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廟里出來，余子清本來是想先去看看邪君的。
但想到了山君說的那些話，他覺得還是先關注一下化靈大陣的事吧。
邪君那邊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什么太大的變化，那是一個長期工程。
超大型化靈大陣的事，好像也不是太順利。
本來有了大震那邊的初次經驗之后，按理說大兌這邊，應該會比較容易的。
耗費時間的，也僅僅只是前期規劃，前期勘探，結合實際地形地貌，根據實際情況，來選擇如何布置超大型化靈大陣。
而這一步，其實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了，大震那邊還在施工的時候，就已經做的差不多了。
后面再根據經驗，結合實際情況，稍稍調整就行，最耗費時間的東西，都已經做完了。
余子清都沒太管這件事，有人能統籌著做，按部就班即可。
不過這都好幾年了，好像也沒太大進展。
余子清去轉了一圈，以乙四九的身份，深入到各個角落，親自去看了看。
進度的確慢，因為大兌內部，對應的人才的確少，還沒成長起來。
有些對口人才，知識也落后好幾個版本，還在奮起直追階段。
還好挖來了不少人，到了今天，還時不時的有一批一批的人，從大震到大兌。
還有一位以超大型化靈大陣為課題的院首，再加上學徒，牛馬學子，倒是還能穩定推進。
余子清轉了好些天，看的直撓頭，好像一切都挺順利啊。
但整體進度就是慢，而且有越來越慢的趨勢。
余子清看進度，看工作環境，看各種細節，大概也能看出來，也沒出現大面積瘋狂摸魚的情況。
尤其是那些牛馬學子，一個個卷到死，努力程度讓余子清都有些害怕。
他們的眼睛里，充斥著一種不滿足和求知欲，仿佛浪費一點時間，少學了一點，以后就沒希望晉級到院首了。
他要是這么卷，現在起碼已經學完三頁書單了。
余子清轉了一圈，又去找老宋聊了聊，確認了整個工程里的人，都很努力，也沒人刻意拖后腿，更不存在有人搞破壞的情況。
在這里浪費了三個月時間，余子清回到原點。
這個時候，接收到的訊息，就顯示整個項目的推進速度，好像忽然間就加快了。
但接收到的各種訊息，都顯示跟之前并沒有什么大變化。
按照目前的速度推測，兩年之內，就能完成這個大項目。
余子清親自察看了資料，也沒弄明白，為什么會順利了不少，速度加快了一截。
思來想去，他又隱藏了身份，悄悄去觀察。
這次他沒有通知任何人，繼續深入到基層。
看起來一切都跟幾個月前沒什么變化，但到了其中一家負責其中一種材料冶煉的作坊時，余子清便敏銳的察覺到，這家作坊的出貨速度比之前快了。
而且材料之中出現不合格的情況，也減少了一些。
僅僅幾個月時間，為什么忽然有這么大變化？
他上次來的時候，非常確認，冶煉干活的人都沒摸魚，也沒湖弄事。
因為他們的酬勞，跟水平是直接掛鉤的。
次品太多和合格率高，收入水平可不是差個幾成，而是直接差一位數級別的。
那為什么會這樣？
余子清在這蹲了三天，才弄明白，這家作坊是整個大項目最底層的合作商。
但是，這家作坊之下，卻還有更多其他合作的人的。
而這些人和勢力，卻已經超出了整個大項目能圈定出的范圍了。
余子清順著繼續深入尋找，尋找更上游的原材料供應商。
基礎冶煉，再到更上游的礦石開采。
余子清才發現問題所在，那家作坊里制作的一些原材料，本身就需要很多種更基礎的原材料。
而其中一種礦石，是從大震來的。
是餓鬼商號負責輸送到大兌的。
這兩年深淵裂谷鬧騰個不停，就影響到了運輸線路。
而大震那邊，這種礦石的開采，也減慢了速度，聽說是鬧出來了什么事情，鬧騰了一些日子。
一種最基礎的礦石慢了，原材料供應不足，加上有些批次的礦石，成分不太好，就拖延到了作坊。
明明作坊里看起來已經是效率拉滿了，卻也就那樣。
繼續拖住了更上一層前進的腳步。
而最近深淵裂谷的妖魔戰爭結束，運輸路線重新穩固，積壓的需求爆發。
再加上大震那邊，也是想做長期生意，更知道這些東西的重要性，供應劣質礦石的那家，就被大震本土的其他人給擠下去了。
大震那邊具體有什么爭斗，那余子清就不太清楚了。
反正最近，余子清親自去視察，餓鬼商號也給大震發了問詢，大震內部的人，怎么爭這個利益的，跟外人無關，但供應卻正常了。
余子清給奸商餓鬼傳了個訊，讓奸商餓鬼打聽了一下。
才知道是大震那邊有一座礦脈，掌控礦脈的那個家族，最近發生了內斗，現在穩定下來了。
最初的根源在大震，他之前在大兌項目輻射范圍內察看，能看出來什么才見了鬼了。
畢竟，所有人都想著自己的利益，有的想多賺點，有的想抓住機會提升，這次機會，把握住了，以后都能混得好一點。
這就給余子清打開了一個思路。
他又去其他幾個地方轉了轉，發現問題都不是出在項目里。
項目直接輻射下來，能在掌控的地方，那是真的一個比一個卷。
問題就是出在更遠的地方，而且每一個問題似乎都不大。
比如礦場減產，礦石質量差了，能供應是還能供應，但就是拖慢了效率。
一個地方，這種一點點根本不顯眼。
但是十個地方，一百個，每一個都稍稍拖慢那么一點點。
每一步都拖延一點點。
視角放到整個項目上的時候，就會明顯發現，速度極慢，比在大震的時候還要慢。
余子清取出一支炭筆，在石板上開始畫出來。
最上端是整個項目，下面是各個分支，每個分支下面又多出來一堆分支如此不斷擴散。
擴散到最底端的時候，最小的單位也僅僅只是類似于大震的某個小家族這種。
還有不少，其實都是直接對接的大商號、大點的勢力。
下面肯定還有更詳細的分化。
到此，以他目前掌握的訊息，就沒法繼續往下分了。
因為這種大部分都是在大兌之外。
大震的最多，但是整個項目，也不可能只有大震的材料供應就能能做完的。
還有大乾的，大離的，大兌本身的，還有東海、南海的一些材料。
整個項目所需要的原材料，囊括了四神朝、東海南海。
他面沉似水，不斷的標注出來。
整個分支的最下層，分支出來的部分，已經有上千個了。
標注出來之后，一目了然，大兌的部分，出小問題的極少。
但是大兌的部分本身就只占小部分，大部分大兌之外的，出小問題的，占據了足足九成以上。
都是那種不嚴重的小問題，看起來都在正常的波動范圍內。
但是余子清讓人繼續倒著向前繼續追朔，就能一眼看出來問題了。
今年跌百分之二，明年跌百分之三，后年漲百分之一，再來年又跌百分之三。
大部分都是這樣，不嚴重，起起伏伏，可是拉長了時間之后，就會發現，那是暴跌。
而且這種情況，在大震的超大型化靈大陣還沒建成之前，就已經有了。
數據可能不是極其精確，但整體趨勢，羅列成表之后，就一目了然了。
余子清眼中神光閃爍，腦海中自行構建出一個更加詳細，更加復雜輻射分支。
腦海中飛速閃過，每一個輻射邊緣所出的問題。
南海之下的某個礦脈，小礦脈，產量跌，很正常。
大乾某個商號供應的幾種原材料，因為大乾朝廷內斗，遭到了波及，受到影響，誰也沒轍。
大離的某個家族，供應的一種靈液，因為深淵裂谷的妖魔戰爭，不可抗力，沒有辦法。
大離供應的某種材料，正好就是紅土配方里的一種用量極少的材料，被某奸商大批量囤積，造成了市面上幾乎已經快見不到這種材料了。
東海的某種材料，海中巨獸交手，波及到了材料產地，某種海中的類珊瑚材料，被毀了不少……
大兌的某種材料，因為人才緊缺，煉制方法，還沒跟上版本，手生，質量差，但是你也不能說不給大兌的人機會吧。
一個個看下來，都合情合理。
但只是一看那個輻射開最底層分支的數量，屬于大兌這邊的底層分支，出問題的占三成，大兌之外的，有九成都有問題，都在走下坡路，而且還已經走了好些年了。
有極個別原材料，產量已經比百年前少了足足七成。
這還是在現在需求量大漲，價格也漲了之后的情況下。
若是按照這種跌幅，再過個百年，怕是正常產量，都不夠超大型化靈大陣維護時的消耗了，更別說更新換代，新建一座新的超大型化靈大陣了。
到時候必定是要不斷的尋找替代的新材料。
而新材料，就未必能契合原來的大陣，又要繼續修改。
維護的時候，若是這么干，大陣威能八成都會受到一絲影響。
天長日久，那影響就會越來越大。
說不定一座超大型化靈大陣運轉個幾百年之后，威能就會跌落到大型化靈大陣的水平。
余子清閉上眼睛，結束了推演，一揮手，眼前石壁上的東西盡數消散。
“呵……
當老子是棒槌么。
九成多啊。
這要是沒人在暗戳戳的下手影響，老子把頭擰下來當球踢！”
要不是山君鄭重的給他說起，他還真不會閑的沒事了去管項目的具體細節，只要能穩步推進，他時不時的來看一下整體進度就行。
一看不知道，深挖之后，他都嚇了一跳。
按照這趨勢，大兌第一座超大型化靈大陣能建成，那沒問題，最多拖延點時間。
但是后期計劃之中的第二座，到時候整體成本起碼翻十倍。
大兌目前的國力，真要是全部讓國庫出這個錢，八成會變成，陛下，奇觀誤國啊。
稍稍算了算那個消耗，余子清都覺得心驚肉跳。
若是到時候，大離看的眼熱，也想搞一座超大型化靈大陣，也是按照大震那座超大型化靈大陣的耗費來算，他們肯定不會多猶豫，就定下來。
但真正開建之后，這越來越高的成本，八成會讓大離騎虎難下。
放棄了，沉沒成本太高，不放棄吧，在各種成本攀升，還要替換材料的情況下，還要往里砸多少，怕是都是個未知數。
余子清按照他目前的學識，還有對超大型化靈大陣的了解。
稍稍推演了一下，眼皮就微微一跳。
幸好大震是第一個，若是大震排在后面，按照余子清的推算，這成本就能把大震的財政給拖崩了。
到時候，大震本就苦哈哈，內部肯定要出大亂子，再加上資源全部都耗在別的地方了，用來培養強者的資源就沒了。
這一系列連鎖反應，恐怕大震真的有可能會崩。
余子清睜開眼睛，輕輕吐出一口氣。
有人沒能阻止化靈大陣的出現，就換了個方向，阻止超大型化靈大陣的出現。
畢竟，普通化靈大陣，大型化靈大陣，超大型化靈大陣，可不只是擴大范圍那么簡單，更是有質的變化。
對方不但想阻止超大型化靈大陣出現，還要借這個東西，持續的消耗，持續的放血。
這么持續耗下去，幾百年后，大震的第一座超大型化靈大陣，維護的時候，恐怕都沒合適的材料了，威能暴跌，失去質變，都是必然。
而且，先說清楚，不是余子清看不起大震。
就他們那情況，幾百年時間，再怎么壯大，積累財富，也絕對無法在幾百年后，成本暴漲之后，承受再建一座新的所要付出的代價。
到了那個時候，超大型化靈大陣，就正式成為歷史。
普通的化靈大陣，哪怕還在，一萬座普通的，所帶來的質變，也不如一座超大型。
余子清想了想，再次察看了一下奸商餓鬼、謎語人等幾方給的資料。
然后他起身離開，悄悄離開了大兌，直奔大震而去。
他悄悄來到大震橫斷山脈東側，靠近大震南部邊境的地方。
這里他曾經來過，超大型化靈大陣之中，所需要的一種基礎原材料，就來自于這里。
他隱匿了氣息身形，從工坊開始觀察，一路來到了礦脈。
只是感應了一下礦洞內部的走向，余子清便驟然感覺到了一種撕裂感。
他閉上眼睛，悄悄后退。
繼續親自去探查，搜尋各種消息，數日之后，他重新來到其中一個礦洞，看了一眼之后，轉身離開。
飛到數十里之外的地方，余子清閉著眼睛，心里確認了他之前的推測。
歷史被人篡改了。
他記得很清楚，這里的材料，還是他親自給提了一嘴。
這里可以說是，他跟大震合作材料供應的某一個起點。
他記得很清楚，這座礦脈，在勘探的時候，是按照以往經驗，是在百丈到千丈這個深度范圍內，向著兩側擴散。
儲量基本都在這個范圍內。
但當時，挖穿了一座地底空洞，有個跌落進去的體修礦工，在那里礦脈力量的影響下，迷失了方向，又向下挖了五百丈之后，沒有逃出升天，卻發現有富礦。
而百丈深到千丈深的范圍，儲量卻并不高。
可是現在，余子清親自來了之后，才發現，這里的礦工，挖礦的范圍，就在百丈到千丈這個深度范圍內。
所以，這個礦脈的產量，隨著時間流逝，產量越來越低，礦石的質量越來越差，雜質越來越多。
而在一切記載里，無論是奸商餓鬼的渠道，還是謎語人的渠道，一切卻又很正常。
余子清去找本地的謎語人探子問了，之前的確有一個礦工，意外挖到了一片地底空間，跌落了進去，但是他自己硬生生的挖穿了大地，從下面逃出來了。
這一次，他沒有因為迷失方向，挖錯方向。
這就是最初出現改變的地方。
僅僅這一點改變了，后續一切改變，都是合情合理的正常發展了。
最終，又影響到了大兌超大型化靈大陣的進度。
余子清仔細了解過，其他人都沒有發現哪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甚至沒人記得，任何記載里都沒有，這里其實是一個富礦的記載。
但他記得，因為他曾經親自來過這里。
也就是說，歷史被篡改了，其他人都會被篡改，但是他記得的東西，不會被篡改。
但若是他從一開始就不記得的東西，獲取的信息就是被篡改過后的，那么，他八成也是沒法發現。
這點暫時可以確定了。
第二天，余子清再次來到那個礦洞，看到礦洞，就感覺到了一種割裂感，仿佛他跟這里格格不入。
那種心理上的格格不入。
他進入了礦洞，深入地底八百丈的時候，找到了那里的巨大地下空間。
他跳入到地下空間里，落到最深處，伸出雙手，化身挖掘機，一路飛速的向著地下挖去。
他不斷的穿梭在地底，再往下五百丈之內，礦石的確越來越少，少的可憐，沒有開采價值。
但是繼續深入五百丈之后，礦石就越來越多，比正在開采的，百丈到一千丈深度的儲量，起碼高出倆量級。
數日之后，余子清回到地面。
默默在心里面記下了第二條。
礦脈這種經年累月才演化出的，屬于天地自然的東西，是沒法被篡改的。
繼續延伸一下，客觀存在的東西，可能也是沒法被篡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