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算了算時間,有些意外。滼 按理說,以女魃顯懷的時間來推算,應該還沒這么快吧。
“這么快么?怎么忽然就要生了?”
“昨天忽然傳來消息,邗棟有些不知所措,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就傳訊來求助的,里長已經派了倆有經驗的廚娘去了。”
余子清點了點頭,不敢耽擱,立刻一步跨出消失不見。
女魃懷了孩子這事,從一開始就不對勁,哪怕余子清覺得可能是果汁給改了什么東西,但他的確沒給果汁講過什么相關的離譜小故事。
而女魃腹中生機又做不得假,女魃身份也是實打實的。
有離秋的前車之鑒,這事怎么看都不正常。滼 還好女魃不是十月懷胎,腹中生機孕育壯大的速度極慢,成長也極慢,幾年內是根本不可能的。
余子清又有其他事情耽擱,這事就一直這么拖著。
余子清給托人來看的,誰都沒看出來有什么問題,除了懷的時間長之外,都能感覺的到,其腹中生機在慢慢壯大。
偏偏女魃懷孕這事本身就不應該。
余子清腦海中思緒萬千,不斷的琢磨,這到底怎么回事。
一路趕到了錦嵐山之南,邗棟的小院里。
就見院中倆臂上能走馬的兇悍廚娘,臉上帶著一絲茫然,正在跟邗棟說著什么。滼 邗棟看到余子清落下,莫名的松了口氣。
他不懂的東西實在是太多,而這種詭譎的情況,余子清向來是比他了解的多。
邗棟快步走上前來,正要拱手行禮,余子清便抬手道。
“棟哥,別客氣了,先說說情況,嫂子怎么樣了?”
“你跟我來。”
邗棟也不廢話了,拉著余子清就往屋里走。
進入房間內,女魃正躺在床上,腹部高高隆起,隱約還能感覺到她腹中胎兒在活動身子骨。滼 女魃面帶憂色,眼中還有一絲期待。
要說懷不上的時候倒也罷了,可莫名懷上之后,她最是能感受到腹中生機,能感受到一個胎兒在慢慢孕育,她便不由自主的會想著,最好能成功生下個一兒半女。
余子清一看女魃的腹部,就知道這明顯是快生了。
“怎么這般快的?棟哥,這是哪出問題了?”
邗棟還沒說話,女魃就接過話茬。
“還是我來說吧,他也說不清楚。
本來的確很慢,生機孕育極慢,腹中胎兒也尚未成型。滼 而且越往后越慢,到了堪比懷胎六月的時候,一年都壯大不了多少了。
其實我估計,怕是都沒法完成孕育了……”
女魃說到這,頓了頓。
邗棟都有些意外的看了女魃一眼。
女魃沒理會邗棟,繼續道。
“但是就在前幾天,生機壯大的速度忽然就變快了。
除了生機壯大之外,那一片迷蒙之中,也開始出現胎兒之形。滼 到了昨日,已經堪比懷胎十月,我也感覺到要生了。
子玉,這真的沒問題么?
是不是有什么大的變化出現了?”
女魃還是忍不住有些慌,有些不知所措,她也不懂。
余子清面色微微一變。
大的變化,幾天前?昨天?
“嫂子,你具體點,具體什么時候開始變化的,我要確切的時間。”滼 “應該是七天前,大概午時三刻開始。
到了昨天辰時,就忽然感覺到,要生了。
那種感覺越來越強,但是卻怎么都生不出來。”
余子清心里一個咯噔。
他掐指一算,九念開始死亡程序的那一刻,基本上就是女魃腹中開始出現異變的時候。
九念死的那一刻,基本就正好是女魃感覺要生了的時間。
要是這個時間沒有誤差,那基本上是嚴絲合縫的對上了。滼 這跟九念有關系?
不可能吧,九念哪來的本事做出這種后手?
怎么,他還想轉世啊?
不對,女魃已經懷了很久了,女魃懷上這事,肯定跟九念沒什么關系。
余子清想了想,拱了拱手。
“嫂子,容我放肆了。”
“你盡管施為。”女魃很果斷,邗棟也連連點頭。滼 余子清面色肅穆,伸出一只手,觸碰了一下女魃的大肚子,這一刻,感受的尤為清楚。
沒有位格的氣息,也沒有位格碎片的神韻,就好似腹中真的只是一個普通胎兒。
那胎兒蜷縮著身體,周圍有濃烈的生機將其包裹著,對抗著女魃的力量。
甚至于,那生機本身,就是從女魃體內的尸氣、陰氣、還有一絲死氣轉化而來。
生與死,既在對抗,又在交融。
有一種極為詭譎,卻又和諧的神韻,相比之下,那胎兒只是在生機的包裹之中,就如同一個普通胎兒一樣。
胎兒在生機之中轉動著身子,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預示著,要生了,或者說,已經開始了。滼 余子清細細感應片刻之后,就在這種生與死的交融之中,忽然悟了。
他想錯了,這的確跟九念有關系。
但是應該是只跟九念的死有關系。
跟毀陽魔可能才是有直接關系。
九念開始步入死亡的那一刻,就是毀陽魔開始親身觀摩,親自參與,將一位諸神送往死亡的開始。
而九念真正步入死亡的那一刻,也就是毀陽魔完成了多年的積累,再加上當時獻祭了無數妖魔之后,真正從只看到個虛幻的虛影,到真正第一次觸摸到死亡的那一刻。
再仔細想想,當年女魃忽然懷孕的時候,毀陽魔就已經感悟死亡,追逐死亡不少日子了,在毀陽魔的見證下,不少人都已經步入死亡。滼 而同樣的事情,當年離秋降死的時候,毀陽魔還壓根沒開始真正的感悟死亡,還沒有邁出腳步。
那個時候的陽魔,也就是嘴上嘴炮,實際上,一步都沒有邁出去,脖子都沒有伸長了去看一眼。
這么一想,很多事情就能對上了。
的確不是因為他給果汁講了什么離譜小故事,讓果汁發力,讓女魃腹中孕生機。
而是他忽悠了陽魔,讓陽魔裂開,分化出了一個毀陽魔之后,毀陽魔年年歲歲,感悟死亡之后,才有了這些。
哪怕毀陽魔并沒有踏上所謂的死亡之道,但終歸還是有積累的。
若無前面的積累,毀陽魔這次也不可能一次便觸摸到死亡。滼 余子清覺得自己還是低估毀陽魔了。
一個從身到心,都已經不顧一切,愿意舍棄一切,寧愿自己徹底隕落,也要毫不動搖,堅定的去追逐死亡的諸神神王。
會爆發出多么可怕的力量?
最基本的,以毀陽魔如今的狀態,天長日久之后,他的位格,都必定會有所改變了。
第一次觸摸到所謂的死亡,就代表著生靈觸摸到了死亡。
畢竟,退一萬步來說,毀陽魔再怎么樣,現在也算是活著的。
說他在那一瞬,打通了生與死永恒的隔閡,不算夸張。滼 女魃就是毀陽魔求道過程中,最先出現的受益者。
毀陽魔的求道過程,就是從無到有,一點一點趟出來了一個可能。
讓女魃這種身份,也有懷上的可能。
就是那么點可能,可能就在邗棟和女魃的努力下,正好抓到了。
余子清眼中神光閃耀,玄奧滋生,良久之后,他緩緩的收回手。
女魃和邗棟都有些忐忑的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我覺得,可能不是壞事。滼 但是,保險起見,我還是要找人確定一下。
離秋來過么?”
“來過,但是她也不懂。”
“恩,我另外找個人,絕對算是當世唯一對此道有了解的。”
余子清拿出傳訊玉簡,給布施鎮傳了個訊,讓人帶著毀陽魔來。
布施鎮,甲十四手握長刀,凌空一刀斬出。滼 天刀一出,便見一道凝練到極致的血色刀影貫穿而下,直接落入到深淵裂谷之中。
那刀光凝而不散,一路貫穿而去,沿途所過之處,所有被觸碰到的妖魔,盡數化為齏粉。
刀光不損深淵裂谷分毫,直接沖了過去。
一頭只剩下上半身,從現世逃回來的大妖魔,尚未爬出深淵裂谷,便見那刀光從他身下沖出,瞬間將其從中一分為二。
刀光沖入深淵,緩緩的消失不見。
而下一刻,那大妖魔分成兩半身軀向著兩邊倒去,跟著其身軀之中,又有刀光不斷浮現,再次將其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如此裂變開來。
短短幾息的時間,那大妖魔便被刀光徹底籠罩,徹底被絞碎。滼 碎末灑落在深淵裂谷,散落在出了裂谷之后,方圓數十里地。
其真身,還有其魔魂,所有的一切都被切碎,每一塊連大小都一樣。
不多時,便見大群餓鬼沖出,配合默契,經驗豐富的打掃戰場,沒放過任何一點碎屑。
深淵裂谷這邊的戰爭,基本已經到了尾聲。
大妖魔隕落的速度很快,甭指望那些強者會講武德。
稍有不順,立刻就會搖人。
尤其是最開始的大妖魔隕落之后,后面基本就變成了圍毆,大妖魔死的更快。滼 恢復快,難死,都不算什么大問題。
以往最難纏,最讓人忌憚是污染,魔氣侵蝕,對現在的人來說,已經不算什么大事了。
隨著時間推移,甘霖雖然一直稀缺,可有些強者手里,多少還是攢了點。
有些強者膽子大,意志堅定的,都已經開始開發出一些甘霖的新用法。
有些三劫境強者渡劫在即,怕自己心境不穩,怕自己會遭遇心魔劫,便會主動先入魔一次,先行滋生魔念,磨練自身。
而后等到磨練的差不多了,感覺控制起來越來越難的時候,便用兜底的甘霖,去完成一次布施儀法,讓自己恢復正常。
如此后面遭遇心魔劫的概率就會變得極低,就算是真的運氣不好遇到了,那渡過的概率也會變得很大。滼 在沒有餓鬼,沒有甘霖的時候,可沒有這種玩法。
那時候入魔,是沒法回頭的,情況再怎么好,也只是能壓制魔念,這東西基本是沒法根除的。
最理想的情況,也僅僅只是終身攜帶,卻不爆發。
所以,那個時候,若是遇到數十個大妖魔,裹挾數不盡的妖魔炮灰來襲,強者出手那可是真的在玩命,賭上了自己的道途。
現在就沒這回事了,大離太子發出詔令,沒甘霖踹在兜里兜底的九階強者,那也敢來直接參戰了。
正常的干架,誰怕誰啊。
余子清都沒管后面的事,對這些人可是相當的有信心。滼 搶頂尖稀有材料,沒人會不上心,也沒人會不動真格的。
甲十四都合適的機會搶人頭,剛才那個就是難得的機會。
他代表大兌來的,多少還是要點臉。
老羊就沒那么多顧忌了,鎮守在布施鎮,只要有大妖魔出現,伸爪子了,那老羊就果斷出手,強行鎮壓。
這邊接到了信息,甲十四便去帶著毀陽魔的牌位,直奔錦嵐山南而去。
毀陽魔無所謂了,這些妖魔實在是太蠢了,跟被碾死的蟲子一樣,跟蹲在小廟里看砍頭差的太遠了,看不看他都覺得無所謂了。
反正大妖魔基本死完了,九念也死了。滼 等到甲十四帶著毀陽魔的牌位,來到邗棟的小院外面,便見小院內的余子清,一揮手,毀陽魔的牌位便飛到了余子清旁邊。
“你給幫忙看看,這是什么情況?”
“咦……”毀陽魔驚疑一聲。
“怎么樣?”
“我說不清楚,你自己看吧,正好讓你感受一下我感悟到的東西。”
余子清抱著紅布蓋著的牌位,接觸到之后,立刻感覺到牌位上有力量將他籠罩。
霎時之間,周遭的一切,便仿佛失去了色彩,一切都變成了黑白灰。滼 所有具體的東西都開始失去了輪廓,只剩下一團團光暈。
邗棟的生命之光極為強烈,女魃身上唯一有生命之光的地方,就在腹部。
光影變化之間,余子清便仿佛在這黑白灰三色的世界里,看到其背后,藏著一條泛著沉寂、蒼白、虛無的道。
女魃的光輝,飄在生與死之間,而他腹中的生命之光,卻是從死亡照耀到了現世。
余子清看著這幅抽象的光輝畫面,明白自己的猜測沒錯。
就是毀陽魔披荊斬棘,獻祭了一個九念之后,才打通了一條小道,從不可能變成了有一點可能。
“真是美妙啊……”毀陽魔語氣里帶著一絲虔誠的贊嘆。滼 “是啊,生命之美……”余子清也跟著唏噓了一聲,無盡的黑白灰里,綻放出的生命之光,那是何等的耀眼啊。
“我是說,沒想到,竟然能這樣子,窺視到死亡,我還從未想過。”
余子清暗嘆一聲,我就知道這貨肯定跟我想的不一樣。
“你覺得怎么樣?這孩子能生下來么?沒問題吧?”
“能有什么問題?憑什么她就不能生個活著的孩子了?”
余子清松了口氣,毀陽魔這么說,那就應該沒什么問題了。滼 他能看的出來,邗棟是關心則亂,女魃從一開始就知道不太正常,卻還是想要。
若是有可能,余子清也想讓事情順利發展。
“但現在還是生不出來啊。”
“你問我,我又不懂生孩子的事,我看著很好,在你們眼里,應該是很正常。”
周圍的光影散去,余子清的視角慢慢恢復了正常,世界重新多了色彩。
余子清將毀陽魔放到一邊,繼續感應了片刻。
當看到女魃因為緊張,在床邊捏出來的幾個手印之后,再細細感應了一下腹中胎兒之后,忽然就沉默了。滼 “子玉,這到底怎么樣?到底能生下來么?”邗棟緊張的不行。
“孩子沒事,我要是沒判斷錯,應該是……”余子清憋了半晌,背出來三字:“難產了。”
此話一出,大家一起愣了下來。
余子清神色有些糾結。
“嫂子肉身太強,體質特殊,那胎兒太弱了,所以,生不出來,只能剖腹了。”
說著,余子清看向邗棟。
“棟哥,接下來就得靠你了,除了你,怕是沒人能在不傷到胎兒的情況下,剖開嫂子的肚皮……”滼 “真的?這樣就行么?”女魃驚喜不已,他聽出來余子清的潛臺詞了,孩子沒事,可以生。
至于剖開肚皮,對于她來說,頂多算是一點皮外傷。
她只是不確定能不能生而已。
“邗棟,你還愣著干什么?”女魃一聲嬌喝,邗棟如夢初醒,連忙靜氣凝神,調息穩固自身力量。
“順著這里切開,先切開皮膚,嫂子你控制著你的力量,不要出亂子。”余子清在旁邊指揮。
邗棟伸出一只手,并指為劍,指尖一寸,一點凝練到極致,化為實質的劍氣浮現。
他的手很穩,嚴格按照余子清的指點,一點一點劃開了女魃的皮膚。滼 “接下來,小心點,一點一點,力量控制好,嫂子你也別反抗,放平靜。”
都怕傷到那個小弱雞,只能謹慎著這么一層一層,一點一點的剖開,知道切開最后一層,感受到濃郁的生機,驟然炸裂出來。
余子清面色肅穆,眼疾手快,立刻將腹中胎兒取出,切斷了臍帶。
小屁孩出來了也不哭出聲,不納這降世的第一口氣。
余子清將那小屁孩拎起來,收了力,照著屁股就是一巴掌。
小孩張開嘴巴,吸入了這現世的第一口氣,哇哇哇的開始哭了起來。
余子清咧著嘴笑出了聲。滼 “哈哈哈,錦嵐山出生的,哪能不接受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