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殺點處。
三四位安保人員身著防護服的同時,每個人的手中都還拎著一個小箱子,有些像是足球比賽中跑上場救治球員的隊醫。
只見他們有序的走到涂滿了膠餌的白板邊上,小心的將箱子打開,翻面抖動了起來。
下一秒。
一大團黑色的東西從中箱子里掉出,嘩啦一下的調到了地上。
由于距離問題,王牧一等人的肉眼很難看清安保人員倒的是什么。
不過沒關系。
離白板不過四五米距離的攝像頭此時便發揮起了作用,清晰的記錄下了這些落地物的樣貌:
安保人員抖落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一只只蟑螂!
這些小可愛大約有一千頭左右,活潑健康,落地后便立刻適應了環境。
其中極少部分因為應激的緣故,壓根就沒去管膠餌。
吧唧一下翻了個身,飛快的跑向了遠處。
而剩下的絕大部分則待在原地,歡快的啃食起了膠餌。
安保人員也沒去理那些跑開的蟑螂,只見領頭的一人先是朝某個方向做了個手勢,示意自己任務完成。
隨后一行人抖了抖身上的蟲子,快步離開了消殺點。
剛一開始,這部分啃食完膠餌的蟑螂并沒有什么異常。
一只只在美食過后便躲到了背陰處發起了呆,看上去人畜無害。
但附近的指揮室內,徐云卻悄然握緊了拳頭。
一場好戲已經搭起了臺幕,現在就等主角登場了。
與此同時。
眼見科大方面有了動作,各個媒體前端也很快安排出了主持人和點評嘉賓,邊看視頻邊聊起了天。
川省觀察這次派來的主持人叫做陳姍姍,個子不高,長相非常清純,看上去軟糯軟糯的。
得到攝像師的ation后,陳姍姍先是對著鏡頭揮了揮手:
“大家好呀,這里是川省觀察的點評機位,我是主持人陳姍姍,如果大家想要看其他機位的視角,只需要向右滑動屏幕就可以選擇啦!
大家可以看到哈,科大的工作人員已經正式開始了消殺工作,整個環節應該算是正式開始了。
今天我們也很榮幸的請到了天府生物研究所的昆蟲專家歐陽研究員來協助點評,歐陽研究員,您對科大的這次蟑螂消殺有什么看法嗎?”
陳姍姍口中的歐陽研究員全名叫做歐陽力,五十歲上下,圓臉,頭發稀疏。
除了研究員職稱外,他還是川南生物農藥協會的副理事長。
只見他沉吟了幾秒鐘,說道:
“首先呢,科大的這次直播非常的出人意料,業內也沒聽到什么風聲,不聲不響的就搞了個大新聞,所以我個人對消殺成果還是持觀望態度的。
不過從流程上來說,現在這幾位工作人員的思路倒沒什么問題。
先將部分活體蟑螂倒到消殺點接觸毒藥,再以它們為一代感染體吸引其他蟑螂到場,從而達到傳播毒藥的目的。
這也是目前大規模消殺的一種常用手段,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這種手段需要的時間很長,最少要一個小時以上才會有點效果,而且理論上應該是做不到當初科大視頻里那種情況的”
“那您的意思是科大撒謊咯?”
“不不不,我只是從殺蟲毒劑的角度進行分析罷了。”
歐陽力連忙擺了擺手,這可不是什么銳評類節目,他自然不會留下話柄。
不過或許是同行之間的緣故,歐陽力語氣中的態度還是很明顯的:
“因為神經毒藥的機理在那邊,它們的靶向目標是nAhR,這是需要時間的。
就像你跑八百米體測,慢的人五六分鐘,快的人也要三分鐘左右,不可能出現一個人一分鐘就跑完全程的情況”
“額,歐陽研究員,但科大好像真的一分鐘就跑完八百米了”
“所以說我讠”
歐陽力原本還在侃侃而談,聞言先是一愣,旋即皺眉對陳姍姍道:
“陳記者,你在說什么?”
陳姍姍弱弱的指了指身邊另一臺機位的直播屏幕:
“您看視頻唄,好像已經有蟑螂出現反應了。”
歐陽力連忙朝屏幕上看去。
果然。
正如陳姍姍所說,通過高清攝像頭可以明顯看到,有幾只剛落地不久的美洲大蠊,生理上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異常。
只見它們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搖晃著身子,翅膀張開,你爬我我爬你的疊起了羅漢。
爬著爬著又忽然腳下一滑,重新落到了地面上。
歐陽力頓時瞳孔一縮。
作為一位搞生物農藥的業內人士,他哪能不清楚這是什么情況?
這代表著蟑螂已經進入了亢奮狀態,神經調節出現了問題!
而此時此刻距離蟑螂們被從箱子里倒下,不過才過了十多分鐘罷了。
又過了幾分鐘。
其中幾只不對勁的蟑螂,忽然屁股一扭,轉變成了不對莖。
這激情一幕被高清攝像頭完完整整的記錄了下來,又由于同步直播的原因,演播室還沒法打馬賽克。
于是乎。
整個網絡在關注這件事的網民們,就這樣人生頭一遭的看起了蟑螂片。
真·奇怪的知識又增加了。
至于會不會有人因此覺醒起什么蟑螂娘的XP,這就不在徐云和科大的預計范圍內了。
同時隨著這一幕的出現,整個直播間的情緒也被調動了起來。
畢竟十多分鐘看起來好像很快,但對于直播間的觀眾來說,這其實是個挺枯燥的等待過程。
同時受情緒影響,網絡上的言論也逐漸開始了兩極化,這點在王牧一的直播間里體現的很明顯:
“這是提前下了藥的吧?這么快?”
“真是搞笑,造假都不會,吡蟲啉的靶向目標是神經元煙堿型乙酰膽堿受體,激動劑是5IA85380,理論發作的最快時間都不低于四十分鐘,十幾分鐘起效,隔這兒騙鬼呢!”
“騙子學校,滾叭!”
“我就奇了怪了,難道就不能是科技進步技術壁壘突破了嗎?非得作用在固定受體?3G的時候打開網頁都要十幾秒,你不看4G提升了多少倍?照你說的咱們現在部隊還是得用漢陽造唄?”
“華夏高校就這樣騙人,看看人家國外,怎麼比的過啊?”
王牧一一邊在拉黑部分激進言論的同時,目光也死死地盯著近距高清直播鏡頭,心中有些忐忑。
畢竟術業有專攻,他對科大的信心很大部分要來自14號時間親歷者的這個身份,你讓他去談相關技術做解釋,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就這樣。
在各種飽含激烈情緒的討論聲中,時間又過去了十幾分鐘。
當時間來到上午十點十三分的時候。
東區運動場,編號為73的攝像機位。
這臺攝像機的視角自北朝南,除了涂有膠餌的白板外,還涵蓋了另一棟建筑的側翼,準確的說是一根從六樓拉到地面的塑料管道口。
只見此時此刻,正一對細小的觸角緩緩從塑料水管口探出,在空氣中舞動了幾下。
緊接著一頭三厘米左右的蟑螂從中緩緩現身,在某種肉眼無法看清的物質的吸引下,徑直朝白板處跑去。
這只小可愛像是被一根細線拉著的似的,目標精準的奔向了一只亢奮的蟑螂,做起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眼尖的歐陽力恰好看到了這一幕,同時作為專業人士,他當即便從畫面中蟑螂尾部的卵俏中判斷出,這是一只雌性蟑螂。
但令他疑惑的是 這只雌性蟑螂,奔赴的對象也是一只雌性蟑螂,此時雙方正橘勢大好呢。
可理論上來講,二者的信息素是不會互相吸引的。
若是說蟑螂藥起效快還能用科大提前下藥來解釋的話,那么眼前的這番精準搞姬顯然就不是人力所能導演的了。
然而歐陽力的疑惑還沒有持續多久,就又有一只小可愛從水管里竄了出來,同樣快速的奔赴向了消殺點。
與此同時。
7號機位、
13號機位、
26號機位、
34號機位 諸多高清機位所拍攝的畫面中,隱隱約約都陸續有蟑螂冒出,滴溜溜的竄向了消殺點。
這些蟑螂來自四面八方,很快便在白板處聚集成了一個黑色的小堆。
哪怕是王牧一他們從宿舍肉眼望去,也不需要太過費力便能看到這個黑點。
雖然和當初14號樓的視頻比起來,這一幕幕的沖擊力仍舊要小很多。
但隨著越來越多的蟑螂出現,除了一些為黑而黑的噴子外,原先一部分對科大持有疑慮的網民,此時的心態逐漸也開始產生了變化。
至少臟話肉眼可見的降低了不少。
畢竟眼下雖然只是效果初顯,但它所展露的趨勢卻已經超過了不少人的預料。
這也是科大想看到的一幕,比起控評堵嘴巴,用事實引導輿論情緒才是王道。
如果自身堂堂正正,又何恐他人議論呢?
隨后又是十五分鐘過去。
漸漸的。
東區內一些偏僻的管道口,出現了一些結隊奔赴的蟑螂,不再是小心翼翼探頭探腦的個體。
這些蟑螂少則三五只,多則十余只。
組成了類似筷子般的小隊,窸窸窣窣的朝消殺點跑去。
與此同時。
B站技術部,葉旭猛的一拍掌:
“鞏總,流量又漲了!直播間的M值已經達到了1.2,流量又在增加了!!”
所謂M值,全名叫做分鐘出入比。
指的是一分鐘內進入直播間/離開直播間的真實觀眾數,算是直播平臺的關鍵指數之一。
具體的IP算法比較復雜,需要扣除掉部分連點人次,總之只要這個系數大于1,便代表著直播的人氣在上升。
先前由于等待過程比較枯燥的緣故,有部分觀眾選擇關閉直播刷起了其他視頻,或者干脆切出去用起了其他軟件。
后臺的M值一度降到了0.47,直到十五分鐘前才陸續開始回升。
在他身邊,鞏增輝聞言稍作沉吟,說道:
“這樣,老葉,現在開通T6級推廣通道!”
葉旭頓時一愣:
“T6級?”
鞏增輝重重點頭:
“沒錯,T6級。”
作為一個頂級直播平臺,B站對于直播的推廣自然也有一定分級,從T1到T6升序。
不過一般情況下,用戶能能見到的就是T5級推廣,也就是直播頁和登錄頁的海報橫幅。
至于T6推廣,基本上萬年難得一見。
這個級別的曝光量要比常規推廣高很多很多,但卻需要承擔一定用戶流失的后果,主要模式就是 發私信和短信!
其中最近一次的T6級推廣是某款哈利波特的手游,當時每位2級以上的用戶都收到通知,一時間將手游的熱度拉到了一個極高的地步。
當然了。
噴的也多就是了。
鞏增輝作為技術部的CTO,手中有一定權限使用T6級推廣,但也需要對啟動推廣的后果負責。
如果推廣的長尾收益低于用戶虧損,他甚至可能被扣除期權獎金,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
可以說為了這次直播,鞏增輝壓上了一個相當重要的砝碼!
幾分鐘后。
正在指揮室內的徐云忽然感覺兜里的手機傳來一陣震動,打開后發現是一道通知短信:
“比利比利親愛的B站用戶,科大蟑螂消殺直播正在火熱直播中,復制短信口令打開客戶端便可進入直播間!”
看著手中的短信,徐云眨了眨眼,正準備對田良偉說些什么。
結果剛一轉頭,他便見到自己老師也同樣拿著一臺手機,不過顯示的是B站私信 眼見徐云看向自己,田良偉不動聲色的將屏幕息屏:
“我孫女喜歡用我手機看小貓咪的視頻,所以就順手下了個軟件,別太驚訝。”
“可我明明看到了嘉然大司馬和廣場舞,首頁智能推廣是根據你常看的”
“小徐啊,我覺得明年你的畢業論文應該再換幾位外審評委,國科大的林山教授我覺得不錯。”
“小朋友玩手機很正常,不過您得把握好時間,要是傷了視力就麻煩了。”
“嗯,看直播吧。”
而就在徐云與田良偉交談之際,消殺點的蟑螂數量又一次迎來了驟增。
不過這次蟑螂出現的地方不再是水管口,而是幾處被科大提前打開了的下水道口!
這些小可愛的數量從十多只變成了三四十只,有不少甚至連成了一條細細長長的黑線。
高空中無人機的視角哪怕不拉近,畫面中都能清晰的看到一條條移動著的黑線,最長的甚至達到了二十余米!
到了這時候,網絡上的負面評論已經看不見多少了。
同時由于太過沉浸的緣故,很多直播平臺出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兒:
彈幕數量在減少,但后臺顯示的真實觀眾數卻在增加。
此時此刻。
大學宿舍里生活住房中地鐵和露天廣場上一些有wif的咖啡店和餐廳甚至一些生物化工企業的多媒體室內 大量不同年齡、不同職業、不同性別的人或獨身或者聚集,關注著這場史無前例的蟑螂消滅站。
中午十二點整。
此時距離蟑螂初代體食用膠餌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吡蟲啉的傳播代次差不多接近了三代。
幾處消殺點的現場,蟑螂們早已在最中心處聚集成了一個長寬都在五米以上、高度接近十五厘米的蟑螂堆,散發著一股黏膩的惡臭。
整個東區的塑料管道、下水道口,每時每刻都有蟑螂從中爬出。
這副景象比起當初的14號樓依舊有些差距,畢竟整個東區的面積要比一棟宿舍樓大且復雜的多。
不過再大的地方也都有個界限,當時間足夠長時,再遠再深的地方都能被影響到。
十二點半左右。
信息素的傳播范圍終于觸及到了某個范圍,一些更深層次的存在被驚動了。
科大東區的東南部,埋藏有整個校區最大的一處排污管道。
這處管道無論是年份還是規格,都要比14號樓附近的大上許多。
整個東區有接近三分之一的生活污水從此排放,并且由于科大地處廬州中心的緣故,這里也可以算是廬州市的一處排污核心節點。
管道深深的嵌在地面之下,數十年間已周圍的土壤交融在了一起。
管道下方七八米處。
這是一處被污水浸潤的區域,陰暗潮濕,看不見光。
細菌滋生,污穢不堪。
這片區域被掏空出了一條條細密的小道,一只只巨大的棕色蟑螂彼此緊靠。
或在休息,或在交配,或在消化食物。
在蟑螂們彼此間的空隙處,則夾塞著一枚枚透明的蟑螂卵,孕育著下一代的若蟲。
如果從剖面圖角度上看,這片區域的厚度可能只有七八厘米,和蟻巢那種動輒數米甚至數十米的中空深度相差甚遠。
但如果有平面設備橫著掃過,你會發現這個區域虛虛實實卻不間斷,涵蓋的面積不會小于 五個足球場!
這是隱藏在陰影的世界,是科大蟑螂的大本營,也是它們的天堂。
蟑螂這種生物沒有王蟲的說法,但如果蟑螂數量夠多,它們也會出現一種變異的頭領級‘假后’。
菜菜子便是這樣一只變異的假后,體型長達8.5厘米,是普通蟑螂的兩倍。
它每日蟄伏在巢中,極少外出。
今天的菜菜子也是如此,兩個觸須無規律的搖啊搖的,變異增大的腹部中孕育著自己的下一代寶寶。
但漸漸的,它的觸覺器官里傳來了一股淡淡的、很奇怪的味道。
在這股味道的刺激下,菜菜子忽然感到了一股深至骨髓的空虛,仿佛極遠處有什么東西在吸引著它。
于是不由自主的,它開始向外挪動起了軀體。
而隨著它一同向外爬的,還有地底的其他同類。
百萬只的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