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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11世紀全球最強數算天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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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楊懷先生?”

  屋子里。

  聽到謝老都管報出的這個名號。

  原本正在研墨的老賈忽然放下了墨塊,抬起頭,對老蘇問道:

  “子容兄,楊懷先生....此人莫不是那位在元祐渾天儀象中籌算機輪刻度的韓公廉,韓文義?”

  “不錯,正是此人。”

  老蘇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話,同時解釋道:

  “透鏡之事事關重大,因此老夫厚顏多請了幾位數算大師前來幫忙,還請桐嶼先生勿要見怪。”

  老賈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說道:

  “子容兄,小事矣,何來怪罪之說?

  恰好我與文義也有好些年不見了,正好在你府上與他一聚,還能省幾貫錢蹭你頓飯,豈不美哉?”

  老賈這番話說的相當坦然,看得出來,他確實不覺得老蘇的做法有何不妥。

  畢竟他以前也是個做過左班殿直的人物,在調任代州后也參加過幾次州府組織的工程設計。

  因此他很清楚。。

  在一些實操項目面前,一個人的能力是相當有限的,官方也不會只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頂多就是在地位方面分出主次,實際上還是要以最終計算的結果為主。

  雖然他還不清楚老蘇...或者說徐云這次究竟要利用透鏡原理搞一番怎樣的大事。

  但光從徐云先前寫出的那些式子就不難判斷,這無疑是一個需要大量工具人...咳咳,算力的工程。

  因此他不但對韓公廉等人的到來不反感,甚至還相當相當歡迎。

  過了一會兒。

  在謝老都管的帶領下。

  屋外走進了六位高矮、胖瘦以及年齡都不盡相同的男子。

  “桐嶼先生,來來來,老夫且為你介紹一番。”

  待六人入屋后,老蘇指著幾人道:

  “這位是安世松,字應童,現為吏部著作佐郎,人稱東平先生。”

  安世松是個五十上下的小老頭,個子比老賈還要瘦點,蓄著一縷山羊胡。

  不過最吸引人注意力的并不是他的胡子,而是他大夏天的還穿著一身黑色馬褂。

  待老蘇介紹完畢,此人很是恭敬的與老賈一行禮:

  “晚輩安世松,見過桐嶼先生。”

  老賈雖然看上去脾氣不太好,但面對同行時還是比較客氣的,

  畢竟這年頭的數學家和后世的正版讀者一樣稀少,

  只見他同樣回了個禮:

  “東平先生有禮了。”

  老蘇見狀,

  便接著介紹道:

  “這位是熊渙之....”

  “這位是宋恪....”

  “這位是林淮南.....”

  而在來到第五位年輕人面前時,老蘇著重多提了幾句:

  “這位是劉益,字樂頤,

  暫時無號,乃是稽古學宮最年輕的一位數算教習,

  未來可期矣。”

  聽到劉益這個名字。

  老賈沒啥反應,

  徐云倒是不由多打量了此人幾眼。

  劉益。

  這就是當初在選人時提到過的、在史書上略微留下過名字的數學家之一。

  不過史書上對劉益的記載不多,

  只提到他是一位北宋末年的人物。

  大約在元豐三年也就是1080年,完成了一部《論古根源》著作,

  提出了二次方程式的一類求根法。

  從其后來能被楊輝編入《田畝比類乘除捷法》來看,能力應該是要比尋常數學家更強一點的。

  畢竟楊輝和北宋只差了一百多年,相當于現代去考證鴉片戰爭時期的人物,

  理論上是不會出太多錯漏的。

  在介紹完劉益后。

  老蘇指向了最右一位看上去相當高大的胖子:

  “桐嶼先生,

  此人老夫就不必介紹了吧。”

  老賈聞言走上前,

  微微打量了一番此人,

  有些感慨的道:

  “文義,你我有二十年沒見了吧?”

  胖子...也就是韓公廉樂呵呵的朝他一拱手:

  “已有二十三年了,

  先生多年不見,風采依舊。”

  老賈與他簡單回了個禮,隨后有些好奇的問道:

  “文義,

  當初見你時,你好似連飯都吃不飽吧,

  朝休后還得去做小工才能糊口。

  怎么這些年沒見,你倒是發福了不少?

  還有這衣服...我瞅瞅...嘖嘖,

  天新軒的?”

  天新軒。

  光聽這名字,就知道這家店的來頭絕不一般。

  畢竟在華夏古代,

  人名還好說,但店名里能帶天字的商鋪卻并不多。

  更別提在汴京這種天子腳下了,這類店鋪后頭最少都是個普通的皇親國戚。

  看著一臉訝異的老賈,韓公廉依舊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

  “桐嶼先生,您有所不知,元祐七年晚輩博鞠中了七百貫錢,買了幾畝地,

  秋收屯了些糧。

  開年又逢青唐收復,糧價暴漲,一下就闊綽了不少.......”

  老賈and徐云:

  又一個小謎團被破開了。

  了解宋史的都知道,宋代是個賭博業非常非常發達的時期。

  其中比較常見是就是擲錢和關撲,

  進階點的就是蹴鞠賽馬。

  再離譜一點的,就是敢賭皇帝今天寵幸哪個妃子——有些時候后臺還是皇帝你敢信?

  基本上除了皇位歸屬不敢賭外,任何東西都能成為賭博的名目。

  因此,一件很神奇的事兒發生了:

  北宋截止到1023年之前,每年中大獎的歐皇都會被記錄下名字。

  元祐七年,也就是公元1092年的時候。

  汴京有個歐皇中了七百多貫錢,其登記的名字就是叫韓公廉。

  因此后世的數學界有部分人堅信,這個韓公廉就是那個數學家,兩者是同一個人。

  畢竟韓公廉這個名字可以說相當少見,重合的概率并不大。

  不過在另一部分人那兒,則以沒有準確資料為理由給否了。

  雖然明面上是所謂的嚴謹起見,但實際上嘛,徐云更偏向是來自非酋的憤怒......

  視線再回歸原處。

  在彼此介紹完認識后,徐云又簡單復述了一遍問題內容。

  又過了一會兒。

  幾位最次也是當代一流末尾的數學家,正式開始了演算。

  看看這配置吧:

  賈憲、韓公廉、劉益,光記在史書上的數學家就有三個。

  剩下的另外三人雖然名不見經傳,但從簡單的交談中也不難看出,這幾人的數學涵養也相當不錯。

  甚至可以這樣說。

  在眼下這個時代,在公元1100年。

  這六人就是全世界最強的數算天團!

  真·限定版。

  其實從后世的角度來看。

  徐云提出的問題其實不算很難:

  這屬于菲涅耳近似的一道門檻,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幾何光學的一種,解法堪稱多種多樣。

  最簡單的一個,當然就是幾何光學作圖法。

  不過簡單歸簡單,作圖法所能給出的信息也非常有限,只能給出已知焦距的透鏡的成像性質。

  它沒法把焦距和透鏡本身的性質聯系起來,屬于數學上最簡單的方式。

  更進一步,則可以使用幾何光學的基本原理,也就是費馬原理。

  利用費馬原理,可以給出幾何光學近似情況下透鏡形狀和材質對成像的影響,數學上比前一個麻煩一些。

  第三階段就是惠更斯菲涅爾原理,也就是光的標量波衍射理論。

  用這個理論分析成像問題,還能夠給出更多的信息——比如透鏡孔徑的影響等等,這也是為什么天文望遠鏡口徑越大越好的原因。

  更嚴格一點的自然就是麥克斯韋方程組了,求解給定邊界條件下的波動方程。

  但最后這種方法實在太麻煩了。

  舉個最直觀的例子:

  后世大學階梯教室的黑板都見過吧?

  如果用第四種方法,最少需要六塊這種黑板——而且還不一定能算出解析解。

  所以除非前面的近似理論不適用,否則一般沒人這么干。

  也正因如此,徐云準備走的是第三種思路。

  雖然第二種方式在理論數學上復雜很多,算一個透鏡要做兩次二重積分。

  但一來它的現實效果最好,在理論體系嚴重滯后的情況下,現實效果的重要性無需多言。

  二來便是.....

  老賈,他可是楊輝三角的真正發明人。

  楊輝三角是解積分最契合一古老工具之一,因此想讓老賈踏出那一步,理論上其實是有不少實操性的。

  當然了。

  這里的踏出一步并不是指發明微積分,而是一種思路上的暫時性應用。

  畢竟單靠一個楊輝三角是沒法鼓搗出來微積分的,需要一定的數學積累才有——更關鍵的是,這種數學積累指的還不是個人積累,而是整個數學界的積累。

  視線再回歸原處。

  在驟然發現了一個新領域后,老賈和韓公廉等人表現出了相當濃郁的興致。

  畢竟這年頭,這種團隊公關的情況太少見了。

  只見幾人或在討論思路,或直接上手進行了數據測量。

  比如劉益的手里,此時便出現了一個很原始的工具:

  曲尺。

  說道曲尺,就不得不先說另一個概念了:

  角度。

  華夏古人在其漫長的科技實踐中,其實很早形成了抽象角度概念——這里的早字,甚至可以追溯到三四千年前。

  但遺憾的是。

  他們并沒有以此為發展,建立相應的角度精確計量——注意,是精確計量。

  這種情況要持續到到明朝,傳教士利瑪竇帶來的角度概念,方才打破了這種局面:

  他和徐光啟合作翻譯的《幾何原本》給出了角的一般定義,描述了角的分類及各種情況、角的表示方法,以及如何對角與角進行比較。

  而在此之前。

  華夏一般只有兩種粗略的角度計量方式。

  第一種非常簡單,就是只按鈍角和銳角劃分,用到的字是倨和勾。

  倨表示鈍,勾表示銳。

  倨勾中矩,就是直角。

  而第二種就比較復雜了。

  它和測量方位有些類似:

  用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這十二個地支,加上了十千中的甲、乙、丙、丁、庚、辛、壬、癸和八卦中的乾、坤、艮、巽組成二十四個特定名稱,用以表示角度。

  也就是說每個名稱大概是十五度左右。

  不過很奇怪...甚至可以說至今都算是個未解之謎的是......

  古代的華夏先賢,其實是知道360這個概念的:

  先民在進行天文觀測時,所采用的分天體圓周為3651/4度的分度體系,這其實已經無限的接近于360度方法了。

  奈何遺憾的是。

  在天文之外的其他測量角度的場合,先民們壓根不使用這一體系。

  因此。

  這種分度方法對華夏角度計量的建立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所以在一些營銷號嘴里你會看到什么“華夏其實才是第一個定義360度的民族”的說法,其中用到的就是天體分度體系——很遺憾,后面半句話沒問題,但整句話是錯誤的。

  或者舉個現代點的例子,應該就更能明白怪在哪里了:

  這大概就有些類似21世紀,有個科學家正確的解析了高維空間的概念,但他不把這個概念用到科研上,而是拿來做成了小說和電影某類基礎設定,偏偏這套設定還被很多電影沿用了,所以幾乎地球上的每個人都聽過這種設定。

  但在科研界,所有人仿佛都忽視了這個設定一般,只去鉆研各種低效率的判斷。

  這確實一種很奇怪的情況:

  因為天體圓周也是通過列圓方式確定的,以先民們的智慧,不可能想不到這回事才對。

  因此在后世的一些民科圈里,有些人就提出了一些神神叨叨的猜想。

  比如說古代先民的認知被屏蔽啦、有關角度的碎片被抽走了等等。

  甚至還有因此鼓吹256度說的,相當奇葩。

  話題再回歸原處。

  無論先民們采用的是哪種分角方式,在分好角度后,都必然要進行另一個步驟:

  測量。

  也正因如此,曲尺便出現了。

  這是一種一邊長一邊短的直角尺,也有較為特殊的圓弧曲尺。

  在一些地方,這玩意兒也稱角尺,俗稱拐尺。

  只見此時此刻。

  劉益正拿著曲尺,測量著透鏡的角度:

  “丑角中刻....午角下刻....亥角上刻....寅角上刻....”

  上刻下刻中刻。

  這應該是劉益自己想出的一種分類,相對于24分角又進行了一次精細化。

  但縱使如此。

  也不過是達到了72分的精度而已,離360分足足差了五倍。

  而要校精這五倍的差值,有且只有一種方法:

  通過不斷調整透鏡角度,收集大量的對應信息,從中一步步的篩出最精準的答案。

  徐云見狀,眼中閃過了一絲不忍。

  要知道。

  這可是整個過程中最基礎的一個環節。

  后世只需要三到五個測繪數據就能鎖定的某個區間,老賈可能需要一百多組。

  畢竟這有個開方過程呢,等于計算量一下提高了很多倍。

  隨后徐云張了張口,想要將角度的概念告訴劉益和老賈他們。

  但猶豫再三,他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畢竟按照他的本意,這次的凸透鏡推導,自己真不能參與太多.....

  如果告訴了老賈角度概念。

  那么入射角和出射角呢?

  束腰半徑呢?

  屏函數采樣呢?

  傅里葉變換呢?

  這些可都是連著的概念。

  別看徐云說出來就幾個字,但為了突破這些壁壘,先賢們(無論中外)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因此無論如何,這個口子都絕不能開。

  就像女裝一樣,開口子只會有零次和無數次。

  要知道,徐云在這個世界可以停留的時間并不長,前后只有一年多。

  誠然。

  他可以在這段時間里搞出一些大新聞,震撼震撼這些古代人。

  但若是只一位的灌輸成品知識,而不去告知更深層次的根由、不去建立一個具備自我思考反饋的體系。

  那么所有的一切在徐云離開后,都只會成為只知表而不知里的‘黑科技’。

  這種無根之萍的下場,在后世華夏金元足球中體現的堪稱淋漓盡致:

  在資本涌入時,資本引進知名外援,將留洋或者有望留洋的球星留在國內。

  透支他們的青春,不去培養新人,聯賽一時無兩,亞冠甚至世俱杯都取得過不錯的成績。

  但當金元退去。

  一切就都被打回了原形,甚至要比之前更糟糕。

  現在的國足球迷已經可以期待輸緬甸了。

  徐云擔心的就是這種事情: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情況。

  因此徐云寧愿自己的腳步慢點,給這個世界帶來的變化少點。

  也希望能夠為他們開墾出一片有活力的土壤。

  而開墾土地的第一步。

  便落在了老賈、韓公廉以及劉益等人的身上。

  想到這兒。

  徐云不由深吸口氣,對徐云道:

  “老爺,咱們出去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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