄幾個轉盤就行了。
接著他重新將鐵盤裝了回去,開始檢測起了剩下的尋星鏡和導星鏡。
了解天文望遠鏡的朋友應該都知道。
由于天文望遠鏡主鏡的視場一般都比較小。
所以要直接在主鏡中尋找到觀測目標,往往會非常困難——因為在目標附近常常找不到任何可以參照對比的其他天體。
后世為了能解決這個問題,迅速地搜尋到待觀測的天體。
天文學家們便在主鏡旁附設了一個低倍率、大視場的小型望遠鏡。
它就是尋星鏡。
尋星鏡一股都采用折射式的望遠鏡,它的光軸與主鏡光軸平行。
口徑一般在50~100mm左右,視場在30°~50°左右,放大率在7~20倍。
焦平面處裝還有供定標用的分劃板,可以用刻度尺來改造。
觀測時。
只要先用尋星鏡找到待觀測的天體,將該天體調到尋星鏡的視場中心。
由于光軸平行的緣故,天體便也會同步出現在主鏡視場中了。
另外。
主鏡在進行較長時間的觀測時。
為了及時糾正跟蹤中的誤差,觀察者也會在主鏡旁設置一個起監視作用的望遠鏡。
它就是導星鏡。
導星鏡的口徑、焦距與放大倍數均要比尋星鏡大,視場要比尋星鏡小。
當觀測目標偏離主鏡中心時,導星鏡中就能反映出這個情況,可以及時將它調回視場中心。
不過后世的奸商很多,有些普及型天文望遠鏡只有尋星鏡與導星鏡之中的一個,極大的影響了初學者的觀測體驗。
視線在回歸現實。
只見徐云來到尋星鏡頭部,通過隨身攜帶的智齒測量了兩個鏡面的光軸。
“17.4厘米。”
接著又來到尾部,繼續進行測算。
“也是17.4厘米。”
然后是導星鏡。
“頭部12.1厘米。”
“尾部同樣是12.1厘米。”
“完全一致,平行。”
檢驗完畢后。
徐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朝著齊格飛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齊師傅,筒身沒問題,不知鏡面現在什么情況了?”
眼見筒身通過了徐云的檢測,齊格飛肩膀微微一松,回道:
“鏡面目前還在磨制中,畢竟不像筒身,鏡面乃是由小老一人完成。
因此要相對慢點,以眼下的進度來看,恐怕還要一周左右.....”
徐云沉默片刻,計算了一下大致的時間,道:
“齊師傅,你莫要緊張,千萬不要為了追求時間而忽略質量。
一周不夠就十天,十天再不夠就兩周,兩周不夠就一個月。
老爺那兒對工期要求不高,一切以精度論,慢工出細活嘛。”
隨后他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眼一旁眼巴巴盯著自己的小李,又問道:
“對了,齊師傅,不知李姑娘的顯微鏡......”
齊格飛聞言,立馬朝邊上的某間屋子一指:
“顯微鏡倒是制好了,就在那間工房里,推門便可入內。”
徐云又看了他一眼,確認道:
“齊師傅,顯微鏡是按照我之前交給你的圖紙制成的吧?”
齊格飛重重一點頭:
“沒錯,與公子交代的盡皆一致,無有絲毫偏差。”
徐云點點頭,沉吟片刻,對齊格飛和小李道:
“齊師傅,李姑娘,我先進去檢查一番。”
徐云作為最了解顯微鏡的人,提出的要求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合情合理。
哪怕是小李也沒多言,目送著徐云進入了屋內。
過了一刻鐘。
嘎吱——
屋子的門再次被打開。
徐云提著一個箱子走了出來。
只見他朝小李揚了揚箱子,笑道:
“李姑娘,顯微鏡精度無需,只是箱子估摸著略有些重。
我且替你拿著,待會將它交給馬夫,你到家后再自行查看,如何?”
小李眼中閃過一絲激動,飛快的點著頭:
“如此甚好,那便多謝了。”
徐云見說便將箱子放下,朝齊格飛拱了拱手:
“齊師傅,府中還有些事兒,眼下各個環節既無問題,那小子便先行告辭了,剩下的透鏡還請齊師傅多多上心為是。”
齊格飛連忙回禮:
“王公子放心,此事小老謹記在心,必然不會出錯。”
隨后他陪著徐云二人沿原路返回,將他們送到了門外。
徐云把箱子交給了小李的車夫,就地與小李分別。
噠噠噠——
看著逐漸遠去的馬車,徐云微微嘆了口氣:
“抱歉了,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