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要讓余子清挑選出來一個,他最喜歡的人。
他肯定毫不猶豫的選自在天。
簡直是業界良心,天魔翹楚,老震皇被分裂了,他也跟著分裂。
分裂出來的部分,雖然都是自在天,卻也是你過你的,我過我的。
這種方式好處很直接,誰也別想通過一個自在天,去弄死其他的自在天,哪怕是那個傳說中的天魔真名咒也不行。
保底的安全系數非常之高。
對于天魔來說,只要不是一次死的徹徹底底,那問題都不大。
但壞處么,自然也是有的。
每一個老震皇的封印里,自在天對世界的認知,都還保持在兩千多年前……
雖然正常情況下,兩千多年,對天魔來說,世界并不會有本質的變化,變的只是人來人往,修士換了一茬又一茬。
但問題是,如今世界的本質出現了變化。
余子清那是越看自在天越是喜歡,自己說不定還能用同樣的方法,再騙他兩三次。
而每一次,都是一次大餐。
一次難得的進補。
煉神的修行,實在是太難了,余子清確定自己走的主路,不會走岔路,都是慢吞吞的進步,慢慢的沉淀。
他難的是那條筆直主干上的分支,試探起來的時候,需要格外小心。
而其他煉神修士更難,他們難的地方是這條路的主干。
他們首先要保證的不是勇猛精進,而是要先保證不走錯路,不把自己玩死。
煉神出錯,性質可比煉氣修士嚴重多了。
煉氣出岔子了,輕點受傷,重了走火入魔,大部分時候,還是有希望搶救一下。
煉神修士出岔子,輕則神魂受損,重則魂飛魄散,連救都不用救了,直接開席吧。
這就是為什么散修里,幾乎都是苦哈哈和煉氣修士,很難見到散修里出一個煉神的強者。
幾千年來,煉神強者,還是散修的,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
而那些人,大部分也都是有大機緣,得到了傳承,起碼給他們指出一條有人走過的主干道。
像瑯琊院內的修道者,轉修煉神的修士,數量雖然不多,那比例也依然是普天之下最高的。
就是因為他們有先輩給他們試錯,很多地方,他們不用去走,就知道是錯的。
這些就是傳承,就是底蘊。
非時間沉淀,沒辦法得來的底蘊。
余子清自然沒有這種底蘊,所以他的煉神修行一直很保守。
只要確定主干道不錯就行,枝干等到境界高了,再慢慢的拓展就行。
最好是五階的時候去拓展四階的枝干,高屋建瓴之下,出錯的幾率自然會低很多。
此刻,看著被鎮壓在原地的右臂,余子清咧著嘴笑。
那右臂內魔氣涌動,血肉衍生,想要化出一具軀體。
很顯然,這個時候,這幅場景,自在天再蠢也發現被坑了。
而放著一個九階體修的右臂,他不可能不用,就直接拋棄右臂逃走。
多少還是得掙扎一下,弄不好還能反殺兩個,再從容逃走。
按照兩千多年前的情況來看,自在天的選擇沒有任何毛病。
鎮魔大陣的力量,將其鎮壓在原地。
余子清的囟門之上,一縷縷陰氣浮動,陰神從那里爬了出來,張著嘴巴,流著涎水,目中閃耀著血焰的光芒,死死的盯著自在天。
陰神出竅,去直接完成吞噬的任務。
自在天的身體,尚未凝聚出來,余子清便已經入魔,直接殺入到魔氣之中,一拳轟在那還在蠕動的血肉之上。
震動的力道凝而不發,在滲透到那些血肉每一個角落之后,才轟然炸開,力量從后方激射而出。
那只右臂掙扎著想要動,卻被死死的鎮壓在原地,自在天是動也動不了。
他只能先完成血肉衍生,凝聚出肉身之后,才能將力量延伸出來。
陰神蹲在半空中,手里幻化出一個盤子,一手無視魔氣,如同虛幻一般,探入到那右臂之中一撈。
便見一只還裹著醬汁的肘子落入到他的盤中,被其用手拿著啃。
“你到底是誰?”自在天慘叫連連,他終于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吃掉是什么感覺。
“我身份很多,不知道你想知道的是哪一個?”
自在天又氣又怒,哇哇大叫。
一個黑天妖魔,竟然會跟人族混在一起,還是倆人族的強者。
封不絕和襄王這倆蠢貨,到底在想什么?
他們怎么敢,怎么敢信任一個黑天妖魔啊。
這是瘋了么,區區兩千多年,這世界就變得讓他完全陌生了。
陰神正吃的開心的時候,動作忽然一頓,向著遠方望去。
余子清順著那個方向看去,又是有一絲一閃而逝,似有似無的窺視感。
又來?
那個家伙是跟我命里犯沖么?
茫茫南海,我們都深入到這么遠的地方了,怎么又能碰上那個家伙?
數十里之外,黑袍人比余子清還震驚,他一臉驚悚的環顧四周。
他都深入到南海這么遠了,怎么還能碰到那三個人?
而且他們還挖出了老震皇的殘肢,還帶了一個餓鬼。
這是要吃掉老震皇殘肢里的魔物?
這是發現了了不得的事情啊。
當他看到那個正在大快朵頤的餓鬼,回過頭看了他這邊一眼的時候,他心里便驟然一個咯噔。
壞了,他元神的傷勢太重,目光太過銳利,難以隱藏,這是被感應到他的窺視了。
他若是再早到半個時辰,他還可能有想法出手破壞一下。
到時候有魔頭控制的老震皇的殘肢在,他還有機會渾水摸魚,說不定能將錦嵐山的卿子玉抓走。
可現在,封魔大陣已經啟動,那個看起來不弱的餓鬼,已經開吃。
封不絕和襄王,完全可以騰開手了,他再做什么,可能會死的。
他最近也發現了,自從上一次被那個可怕的家伙,隔空瞪了一眼,元神當初被撕裂之后。
他的運勢似乎格外的差,干什么都不順利。
逃往大乾,本來應該沒什么事的,只要找到那位吳院首,拿到點修復元神的天材地寶,會很容易的。
可是好死不死的,卻在元神力量逸散的瞬間,正好被人發現了。
以至于瑯琊院都知道了,有個身份未知的受傷元神境到了大乾。
瑯琊院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說什么都要將他挖出來。
還公開喊話,讓他去瑯琊院,愿意給他可以修復元神的天材地寶。
他哪敢去啊,他的身份若是被發現了,他能活著進瑯琊院,可沒法活著走出來啊。
一路逃遁到南海,等著吳院首給他送天材地寶。
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
前些天他實在忍不了了,覺得姓吳的是不是在耍他。
悄悄靠近了一下大乾的疆域,稍稍探查了一下,才知道一個消息。
吳院首連院首職位都被裁撤了,現在深居淺出,人都沒有露過面,每位院首例行的教學任務,都沒有吳院首了。
吳院首被徹底拆穿了倒不至于,估計是有什么蛛絲馬跡,讓他不太好過。
那天材地寶,短時間內是別指望了。
更背的事還有。
從大乾出來,他曾推測過,有三日合一的大日子到了,千載難逢。
到時候帝流漿,普惠天下,他也可以順勢吸納一些。
那東西乃是月之菁華,陰極生陽的寶物,天生有啟慧開智,滋養神魂的功效,用來滋養元神,修復元神,自然也是可以用的。
說其是天材地寶,其實也不能算錯。
然而,他本來是打算找個沒人的地方,吸納一波帝流漿,先回口血,止住元神的傷勢繼續惡化。
誰曾向,那帝流漿剛剛落下,那傳說中鳥不拉屎,沒什么強者的南海。
就忽然不知道在哪冒出來一個強的離譜的家伙。
在那帝流漿尚未落下的時候,就已經強勢的將方圓近萬里的帝流漿強行匯聚。
他當場就嚇的轉身逃出了南海。
他全盛時期,以元神之力,頂多匯聚個千余里帝流漿。
而以他如今的狀態,頂多匯聚個三四百里范圍的帝流漿就了不起了。
就這,還是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
一路逃出南海,只能北上,右邊的大乾是肯定不敢去了。
那就去荒原吧,反正荒原的地盤很大,而且如今也是一個活人都見不到。
好不容易到了荒原,相隔萬余里,便看到天際之上,帝流漿匯聚成一個綿延數千里的巨大漏洞,一顆不剩的全部匯聚到錦嵐山的方向。
這人當場就麻了。
去什么去,他哪想到,錦嵐山也有這么大的氣象。
雖然他所在的地方,搶個幾百里的帝流漿,也不會影響到錦嵐山那邊的人。
可想了想,算了。
能低調就低調吧。
他前面所有生命歷程里,遇到的他完全惹不起的強者,加起來,都沒最近這些天遇到的多。
先被人碾壓,拐個歪進南海,又碰上一個完全惹不起的。
轉個身進荒原,又來一個大概率可以碾死他的存在。
所以最后,他就繞過了銀湖禁地的范圍,隨便找個犄角旮旯的地方,悄悄收納個十來里的帝流漿,稍稍穩住一下傷勢不惡化,恢復就不指望了。
他的運勢差到這種地步。
他覺得這是他的劫難到了。
他再怎么繞開銀湖禁地也沒有用的那種劫難。
第一次碰上封不絕和襄王,他生出的第一個念頭,是趁機抓走錦嵐山的卿子玉。
可是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他便嚇了一跳。
這是找死啊,他的狀態,哪來的勇氣去找封不絕和襄王的麻煩?
趕緊走。
這往哪走?
北上,大乾和荒原都是肯定去不了的。
往東去東海?算了吧,東海老龍王這幾年脾氣大的不得了。
前些年才將大乾的人一網打盡,殺的片甲不留,大乾屁都沒敢放一個。
他這種元神受創,也不敢表露身份的家伙,要是去東海,肯定被老龍王宰了下酒。
往西走更算了,當時那萬里帝流漿,尚未墜落就被人一窩端的駭人景象,到現在還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他死也不會去那邊。
那就只能繼續往南走,繼續往深海走。
他哪想到,到了這么遠了,還能正巧,碰上了封不絕一行人。
還窺視到了人家的秘密。
一瞬間,“取死之道”四個大字在他的腦海中熠熠生輝,生怕他注意不到。
這就是他的劫難。
另一邊,余子清向著黑袍人這邊望了一眼。
“有人在窺視我們。”
余子清話音剛落,就見自在天開始瘋狂的掙扎。
他沒有凝聚肉身,而是強行先凝聚出一顆腦袋,臉上帶著一絲驚喜,向著那邊一聲暴喝。
“快來救我!”
聲浪陣陣,伴隨著海風傳遞開來。
黑袍人隱隱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寒毛都炸立了起來,裂開的元神都在微微顫抖,心頭警兆大作。
“雷個死撲街,丟雷樓某啊,冚家鏟!想害我?”
一聲怒喝,黑袍人轉身就跑,元神里外溢跌落的力量,都被他用上,化作催動遁術的力量。
眨眼間,黑袍人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等到一路飛奔,狂奔出萬里之外的時候,他才停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心頭搖曳的警兆,才隨之消散了。
現在他萬分確定,就是他的劫難到了。
封不絕和襄王就是他的劫難。
那魔物也是他的劫難。
說不定那個卿子玉,也是他的劫難。
不然的話,絕無可能,連續碰到對方兩次,幾乎都快橫跨整個南海了。
在元神恢復之前,見到他們倆,自己就主動退避到三千里之外,絕對不要跟他們見面。
不然以他如今的狀態,再加上運勢極差,對方又是他的劫難,他絕對十死無生。
“呃……”余子清一臉愕然:“那邊發生了什么?我好像看錯了。”
“你好像并沒有看錯……”襄王懸在半空,同樣一臉愕然:“我看到一個強者,他的遁法極為精妙,瞬息之間便有數十里的距離,幾個呼吸,便超出了我的目力極限,只看到一道流光飛馳而過,應該是個九階強者吧?”
“好像是吧,可能是路過的,不小心的向著這邊看了一眼吧?”
封不絕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有些不太自信。
因為自在天似乎是認識那個人,拼盡全力在封魔大陣里掙扎,也要喊出一聲,讓那個人來救他。
只是出乎意料的,那個人,跑的好快啊。
好像還罵人了,他聽不懂罵了什么,似乎是乾南某地的方言,不過他大概能明白,那個語氣說出來的話,應該不是什么好話。
自在天也愣在了原地,被余子清的陰神,擰掉了他的天魔頭顱,他都沒吭一聲。
“自在天,剛才那個是誰了?你認識的吧?”
自在天一聲不吭,也放棄了抵抗,躺平了任由陰神啃食。
“自在天,這可不像你啊,往日里,不到最后一刻,你都是拼盡全力掙扎,不放過任何一點希望的。”
余子清大為好奇,這事不太對。
他跟自在天打過不止一次交道了,這家伙是個什么性格,他還是很清楚的。
那種臨死了都要吐你一口痰,死也要放兩句狠話。
現在竟然躺平了,狠話都不說一句了。
余子清還怪不適應的。
“那個家伙,元神遭受重創,他敢來,他就死定了,他不來,趕緊跑才正常。
你怎么看起來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讓我猜猜,你都在這里兩千多年了,相隔數十里,他只是看了一眼這邊,你便能將他認出來。
兩千多年前,你便認識他了吧。
你還能叫他來救你,那你也是跟他一伙的,對吧?”
自在天卻連腦袋都不再凝聚出來了,直接裝死,就是不回余子清的話。
“看來那個團伙,時間也非常久遠了,一直隱藏著。
你別裝死了,那個黑袍人的團伙,早在前幾年就已經暴露了。
他們在洞天里下毒,綁架印家的人,拓展深淵裂縫,干的事可不是一般的多。
如今看來,當年老震皇的事情,還有你這個天魔。
都有他們在插手,他們這手伸的可真夠長的啊。
不過你現在好像被他們拋棄了啊,自在天,你在這裝死,有什么用啊。”
任憑余子清怎么說,自在天卻依然在裝死,甚至為了不被余子清看出來什么,他甚至都不愿意再凝聚腦袋,連表情都沒有了。
一旁的封不絕,面沉似水,封印二姓,同氣連枝,有人對付印家,那就跟對付封家沒有什么區別。
他也想知道,背后的人都有誰。
一旁的襄王,眼中更是殺機四射。
他強忍著怒氣,強忍著質問,一言不發。
他知道,天魔是什么都不怕的,哪怕此刻要死,也是不怕的。
他再怎么做,也不可能從天魔這問出任何消息。
他只能相信余子清,起碼余子清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余子清眼看自在天躺平,甚至還一副只求速死的鬼樣子,到也遂了余子清的愿。
他的陰神吃太快的話,是沒法完全消化完的。
若是封魔大陣的力量消耗太過激烈,哪怕用的材料更好了,三天也就是極限。
三天之后,余子清就只能拔劍,浪費掉沒吃掉的部分。
可若是被鎮壓的魔物,如同現在的自在天這樣,直接躺平了,根本不掙扎,那這個時間,起碼可以拉長到十天。
那這一次,余子清就再也不用拔劍,可以讓陰神慢慢吃,慢慢消化,一點都不浪費了。
余子清沒有再逼迫自在天,讓陰神慢慢吃。
等到七天過去,感覺吃的差不多了,自在天這個時候再怎么掙扎,封魔大陣也足夠用了,余子清才繼續道。
“自在天,你要是不想說跟你們團伙有關的事情,那我就不問了。
我想問問你有關你自己的事。
你除了隨著老震皇,一起被分裂的這些部分之外,別的地方,你還有你的一部分存在么?”
那只右臂依然很安靜,自在天持續性等死。
“不說算了,我給你算一算啊,南海的右臂,銀湖的軀干,荒蕪洞天的右腿,東海的左腿,大離的左臂,再加上最后剩下的那顆腦袋。
哎呀,我用同樣的辦法,都騙了你第五次了。
每一次你都單純的像一個兩千多年前,從來沒長大過的孩子。
每一次你都是非常配合我,安安靜靜,生怕弄出什么大動靜被人發現了。
直到每一次我們慢慢準備好封魔大陣,打開封印的時候,你才像是個失望的小孩子,只會撒潑,大吼大叫。”
余子清說的很慢,臉上還掛著微笑。
封不絕面沉似水,全程裝透明人。
一旁的襄王,倒是有些尷尬,但尷尬的不是覺得余子清在這明目張膽的忽悠人。
而是他覺得,那句單純的像個兩千多年,還沒長大的孩子,就像是在說他。
他明知道跟他沒關系,可主動代入一下,還是感覺挺尷尬的。
他就做不到余子清這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忽悠一個天魔。
他身為一個純粹的煉氣修士,能距離一個天魔這么近,已經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
那布滿鱗甲的右臂上,魔氣微微涌動,自在天可不像表面上那般平靜。
他快破防了。
“說說唄,自在天,你除了這六部分之外,還有別的部分在么?
看,你好像也不像你想的那般平靜。
我想應該是沒有了吧?
畢竟你當時要對付的,乃是當時的震皇,九階體修,又有大震國運加身。
入魔之后,近乎半只腳邁入十階門檻的體修。
哪怕對天魔的抗性再弱,那也不是一般的九階修士所能比擬的。
所以,我猜啊,我只是隨便猜猜,毫無證據,你別在意。
我猜你當年對付老震皇的時候,也是要拼盡全力的吧。
所以你只分化出了六個部分,對吧?”
余子清瞇著眼睛笑著,盯著自在天的反應。
“你已經是我騙到的第五個部分了,現在就差最后的腦袋了。
也就是說,等到第六部分被吃掉,你就會徹底消失。
從此之后,世上再無一個叫自在天的天魔。
想想還怪可惜的。
你稍稍給點反應,來,說句話,我是真心舍不得你死啊。
這世上,只有我,只有我不想你自在天徹底滅絕,你死絕了,就沒得吃了。
我吃過陰魔,吃過病魔,都還行,還有連干糧都算不上的妖魔,一群垃圾,看著就反胃。
唯有你,一個人便是一桌子大餐,一個人便囊括了所有的口味。
我是真心舍不得。
要不,你跟我合作吧,我留下你第六部分,我只吃一半。
給你留一半讓你繼續壯大,你每一年,不,每十年好了。
十年你給我吃一半,我就保你不死,不滅絕,如何?”
隨著余子清慢條斯理,滿臉真誠的商量,那斷臂的斷口上,只有一點點隱而不發的魔氣,還在小幅度的波動,顯示自在天快要氣炸的心情。
但余子清卻敏銳的察覺到,自在天好像比之前,越來越平靜了。
他垂目思忖,回憶著他說話的時候,自在天的反應。
說道騙了自在天五次的時候,自在天都快氣炸了,馬上就要忍不住了,心態都快崩了。
可是也是從這里開始,他怒氣勃發之后,反而越來越平靜了。
他胸中的怒氣,最強的時候,不用赤猿幫忙,余子清都能清晰的感應到,那是一種想要把余子清千刀萬剮,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強大意念。
怒氣近乎要燃燒起來了。
只要余子清給一點小火星,自在天就會當場燃燒起來,用怒火燒他。
“你以為你不說話,不凝聚出腦袋,沒有臉,我便什么都察覺不出來了么?
你也算是個生靈啊,哪怕沒有肉身,沒有神魂,但你奪了肉身,你便也是一個擁有七情六欲的生靈。
有些事,你想瞞是瞞不住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找到老震皇的頭在哪?
所以你根本不怕?
我們的確不知道老震皇的頭被封印在什么地方,不過,你給人當狗的那個團伙,最近已經露頭了。
我猜,當年老震皇的頭,就是你的主子帶走封印,對吧?
我知道找誰,那就一定有線索,可以找到老震皇的頭。
到時候,自在天,你就死定了,你會死的徹徹底底。”
余子清說到這,那斷臂之上,血肉衍生,飛速的凝聚出自在天的腦袋。
他陰著臉,眼中怒火和殺機交織,死死的瞪著余子清。
“你永遠也別想騙我第六次了!”
“啊對對對。”余子清敷衍的擺了擺手:“我知道啊,你不必主動冒頭,來告訴我這種話,沒什么意思。”
余子清當然知道啊,因為第一次遇到老震皇右腿的時候,余子清就沒騙自在天……
第一次騙了自在天的時候,就已經是找到老震皇軀干的那次了。
同樣的招數,余子清撐破天了,也只能騙五次了。
自然沒有第六次之說。
余子清越是敷衍,越是覺得自在天說的對,自在天反而覺得余子清這態度,就是打定主意再用同樣的招數騙第六次了。
“你永遠別想!別想!發你的夢吧!”自在天陰著臉低吼。
“恩,你說的對。”余子清繼續敷衍。
眼看自在天冒頭,他指了指一旁的封不絕和襄王。
“很多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再給你介紹一下。
封家主,你認識,因為你背后那個團伙干的事暴露,現在封印二家,都要對付他。
你也是那個團伙養的狗,所以,自然而然的,襄王也要跟你的主子不對付。
而牽扯到老震皇,當今震皇也會不遺余力。
而我,代表著錦嵐山,那里有數百萬的餓鬼,每一個都是以魔念為食。
而且我不信你背后的主子,這些年來,都沒對大離做什么,我也認識大離的太子。
哦,你可能不知道,大離當今太子是個女人,而且年紀輕輕就是九階修士,她繼位是遲早的事情。
很不巧的,我只需要挖出來你們對大離做的事,大離也會跟你們不對付。
更不巧的事,你們之前做的某件事,惹了大乾最大最強的那只瘋狗,他現在已經咬人了。
我實話告訴你,天上地下,都無你們容身之所。
逃入深淵就是你們唯一的結局,而你們去深淵,那更好了,我家大哥正愁沒樂子呢。
我告訴你,我要做的,只是打著絞殺你的名義,稍稍逼迫一下你的主子。
你來說說,他是會把你這個魔頭丟出來,平息眾怒,還是為了你死扛到底?
所以,你哪來的自信?
嗯?”
余子清站在那,單手負背,腰桿挺直,冷眼俯瞰著自在天,眼神堅定,滿臉的自信,語氣不容置疑,一言一行,便仿若將大勢大局都掌握在手中。
自在天終于開始閃躲了,他在余子清這個區區五階修士身上,感覺到了可怕的壓迫感。
不親自動手,也能把他玩死的那種壓迫感。
他不知道這兩千年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很顯然,他知道,余子清說的很多事情,他都未必知道。
可從那字里行間,他卻明白,余子清不是在誆他的。
余子清伸出手,觸摸著那些魔氣,身體自然而然的入魔,可是他的面色卻毫無變化。
“我說我是這世上,最不舍得你死的人,可不是一句空話。
你要是徹底死了,我去哪再找一個天魔吃啊。”
感應著余子清身上的魔氣,自在天是真信了余子清說的話。
入魔到這種程度,還能一絲魔念都沒有,一點變化都沒有,放到兩千多年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同樣,兩千多年前,也根本沒有餓鬼這種古里古怪的鬼東西,竟然可以吃天魔。
事實擺在眼前,比什么都管用。
自在天沉默不語,陰神還在自顧自的吃,慢條斯理的慢慢吃慢慢消化,這頓大餐吃的太爽了。
余子清不再說話,自在天在那一個人沉思,思緒不斷的變化。
他當然不想死,余子清一口一個主子,一口一個狗字,他不會在意這種羞辱,卻也明白,事實還真的差不多。
除了他自己之外,哪怕同為魔頭,其他的魔頭也不會在意他的生死。
被逼到絕地的時候,無論是誰,若是能將他拋出來,就能化解危機,那無論是誰都會這么做的。
這的確是大實話。
哪怕他知道余子清只是為了套話,可話都說到這了。
哪怕他其實也知道,余子清說不舍得他死,也是放屁。
他也的確得為自己考慮了 良久之后,自在天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想從我這里知道一些事,但是兩千多年都過去了。
你不用白費力氣了,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要殺就殺吧。
你以為我跟人合作的時候,那些會信任我么?
我甚至都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誰。”
“前幾天那個人,你一定是認識的吧?”
“認識,是沒錯,我見過他,他元神遭受重創,如同黑夜里的明燈一樣。
他只是看過來一眼,我便能認出他了。
可你也看到了,他轉身就跑了。”
余子清點了點頭,轉頭給陰神示意,讓他吃慢點,話還沒問完呢。
“那你知道什么?”
“你能給我什么?”
“我什么都給不了,我說能給你的,你肯定也不會信。”
“這話倒是實話。”自在天點了點頭:“那我憑什么告訴你一些事?”
“也對,你其實告不告訴我,都一樣,你已經告訴我很多事情了。”
余子清笑了笑,獲得信息,可未必非要靠盤問才能得到的。
比如,他現在就知道,自在天是跟人合作的,而且互相之間的不信任,也是正常的事情。
那合作的內容,便是雙方在不信任的基礎上,依然能合作,到了如今這個局面,自在天依然不愿意說很多東西。
寧愿守著秘密去死,這肯定不是損己利人。
而是那合作的內容,是他寧愿去死,也不愿意說出口的。
到底是什么東西,才能讓一個天魔,做到這一步?
那只能是對天魔來說,更大的利益。
“我就最后一個問題,跟其他人無關,只跟你有關的。”
“你先說說。”
“你的夢想是什么?”
“夢想?這是什么東西?”
“就是你做夢都想要得到的,想要做到的事情。”
這話把自在天問住了,他愣在那里,訥訥好半晌,完全沒料到余子清會問這種問題。
他思忖了片刻,搖了搖頭。
“沒有夢想。”
“恩,懂了。”
他的夢想,是不能說的,不能告訴他們。
也有很大概率,是自在天跟那些人合作的內容有關。
余子清對陰神點了點頭,陰神伸出手,化作虛無一般,探入那布滿鱗甲的右臂里,將自在天最后殘存的一部分抓出來,一口塞進了嘴巴里。
下一刻,陰神的肚子微微隆起,挺著個大肚子,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余子清的囟門。
而余子清也拿出了魔氣桶,開始收攏右臂上逸散出的魔氣。
塵埃落定。
以后有機會的話,搞清楚一個天魔,最想要的是什么。
弄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多問題的答案可能就會自然而然的浮現了。
天魔被徹底吞噬,老震皇的右臂,沒等他復蘇,便將其裝入到一個箱子里,襄王將其帶著。
這次的收獲很大,除了陰神沒有一點浪費的吃掉了一個天魔,余子清也從自在天這,獲得了很多信息。
尤其是那個黑袍人出現,自在天喊的那一聲,最為關鍵。
當然更關鍵的,是那個黑袍人跑了……
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黑袍人怎么說也是一個元神境強者。
哪怕元神被撕裂,只要肯出手,還是有不小的希望,從這里救出自在天的。
封不絕也好,襄王也好,都不是煉神修士。
在面對一個陌生煉神修士的詭譎手段時,他們還真的未必能扛得住。
他們能扛得住,余子清也扛不住。
就算沒有隕落的風險,那家伙只是來搗亂,也有很大的機會,讓自在天跑了。
除了封魔大陣,就算是余子清,也未必能讓自在天一點都逃不掉。
所謂的天魔解體秘法,人用起來,哪有天魔自己用起來順手。
本來余子清都打算逼不得已的時候,直接搖人。
他哪想到,那個黑袍人逃的可真是快。
那遁法施展的,比之暗影司的暗影大遁,都毫不遜色。
余子清想要搖人,估計都沒有那家伙逃的快。
“接下來要去印家么?”封不絕問了句。
他這次收獲頗豐,有了天魔這個把柄在,只要查出來是誰綁架印家人。
那到時候只需要封印二姓搖旗吶喊,就一定會有很多人站出來。
誰跟天魔勾結在一起,誰便是犯了最大的忌諱。
當然,余子清忽悠天魔說的那些屁話不算。
余子清這話,說給誰聽,誰都不會信的,甚至天魔都不信,余子清自己也不信。
“還是先休整一下吧。”余子清斟酌了一下,搖了搖頭。
他的陰神剛剛吃撐,保持著吃撐狀態好幾天了,一直都是硬塞。
他需要沉淀一段時間。
當然,這個只是次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大家都沒空的。
“封老哥還有一個封印,需要去看一下,也需要重新找一個鎮壓之地。
這些都是正事,應該都很忙的。
而且印家半年前經歷巨變,如今也需要印家主在印家坐鎮,肯定是走不開的。
我們要是去,印家主肯定會答應。
那我們就更不能去了,起碼在印家徹底穩固下來,恢復元氣之前,我們都不能去提這件事。
誰知道印家到底還有沒有什么隱患沒有拔出來。
再加上印不四大開殺戒,估計對其不滿的人也挺多的,印家主若是不在,那……”
“卿兄弟說的對,也不急于一時了。”襄王趕緊插了一句話,他作為家屬都這么說了。
封不絕便點了點頭。
“說的也是,最近的確不太合適。”
他和印不三,的確都挺忙的。
這一次來南海,也的確是不得不來,順便一起辦了。
要不是一起來,他一個人還真的搞不定老震皇的封印,自在天也肯定逃了。
現在也算是解決了老震皇的封印,還剩下最后一個封印物,他得去檢查一下,順便帶走,換個地方鎮壓。
從深入南海的地方,一路向東,到了南海與東海交界的地方,確定的位置之后,封不絕落入深海之中。
片刻之后,襄王看了看海面之下。
“下面的動靜有點大,要不,我們去看看?”
“恩。”
兩人一起落入海中,一路到了海底,發現一條海底的巨大裂縫里,有大量的氣泡正在遠遠不斷的涌上來。
那裂縫之中,還有一絲絲灼熱的力量在蒸騰。
兩人趕到地方,就見海底巖漿靜靜的流淌著,封不絕眉頭緊蹙,控制著一口不斷震動的冰棺,從那巖漿之中拔出來。
“需要我怎么做?”襄王問了一句。
“斬斷巖漿的流動,這里的封印也出問題了。”
襄王二話不說,伸出手化作手刀,一擊斬出,將那不斷匯聚而來的巖漿河流斬斷,讓其流淌向其他方向。
慢慢的,那個冰棺附近的巖漿,開始慢慢的凝結,化作黑曜石。
一直賴在巖漿里不出來的冰棺,也被封不絕拔了出來,給其重新施加了封印,將其化作一個白色的光球,落入到一個金屬盒子里。
“多謝了。”封不絕拱了拱手。
“無須客氣。”
兩人沒有問那冰棺的事,封不絕卻主動開口了。
“這個東西,就沒什么不能說到了,襄王估計也聽說過。”
“我聽說過?”襄王想了想,沒想到到底是什么東西,才需要以那口冰棺為封印,還要鎮壓在東海和南海洋流交界的地方。
“一千多年前的那頭魃。”
“哦,有印象了,原來是封家主將其封印的。”
“是我封印的,不過,看樣子似乎已經有人知道了這個東西被封印在此處了。”
封不絕目光掃過海底裂縫里涌現出的巖漿。
那魃,乃是稀世異類,不知存在了多少年,肉身強橫之極,比之九階妖神的肉身,都不差什么。
這事還跟龍族有點關系,當年有一個龍族,跟魃肉身相搏,交戰月余,不分勝負。
最后引天火灼燒,誰想到,卻引來大雨磅礴,連下三月,淹了不少地方。
最后不得已,才請來了封家的人,將其封印了鎮壓。
封不絕當時想要將其鎮壓在銀湖的,那里其實是最適合不過的。
不過,銀湖內的生靈,不太高興,說什么都不讓封不絕將魃這種異類鎮壓在那里。
有這個跟銀湖相沖的東西在,說不定會引來不可知的變化。
最后沒轍,封不絕只能將其鎮壓在東海與南海交界的地方。
這里人跡罕至,加之南海暴風暴雨,終年不休,而這里還有一條深海大裂縫,其內寒氣極重,不見天日,也挺適合鎮壓魃。
但現在南海恢復了平靜,這種東海和南海交界的地方,必然會變成生機最旺盛的地方。
生機匯聚,生靈自然會越來越多,到時候揮灑來的生靈鮮血,自然也會更多。
說不定就給了魃脫困而出的機會。
但那個只是以后。
如今,似乎已經有人找到了這里,在這里引出了地底的火山巖漿,將冰棺放入其中。
想要靠著天地之力,靠著堆時間,來慢慢的崩碎封印,融化掉那冰棺。
封不絕在此處探查了片刻,察看殘留的痕跡,思索到底是誰,有這種大手筆。
余子清來到那源源不斷涌出巖漿的地方,伸出一只手探入巖漿里,細細感應了片刻,也有些震驚。
下面好似一口井,斷口平滑,深入地底十數里,顯然是有人能在海底,一擊擊穿了地表,直通地下火脈。
封不絕眉頭緊蹙,細細查看。
“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而我十年前,來此處探查的時候,還沒有的。
十年前,有人跟著我來到此處,做了這件事。
要不是南海出現異變,我可能要二十年后才會再來一次。
三十年的時間,差不多是足夠那魃脫困了。
就是不知道,誰要做這件事,魃脫困了,對大家可都沒什么好處吧。”
“封老哥,你知道,有誰能做到這些么?”余子清指了指那口巖漿井。
“力量控制的如此之好,很大可能是一個劍修,而劍修之中,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其實不少的。”封不絕搖了搖頭,毫無頭緒:“算了,我們先走吧,以后再說。”
封不絕和襄王上浮,余子清的一只手探入到巖漿里,細細的再次感應了一下,記下了那里的痕跡,也跟著上浮。
最近的確是多事之秋,封家的兩個封印都出了問題,而出問題的原因,卻都跟南海的變化沒什么關系。
反而是因為南海的變化,才能讓他提前發現問題。
本來余子清還想說,是不是有人想針對封家,是不是也是那個藏頭露尾,存在了很多年的勢力干的。
畢竟,這魃,若是脫困,最先要對付的,估摸著就是封家。
而且,有人能在封不絕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跟蹤他,卻不被發現,那距離就不能太近。
后面在封印地動手腳,也不被發現,動靜不能大,卻要做到這些,實力就不能太弱。
余子清想了想,沒有再說什么。
因為他覺得,封不絕似乎已經知道是誰做的這件事,他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而且這件事,大概率也跟最近的事,沒有什么關系。
余子清沒問,跟著眾人離開了南海。
全程當工具人的襄王,跟二人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他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而且,他也覺得封不絕有話沒說,可能是他在,封不絕不方便說。
跟他爹無關的,襄王就毫不在意了,主動離去。
等到襄王走了,余子清和封不絕向回走的時候,封不絕嘆了口氣。
“你不用猜了,這件事,肯定跟那些人無關的,我也大概知道是誰做的。”
“方便么?”
“跟你說沒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不太方便讓襄王知道而已。”
“要是跟最近的事,無關,老哥你還是別說了,我覺得,知道的太多不好。”
余子清也不太想聽。
他算是看出來,這事肯定很麻煩。
而且不方便讓襄王知道,那一定是牽扯到三神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