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伸出手，中指的指間浮現出一朵黑火，靜靜的燃燒著。
這是神通報應的外相。
此刻，余子清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這真的是報應了。
要不是老乾皇暗地里搞事情，波及到了那些他從來不會低頭看一眼的凡人，造成了大范圍的天象變化，引起了災難，引來了饑荒，餓死了無數人。
當時的情況，方圓萬里，甚至數萬里之地，萬物凋零。
荒原又沒有神朝掌控，恐慌蔓延，更是加劇了災難的影響。
余子清區區一個凡人，他怎么可能在那種樹皮草根都被餓極了的人和動物啃光的情況下活下來，再徒步走出萬里之地？
而余子清不被餓死，也自然不會出現餓鬼。
老羊當時還未入道，手頭也沒東西可以用，也沒有強者護持，對于那些強者來說，他就是一個普通凡人，老羊當時肯定也死定了。
而沒老羊，余子清就算是順利到了錦嵐山活下來，可能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也都只是一個凡人，根本不會順利起步。
最終也不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他們度過災難的這一線生機，便是老乾皇的報應。
余子清以后肯定是要親手將老乾皇活活打死。
他怕是做夢也不會想到，一切的根源，就是他沒低頭看過的那些枉死的凡人吧。
余子清自顧自的看著指尖的黑火，怪笑了起來。
他是相信報應的，起碼他是希望有報應的，不然他也不會有這種神通。
一想到，當時遭受的苦難，餓到抓心撓肝，最后餓到連呼吸都覺得費勁，仿佛放棄呼吸便會輕松一點，再到最后，理智瀕臨崩潰，在吃肉與饑餓之間不斷的掙扎。
只是稍微回想起一點，余子清就有些難以自控，心緒開始劇烈的翻騰。
哪怕事后回想起來，余子清都不覺得就自己當時的意志，怎么能保持一絲理智，能忍得住的。
最后他只能認為，是當時大量跟他一樣有堅守的人，大家互相支撐，甚至是互相裹挾，才能撐到再也沒力氣做什么的時候。
如此滔天大恨，也就是到了現在，過去這么久了，余子清才能保持理智。
“你再控制不住，我就死了……”狗蛋弱弱的聲音在旁邊傳來。
余子清睜開眼睛，房間內的壓力極大，空氣如同凝固了一般，狗蛋貼在墻角，臉都成了豬肝色，他快要被憋死了。
這里布置的陣法都及及可危，快要被余子清外泄的氣息撐爆。
余子清輕吸一口氣，控制住了體內沸騰的氣血，慢慢冷靜了下來。
他看著狗蛋，還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
“他費這么大勁，就是為了跟陽魔做交易？不覺得鬧的太大了么？”
“我只做分給我的任務，你不會以為我曾經是他的化身，他便什么都會讓我知道吧？”
“回答我的問題就行。”
“那我就不知道了，其實我也覺得只是跟陽魔的交易，的確不值得鬧這么大。”
“他連那位體修護道人的隕落方式和隕落地點，都早計劃好了，后續會引起的連鎖反應，他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他沒說過。”狗蛋回答的很謹慎：“不過，我個人是覺得，他很顯然早就計劃好了一切。”
余子清知道自己問了個很顯然的問題，他只是想聽到確切的回答而已。
冷靜下來之后，余子清看著狗蛋狀態不是太好，他現在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凡人。
沉默了一下，余子清緩緩道。
“我想問的問題還有很多，這些可能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全部問完的。
你好好休息吧。
你很想活下去，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你回答完我所有的問題。
我不會殺你，也不會故意把你的信息告訴你的仇敵。
但是你若是暴露了，有人要殺你，我也不會阻攔。
哪怕我可能會失去一些問題的答桉。
你明白么？”
“我明白，我睜開眼睛之前，就沒想過用這些事要挾你做什么。
很多事，其實都是現在變成人了，我才會真正能理解。
在此之前，我根本無法真正感受，無法真正明白。
所以我要走人道，就必須真正的變成人。
等我回答完所有問題，你再殺我，我也會恐懼，會怨恨。
但是，我能夠理解為什么。”
狗蛋說的很誠懇，余子清沒說話，翻出來一瓶的早些年留下的低級丹藥，拿出來一顆補氣血的丹藥給狗蛋。
狗蛋服下丹藥，一臉疲憊，倒在床上沒兩息，便沉沉睡去。
說到底，他現在只是一個體格偏弱的凡人少年，能在余子清外泄的氣勢下撐住沒死，已經算是意志非常堅定了。
余子清倒是想一口氣把有關老乾皇的一切都問清楚，可惜再折騰下去，這家伙八成真敢死給他看。
余子清坐在椅子上，念頭一動，伸出手凌空控制著亂糟糟的房間恢復原樣，被毀掉的也全部收走，再把他泄露的氣息清理了一遍，這才撤掉密室陣法。
明月當空，余子清坐在小城的城墻上，遙望著明月。
琢磨著怎么把老乾皇弄死，還要考慮弄死老乾皇之后的事情。
他身為新兌皇這件事，遲早是要暴露的。
而他要殺老乾皇，就絕不可能拋開雙方背后的勢力，純屬個人恩怨，來一場痛痛快快的戰斗，然后就沒了。
若是太沖動，就一定會變成，錦嵐山、大兌跟大乾之間的全面戰爭，國運的直接爭鋒。
而大兌目前的力量，強者數量還是太少，七八階的大修士也少。
下面的修士數量倒是在穩步提升，從質到量都很不錯。
可惜這需要時間來積攢底蘊，短時間內是沒戲。
若是這種情況，國運爭鋒開啟，大兌肯定不是對手。
余子清不會沖動到為了兌現報應，就讓無數大兌的人去死，他不是老乾皇，心可沒那么狠，也沒那么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
要找個合適的時機，完善的理由。
還要堵住大乾其他勢力，或者瑯琊院，甚至是大乾皇室出手幫忙的可能。
靠蠻力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綁住所有人的手。
就必須是有足夠的理由，說服其他人不幫忙。
最后變成老乾皇單打獨斗。
這個過程會很麻煩，也會很難。
然后，還要保證真正交手的時候必勝，不，不只是打敗，而是要保證能一次徹底弄死他。
狗蛋說了，老乾皇的實力，絕對是當世天花板級別。
他甚至還能借助大乾神朝之力。
只要十階路開，他就一定能進階。
絕對不能讓他進階十階，余子清沒有興趣來一場巔峰對決。
只打巔峰局的高手，好像都沒什么好結果。
那如何在大兌歸來之前，就弄死一個勢力龐大，個人實力已經是現版本天花板，還能得到神朝加持超越天花板的皇帝？
直接出手刺殺，余子清估摸了一下，好像就邗棟的最強殺伐一劍，是超越這個天花板的。
而現在這一劍，被青萍擋了，估計邗棟就算再拔劍，也沒第一劍那么強了。
剩下的，再就是阮人王，純肉身是肯定超出九階的，可惜沒意識。
再有就是余子清憑啥讓人家倆去跟老乾皇死磕啊？
這事，只能余子清來，或者老羊來。
至于針對老乾皇來判定，余子清不是很指望。
及格分沒用，想要正面交手能弄死對方，七十分甚至是八十分保底，得來的力量可能才夠用。
而想要獲取老乾皇各個維度的信息，而且每一塊板都到七八十分，那難度可能比直接殺了他都高。
余子清坐了一夜，一直在思索，該怎么做。
等到天色大亮，他睜開眼睛，一個大概的計劃已經出現了。
余子清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目光看向遠方，看到狗蛋家里，他的母親已經起床好半晌了，正在叫狗蛋起床去書院。
狗蛋跟平日里沒什么區別，老老實實的背上書囊，前往書院。
到了書院，也一樣沉默寡言，被人嘲笑了，也不以為意。
看得出來，他很怕自己的改變被別人看出來，一切都維持著原來的樣子。
唯一的改變，也只是回家之后，幫忙干活會默默的稍微多干點。
余子清笑了笑，一步跨出，直接離開了。
他依然沒有派人來護著狗蛋，他相信狗蛋有辦法自保，他若是真出什么意外死了，那余子清也只會順其自然。
就讓他先好好體驗下身為一個凡人的酸甜苦辣，后面再問東西的時候，他恐怕也會更加能感同身受了。
余子清離開，狗蛋不知道，等到夜幕降臨，他等著余子清現身，卻遲遲等不到的時候，他才知道余子清走了。
他坐在桌前，望著搖曳的油燈，眼神有些復雜，內心里五味雜陳，最后，他的母親看到燈亮著，端著一碗米湖送進來，讓他早點歇息，不要累壞了身子，狗蛋的心里就更復雜了。
他以前可不知道，身為人，內心竟然能如此復雜，他完全無法描述。
他此刻就忽然有些理解，余子清得到了一些關鍵信息，怎么還能忍著不殺他，還給他一顆丹藥，第二天便干脆利落的離開了。
余子清竟然真的愿意讓他在這過一生。
“前塵往事，已隨風去，以前我覺得我不欠任何人了，現在看來，我好像欠的更多了。”
余子清一路南下，直奔南海而去。
他之前就讓老羊告訴其他院首，他已經南下，前往大島，給他們送珍貴的樣本。
他不能隨便亂放鴿子，得趕緊給送去了。
一個多月之后，余子清抵達南海大島，遙遙便看到天空中垂落的光輝，化作絢麗的光柱，越是靠近大島，靈氣濃度就越高，一直有源源不斷的靈氣逸散。
這里已經化作了一個巨大的靈氣之源。
余子清的飛舟靠近，立刻察覺到，至少有三個強者鎖定了他的飛舟。
余子清走到甲板上，露個露臉，那種被鎖定的感覺才消失不見。
還有一個強者樂呵呵的揶揄。
“你要是再不來，那些院首，就要親自去找你了。”
“回錦嵐山，采集了一點甘霖，耽擱了一點時間，有勞諸位前輩了。”
說著，余子清便丟出幾個小玉瓶。
“勞煩前輩，轉贈給其他前輩，我可得趕緊去哄哄那些院首了。”
有人接住了玉瓶，稍稍一感應，立刻有些驚喜。
錦嵐山的甘霖原液，哪怕每個人不多，可足夠留著保命了。
一瞬間，好幾個聲音跟余子清道謝。
這些都是那些院首的護道人，平日里很少管事，現在在這客串一下護衛。
大島的環境本來就好，現在更是天下有數的好地方，自然樂意在這里。
最重要的，院首們都在這做研究呢。
余子清見到那些院首，立刻拿出甘霖原液，每人三十滴。
“諸位前輩辛苦了，這些是送給諸位個人的，不算在經費里，權當感謝諸位這些年的辛苦。”
看到這東西，就沒人在意余子清放鴿子的事情，多等點時間，那也無所謂了。
至于余子清說，因為要采集甘霖，才耽擱時間……
高情商的說法是，大家都信了，還感謝余子清專門耗費時間準備這個。
當天入夜，余子清就被幾個院首堵著，都沒讓他去休息，將他帶到選好的地方。
這里是大島的東面，有一片相對平坦的地帶，開門的地方，就計劃在這里。
拿出箱子，放出來里面被封印的小車車陰魔。
余子清還沒用邪君教的方法做什么呢，這小車車陰魔只是察覺到附近的氣息，便跟瘋了似的，直接開啟了前往陰魔巢穴的門戶。
只是他身上的坐標，早就不是原來的陰魔巢穴了，而是那座廢棄的陰魔巢穴。
在進去之后，不多時，小車車陰魔便又從門里沖了出來。
出來之后，又想沖回去。
小車車陰魔眼神有些呆滯，還有些絕望。
那巢穴已經廢棄，它回去了也沒用了，可不去，外面又有這么多可怕的氣息。
余子清取出一枚玉簡，丟向了小車車陰魔，玉簡之中，一些特別的氣息，匯聚成一些只有陰魔才能理解的信息。
這是邪君給的，命令這個小車車陰魔，在這里做事，不用回巢穴了，它要是做不好，邪君就弄死它，再換一個。
開啟門戶通道成功，交給那些院首他整理的信息之后，余子清就不再多管了。
他身為開題人，題目已經寫好了，剩下的事他就不添亂了。
等到大家都忙起來了，余子清找到老羊，進入密室里。
“衛氏初祖這邊怎么樣？”
“還是那樣，你放心吧，他沒機會逃走了。
而且，他要么直接死在我們手里。
要么就是當做研究里的耗材，等著哪天被活活耗死。”
“呃？活活耗死？”
“這就是其中一個長期小課題，看看他所謂的不死不滅，會不會被活活耗死，極限在哪。”
“呃？你們開了多少附屬小課題了？”
“目前只有七十八個，大家一致覺得有價值，可以排隊的小課題，價值不高的暫且按下。”
余子清果斷閉嘴，他本來還覺得，不直接弄死衛氏初祖，只是切片了，是不是還有點便宜他了。
看來他還是太善良了。
以后詛咒人的時候，都可以用“祝你成為那群院首手里的耗材”作為最惡毒詛咒的代表了。
“那就好，你就在這里做研究吧。
我有個還未完善的計劃，以后需要你，還有這些院首配合。”
“什么計劃？”
“弄死某位老皇帝的計劃。”
老羊表情一凝。
“你知道什么了？”
“他就是大日凌空的直接幕后黑手，我是一定要弄死他的，只是需要一步一步來。”
老羊沒預想之中的暴怒，他沉默了好半晌，只是輕嘆一聲，沉聲道。
“你能冷靜處理就好，你不要沖動。
在十階路開之前，這么短的時間，不可能弄死他了。
我寧愿一直拖下去，再等百年，千年，五千年。
哪怕最終依然失敗了，我也不希望你因為這件事而出什么事。
我寧愿不報仇，也不想你出事。”
余子清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
老羊說出這種話，他都可以想象有多艱難，內心有多掙扎。
余子清伸出手，拍了拍老羊的肩膀，咧嘴一笑。
“我一肚子壞水，我知道怎么做。
放心吧，我肚子里的壞水都快溢出來了。
而且，我還年輕，我一定會比他更強，我也有底牌。”
“你真有辦法，在十階路開之前，將他弄死，還能兜得住后續？為了一個人，可沒必要掀桌子，不至于……”老羊有些震驚。
“十階路開之前，除非我瘋了，要跟他同歸于盡。
否則，沒什么可能了。
我也不會為了一個人，就直接掀桌子拉倒。
所以，我準備找個合適的時機，讓大兌歸來。
補全世界，開十階路。”
“你認真的？”老羊一臉認真的盯著余子清的眼睛。
“我認真的，而且，回歸時機，我已經選好了，計劃能不能進行，我要先去跟一些人談談。”
“誰？”
“先去跟新乾皇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