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見到陰素素，陶潛心頭翻涌的沖動立刻被寒風冷焰撲滅。
禍亂天下的妖神軍公主之一陰素素！
與立志于救國救民的祖龍社！
這二者，如何攪在一起？
陶潛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會有這樣的展開。
雖說在南粵時，陶潛未曾見到陰素素作惡，至少明面上看來，其惡行不如她的丈夫湯顯宗。
但也只是明面罷了，旁人或許不知底細，可他陶潛哪里會不知。
當初他被陰素素當做是可供褻玩的“男寵”抓回公主別府，趁著便利，知悉不少隱秘，若非當初百禽子傳授歡喜禪法，他陶大真人的精血元陽可就真交代在陰素素這妖女身上了。
其作為妖神軍第九十七公主，聲名必是不小。
陶潛也無需遮掩，直接便用不滿語氣相問鐘紫陽道：
“鐘道友，若在下沒看錯的話，那群人應是妖神軍之人吧，其中一女喚作陰素素，妖神公主也，其夫湯顯宗曾在南粵引發人道大劫，差點害死數百萬人，夫妻一體，她也脫不了干系。”
“此等妖女，也能入祖龍社當個志士？參與商陽起義？”
陶潛這話吐出，鐘紫陽、林不覺二人都是露出苦笑。
尤其林不覺，同樣面有不滿，毫不掩飾眸中對陰素素的厭惡。
鐘紫陽隨手捏了個法印，消去三人聲音，這才開口道：
“林道友莫怒，且聽我一言。”
“我們祖龍社如今雖說已攢下不小家業，同道志士也多，但這是奮斗許久之結果，我等，尤其是嬴道友，早先便進行過多次起義、革新活動，有些掀起了些許浪花，有些則無……他也嘗試過不同的方法，皆以失敗告終。”
“其后嬴道友總結教訓，痛定思痛，自覺不可操之過急，首要之事：先擇一地，打破妖魔邪修主宰世道的秩序，自己先掌了權柄，再思其他。”
“要做到這點，便要團結一切能團結的勢力，哪怕這里面混入了一些旁門左道之輩，也可暫時容忍。”
“只要前期目標一致，便可利用。”
“妖神公主如是，太平軍余孽被允入社，也是這般道理。”
聽罷這幾句，陶潛沉默，若有所思。
并未繼續開口問其他，比如“掌權之后呢”這種問題。
無需問，他也知曉答案。
“這般想法的話，一旦祖龍社起義成功，執掌新月省。”
“想來第一步便是會提出真正的核心章程，治世理念，再來一步便是誰贊成誰反對，之后是熟悉的清除異己，內部混戰，直至嬴青帝團伙真正摘取勝利果實。”
“只是，我能想到這一點，如陰素素這些注定要被剪除的‘雜枝’會想不到么？”
生出這些念頭后，陶潛體內翻滾的人道氣運漸漸平復。
面上毫無異色，只眸光四顧，專瞧那些氣機非人的。
這一瞧，果然發現端倪。
出身道、佛、散修之類的正經志士有，陶潛頭先看到的，便是這一波。
之后便多是些旁門左道的復雜人物，似陰素素這類明顯屬妖魔道的，竟也絲毫不少。
如此時，陶潛目光驟然被五道身影所吸引。
這五位，明顯非人族。
三男兩女，分別頂著一顆狐貍頭、鹿頭、虎頭、雞頭、狼頭。
身上衣物色彩繽紛，由各種顏色的細碎布條拼湊而成，雖是如此卻并不明艷，相反更顯得詭異，蓋因每一布條上都染著鮮血污濁，再加上針腳凌亂不堪，讓人不由聯想：這些衣物莫不是從一具具死尸上扯下來湊成的。
鐘紫陽為了顯示坦蕩，見陶潛隱晦看去，主動介紹道：
“他們是五獸鬼，非妖非魔，算是一種詭異物吧。”
“錢塘省，風靈縣，某日生大疫，又有兩支軍閥混戰，導致城里城外皆是死尸，城外一座風靈山，有五只剛生出靈智的野獸餓極，下山覓食，沿途見尸吃尸，見血喝血，如此本該催生出五頭獸魔來。”
“誰料這五獸漸漸被死去難民們殘留的意志所侵，漸漸蛻成某種異物。”
“道友莫瞧他們這般模樣，實則亦正亦邪，一方面保留著食人習慣，另一方面卻又不食好人，且有著救世理想，只愿世上再無病疫與戰爭。”
陶潛聞言，不由點頭贊嘆。
先前鐘紫陽說提前傳訊于嬴青帝，后者召集成員，共商大事。
眼前，顯然正是聚人時。
為了方便，鐘紫陽施法匿了三人身形，一路往祖龍廳后山去，打算先帶著陶潛、林不覺去見嬴青帝，以及其他核心成員。
待說明情況，定好計策，再去祖龍廳的會場大殿，與眾成員商量起事細則。
不過也得說鐘紫陽確很是看重陶潛，只要見他好奇某位，或是某些成員來歷，他便會一一傳音介紹。
陶潛經歷豐富，災劫也度得多，還曾掛天燈九日，瞧過七十二省內發生的諸多大事。
但細節處，世俗事，仍比不得鐘紫陽這等滿世界閑逛，以自身醫道救人的年長修士，自然也就樂得聽他介紹，從而讓自己漲見識。
“道友莫驚，那三位道友的確是‘僵尸’之屬，但皆為真志士也。”
“數月前韓春、趙岳、朱玉三位道友聯合刺殺北地臭名昭著大軍閥慕容寶，此人喪心病狂，修的是近古魔經食人書全冊，麾下還養著一支食人軍，三道友刺殺雖失敗，卻意外被一位旁門前輩天尸道人所救，各得了天尸、地尸、人尸傳承。”
“三位道友本該回宗煉尸修法去，只心系蒼生，一番波折后，入了我祖龍社。”
“那位道友喚作‘安南魔君’，以魔為名，蓋因其本源乃是域外一天魔，因機緣巧合，托生于人族女子腹中，其母感孕而生他，不嫌其魔頭身份，悉心教導十幾年，竟真的去了其魔性，安南道友另辟蹊徑，以人性人心，代替魔心來修那域外魔經，意外也闖出了一條道路，如今已達洞玄境，令人欽佩。”
“那兩位聯袂而來的道友，皆是神靈之屬。”
“一位是黃袍土地公，一位是綠袍山神爺，皆是北地齊魯省的神，各庇護一方，受香火愿力供養，修為不俗。”
“后來齊魯落入妖神最寵愛女兒之一，紅拂女魔手中，此女手段狠辣，伐山破廟，不多時就將齊魯省內諸多受香火的廟宇宮觀盡數推翻，更換為妖神宮，此舉可幫助妖神那老怪物減緩痛楚，紅拂女魔更加受寵。”
“這兩神，被趕出齊魯，雖傷了根基，卻仍有些神通手段，也入了祖龍社。”
“那位道友喚作‘裴洪’，卻是位真豪杰，修的是殺伐大冊天刀伏魔經，麾下更有一支天刀軍，是我祖龍社的一員大將。”
“裴洪道友生平經歷頗為坎坷，其本是北地長白省之人，此省位于最北端，名義上屬朝廷，然統治權始終被一個大家族‘金氏’把控，金家修的是魔道大冊鼠魔滅世經，為增修為，強制要求全省凡民遵循鼠魔儀軌，剃發換服。”
“有不從者，殺無赦。”
“裴道友便是不從者，率領麾下一眾士兵與金家纏斗數年，歷經劫難，最后在嬴兄弟幫助下逃離長白。”
“此番大事若能成，時機成熟，我等必要助裴兄弟，去攻伐金家。”
“那群人來歷想必不用我多介紹，正是太平軍之人。”
“不久前太平軍爆發內亂，六王混戰廝殺，導致席卷十幾省的太平軍盛極而衰。”
“誰都知曉那‘元王’張元極得了光明經出逃，卻不知曉有另一位年輕將領，在那內亂中意外得了道門大冊太平經的上卷。”
“正是那位徐文開道友，不過他與我們祖龍社算是合作關系，一如那妖神公主陰素素等人。”
陶潛聽罷這一番言語時，三人已是穿過噴涌的地火，踏足隱龍山。
一邊感受著山上熱鬧氣氛，一邊往那大殿后方去，欲見祖龍社包括嬴青帝在內的一眾核心成員。
可就在此時，陶潛驀地心生警兆。
循著感知，抬頭便看向那祖龍殿正上方。
那里，掛著一大金盤般的物事。
金燦燦，明晃晃，如黃金所鑄，云彩環繞，任何人一瞧就知此乃寶貝。
只是不等鐘紫陽開口介紹，這“金鏡”忽而閃爍起來。
一團團栲栳般的金光被投射出來，就地一滾，竟化出一道道怪奇身影來。
這些人各持著不同器物，香火瓷盤，靈果瓊漿，竟是山上負責接待諸多成員、合作者的侍者？
只是這些侍者，都穿著破破爛爛的黃衣，一絲一毫的雜色也無，便是那束腰的帶子也是濃黃顏色。更有厚重兜帽，將他們的面目完全遮住，陰影之中，連男女都分辨不出。每一人的腦后，都閃爍著奇特的黃光。
他們迎向諸多客人，謙卑有禮，畢恭畢敬。
只是他們在招待之前，都是先要說一句：“愿祖龍之魂庇佑你。”
陶潛此刻明明被鐘紫陽施法匿去身形，可一個路過的黃衣侍者，竟好似無視那法門，微微躬身便道了一句愿祖龍之魂庇佑你。
來不及反應，這侍者黃影一閃便過去。
鐘紫陽正要開口介紹，陶潛腦海，卻先一步生出志述來：
正遭受黃衣內侍邪音污染……可豁免！
ps：人到中年瑣事纏身，狀態不佳也不敢多說，調整數日好了點，先更這章小的，明天是萬字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