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那最后一句話落下時,人已遁離戰場,蹤跡全無。
縱是已淪為階下囚的赤繩郎君,也在此刻不由大罵道:
「無恥秘魔子,你逃去天涯海角也無用,本座已將汝之面目氣機盡數傳回吾主神國,日后待你出了搜神界,必遭赤繩縛之,生死不由。」
宣泄完,這郎君又去瞧魚籃觀音,不顧自己被女菩薩身上溢出的殺意刺的遍體生疼,頗為正色道:
「菩薩先莫動手,我與那天符大圣不同,背后根腳卻要更硬一些,縱是七屠菩薩想來也要忌憚吾主三分。」
「況且我如今尚有余力,菩薩若真個要殺我,只怕沒有個一兩日的廝殺做不到,屆時那魔崽子早就遁去不知何方。」
「不若這般,菩薩饒我一命,我隨菩薩左右去追殺那秘魔子,如何?」
赤繩郎君這話可謂是有理有據,令人不由信服。
但魚籃觀音這等殺性滔天的卻沒那么好說服,一時陷入兩難。
在赤繩、魚籃二神魔分身僵持時,陶潛又逃回瑯琊郡。
他看似是在逃命,實則閑庭信步毫不驚慌。
也是難怪,畢竟演天蟲正在梁國境內瘋狂成長,萬物變化皆逃不過他的感知。
與其逃遁,不如留在梁國與那魚籃觀音周旋,保命不難,將之反殺也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當然,他不離梁國還有一個緣由:著急煉寶也。
「入此界多日,周旋騰挪,除卻拿回修為外,光顧著喂食那傻大兒了。」
「這回,合該我陶大魔子有些進項。」
滴咕中,陶潛一揮手,面前頓時浮現出一塊塊山岳般大,通體漆黑,又泛著無盡熒光的奇妙魚肉。
簡而言之,天符大圣之血肉也。
源海魔犬從魚籃觀音手中,生生搶奪來的。
十息后,被陶潛強行從狗嘴里拿了出來。
可憐這些魔犬!
先前在「陶潛本體伏孽真君」處雖說也是不服管教,馴化不得,但真君性情良善,好歹會給些飽飯吃。
如今落入魔子手中,徹底淪為工具犬。
用到時言稱好狗兒們,用完便使蟾神秘印砸暈,將好處都取走,待遇還不如那些個域外魔頭,真個是慘。
陶魔子瞧著漫天的神魔血肉,心情極好,一邊仔細觀瞧,一邊嘖嘖有聲贊嘆道:
「每一塊血肉都已剔除污穢,只余天符大帝那至純源炁,收瘟攝毒,百無禁忌……好肉,好肉啊。」
「天符大帝雖說在源海諸神中名聲不顯,然所修大道也屬正途,若其能狠心將所有污穢分身盡數砍了,只怕可再進一步。」
「不過其煉瘟毒穢物何止數萬年,只怕很難再割舍,哪怕知曉道之所在,也是無能為力吧。」
「這一遭,卻要便宜我了。」
「煉寶?」
「或是煉丹?」
瞧著泛著熒光的神魔血肉,陶潛思量起來。
他原以為在搜神界中能得到的第一件好處,該是本地的靈材資糧。
卻不想是得了外來者的尸體,還是從魚籃觀音處搶來的。
神魔法身之血肉!
在源海,也是眾所周知的好物。
需盡快煉了,以免夜長夢多。
眨眼間,陶潛有了決斷。
「若是本體在此,煉丹極易,一口伏孽真火 便可解決。」
「我卻做不到,那群小東西不聽我使喚。」
「好在本魔子乃天縱奇才,既然煉丹不成,那就煉寶吧,說不得更好。」
念頭落定,陶潛徑又從隨身寶囊中掏摸出那《萬魔名冊》來。
煉寶煉器乃是極為高深的技藝,尋常修士窮其一生也未必能有所成就,陶大魔子好口花花,好旁的不正經事,卻不擅長這等正經技藝。
好在,他有取巧之法。
卻說那天魔界中,諸天萬魔之內,有一尊統御諸魔的強大魔主。
其名諱,喚作天爐魔君。
據傳乃是一頭「匠魔」得了道,修行十萬年余,終成魔君。
其道途所在,正是煉寶之技也。
且為了更進一步,天爐魔君得道后宣告諸天:
愿接大淵各界之煉寶訂單,只要付得起代價,能將之喚來,就可讓一位專精煉寶的魔君為自己熔煉法寶。
這等美事,誰能拒絕?
當然,尋常修士甚至于一些道脈天驕,也是根本付不起代價,喚不來她的。
縱是陶潛這等秘魔子,按說也要好生準備個十幾年,方有可能將天爐魔君的分身或部分肢體喚來相助。
不過陶大魔子,卻另有妙法,把握大增。
就見陶潛先動念,令名冊翻至天爐魔君處,隨后規規矩矩按照上面所撰方法:
將靈材、要求、所在世界、愿付報酬……等等寫就一張「秘文魔章」,隨后喚來魔焰點燃,將之傳去天爐魔界之中。
此,乃正常流程。
若魔君愿接,自會降臨。
數息后,陶潛未能見到魔君蹤影,只得了一道冷澹回應:「路途遙遠,靈材尋常,報酬低微,不接。」
寥寥數句,卻將陶潛噎得不輕。
不過再一想天爐魔君的位格,只怕尋常熔煉的法寶要高階得多,天符大圣的血肉雖算稀罕,卻未必能入這尊魔君的法眼。
陶潛也有預料,輕笑一聲,旋即又寫就一張秘文魔章。
這回,上面并無那些啰嗦要求。
而是頗為簡短,但對于天爐魔君來說堪稱誘惑無窮的一句話:
「好叫魔君知曉,吾乃祖地秘魔子,此番在諸多魔主師長的支持下競選秘魔中興之主,若我登位,許可讓魔君參與鑄造秘魔無上至寶諸天秘魔巢……」
顯然,陶大魔子欲故技重施。
初入界時,他就用了這招「畫大餅之術」成功忽悠陰陽叟這先天神魔主動贈予寶貝和護衛,這回他盯上了天爐魔君。
那魔君位格雖不低,但卻是實打實的域外天魔。
在秘魔宗那些個強悍祖師眼中,屬于是可捕捉的強大獵物,若無意外絕不可能讓她摻和到諸天秘魔巢的建造中。
陶潛此時也是一丁點把握都沒有,但不妨礙他拿來畫餅,誘使魔君來下注。
至于說代價?
這玩意,從不在陶大魔子的忌憚之中。
他玩弄的,便是代價。
果然,那魔章一燒。
僅過十息,天地震顫,一道巨物虛影,驟然降臨。
那物瞧來好似一尊巨大銅爐子,偏又具血肉之身,雙腳為柱,雙手為鈕,魔首做蓋,天地納于肚中,魔火焚在腹內……。
哪怕只是澹澹看了一眼,陶潛也是即刻感覺遭了天火焚身之刑,血肉枯干,雙眸也被毒煙灼瞎。
好在那巨物很快驚覺,自行散去污染。
其眸中全然瞧不見天符大圣之血肉,只盯著陶大魔子,打量一番 后,評價道:
「道行修為過得去,身上因果極重,確與諸多秘魔祖師有牽連,祖地秘魔子身份屬實。」
「麾下有百萬魔頭聽令,源海魔犬也可束縛,有諸天魔網這等好物件,更稀罕的是能收服斬孽劍……嗯,不錯不錯,怪不得坐上那位置的底氣。」
這亦是陶潛刻意為之,要行欺哄之事,自然要搞些大排場,否則如何取信于人。
是以在魔君降臨前,他故意擺好了足夠唬人的姿勢造型。
如今一瞧,天爐魔君果真上當。
他被打量時,腦海中也適時得了演天蟲傳來的秘辛:
「此為天爐魔君之肚腹!」
「為以最快速度趕來搜神界,此魔施秘術行險,穿梭源海而來。」
「這般心急趕來,若不好生宰你一刀,豈非是辜負?」
陶潛心底是這念頭,面上卻滿是恭維之色。
旋即,笑著回應天爐魔君道:
「魔君謬贊,吾出自祖地,應命而來,此番必可登位,令大淵源海再聞吾秘魔之名,卻不知魔君愿加入否?」
說話時,陶潛握著斬孽劍,摩挲著那細密劍齒。
無我、戮仙、蕩魔、伏妖、屠異、滅佛、弒神、誅邪、絕祟、斬孽……這些駭人劍意,輪番涌動,再有魔劍配合,哪怕他只是極樂圓滿修為,卻也營造出了堪比道化的場面。
麾下百萬魔頭,此時也是刻意配合,生生激蕩出肅殺魔氛來。
這場景,自然是不可能嚇住堂堂一尊天爐魔君,但稍稍唬住卻是足夠。
果然,下一刻就聽魔君頗有些急切道:
「本座瞧你,確是個好苗子。」
「然空口無憑,若你愿立下大誓,給些允諾,本座這一遭可免去你的報酬代價,為你煉一回寶貝。」
「這些血肉瞧著像是天符大帝那廝的分身血肉,有神性源炁浸潤,蘊有一些大道之精,必可煉出不錯的物件來,只是公平交易的話,你這單薄身家非要攢幾年才可支付代價報酬。」
「不成不成,只煉一回寶,哪里值當晚輩立誓,須知道誓不可輕動,祖師們都瞧著哩。」
「哼,不愿立誓允諾,又要得寶貝,世上哪有這般好的事?」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你我再來往數次,攢些因果良緣,晚輩必將立誓,喚來一眾祖師見證。」
「呵呵,大淵誰不知曉?秘魔崽子們的承諾信不得。」
「那是他們,晚輩作為祖地魔子,出道以來信譽極佳,從未有過污跡……」
一魔子一魔君,你來我往,數次交鋒后,終于達成協議。
先聽得天爐魔君哈哈大笑,朗聲道:
「好!本座信你一回,不收任何代價報酬替你煉寶三次,換你一誓。」
「他日入主秘魔宗,須讓本座入秘魔巢,若未能登位,你便需來我天爐魔界任燒火魔官一職,服役五百年,方可得自由身。」
陶潛聞言,也跟著大笑。
隨后如剛入界時那般,鄭重立下道誓:
「前輩放心,晚輩承諾,他日我陶潛若能坐上宗主之位,那諸天秘魔巢,必將有前輩的位置,內中諸多奧秘,由得前輩觀瞧。」
真愚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