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的海很深,下潛了數千丈,周圍已經是一片黑暗,海中除了背景噪音之外,已經沒有任何的聲音,海面之上的轟鳴,也已經盡數被海浪涌動的聲音壓制。
黑暗、死寂,
如同下方有一張血盆大口,等著吞噬上面的一切。
等到下潛到萬丈深以下的時候,包裹著眾人的深藍色氣泡的表面,便開始浮現出一層層漣漪,氣泡也是顫抖,旋轉,
削減這里的龐大壓力。
“還沒到么?”
“沒這么快的,
妖神墓起碼在萬丈以下的海底,
只是這個深度,就能杜絕絕大部分的修士。”
在這里,要是出點意外,那可能瞬間就會被擠壓而死。
余子清可以清晰的感應到,外面的癸水之氣在削減,而壬水之氣卻在增加,有一滴滴深藍色的海水,匯聚在普通的海水中間,那些水滴只是輕輕撥動一下,掀起的暗流便極為明顯。
“那是最典型的一元重水,一滴便有百斤,在深海之中,
經過長時間的壓力,壬水之氣與癸水之氣匯聚,慢慢形成的寶物,外面是一滴難求,
可是這里卻隨處可見。”
老羊給解釋了一句,
盯著余子清著重叮囑道。
“不要手賤,不要拿,這里的平衡很脆弱,若是在一元重水之中掀起波瀾,我的深海避水訣,可擋不住,你的金水陰遁也未必能扛得住,至于樓槐,他沒肉身都會被活活鎮壓死。”
老羊操控著水泡,小心翼翼的避開沿途遇到的一元重水,繼續向下潛行。
等到的感應到海底的存在,俯瞰下去的時候,甚至發現了蒙蒙微光,看到一層顯現成黑色的水層,鋪在海底,仿佛下面還有另外一片海洋,這里只是海面。
“到地方了,再提醒你們一句,不要手賤,尤其是海底的那層黑色的海水,不要觸碰。”
氣泡懸在距離海底十丈的地方,
緩緩的橫向飄動,
再次飄了數十里之后,便前方有點點幽藍色的光輝,照亮一小片范圍。
一片沉入海底的恢弘宮殿群,就這么靜靜的佇立在那里。
一頭頭身長十數丈的鮟鱇魚,靜靜的飄在那里,那點亮這里的幽藍色光芒,便是它們頭上的燈籠。
那些鮟鱇魚似乎感應到了什么,一起緩緩的轉過身,幽藍色的光芒,也慢慢的照亮了這邊,一顆深藍色的氣泡,靜靜的飄在那里。
“老羊?”
“不用動,不用理,樓槐,發散一點點魔頭的氣息出來。”
樓槐站在原地,打了個嗝,一縷黑氣飄出,慢慢的滲透出深藍氣泡。
隨著那一絲魔氣逸散出去,那些感應到魔氣的鮟鱇魚,身上的皮膚便如同風化了一般,無聲無息的消失,只留下一副散發著死氣的骸骨,靜靜的飄在那里。
它們緩緩的轉過頭,繼續維持著最初的樣子,照亮宮殿群,照亮宮殿周圍。
氣泡無聲無息的飄向了宮殿群,再也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余子清回頭看了一眼,暗暗搖頭,以傳聞之中那惡龍的行徑,他的陵寢周圍,怎么還可能有活著的生靈。
那些深海鮟鱇魚,身上已經一絲血肉都沒有了,估計是死了,還要被惡龍壓榨,在這里當路燈用。
氣泡順著大殿的正門,緩緩的飄向里面的黑暗空間。
下一刻,便見周遭環境突變,黑暗之中,亮起了燭火,入目一條寬闊的大道,兩旁一尊尊不同種類的海妖骸骨,手捧萬年燈,照亮附近的一切。
這里不見半點海水,前方石柱如林,一根根巨大的石柱,沖天而起,頂起了天穹,而天穹之上,便似鏡像翻轉的海面,在天空之上靜靜的流淌。
“這里就是他的陵寢,他效仿了先賢,將一個荒蕪洞天,強行煉入了他的宮殿之中,以一個洞天來當做陵寢,可惜,也只是學了個表面。
上古的先賢,選擇一個洞天當做陵寢,最初的初衷,只是因為不想影響到其他的后輩族人。
因為他們之中有些人太強了。
強到生機斷絕,意識也不會消散,有些先賢,甚至強到自己都無法埋葬自己,只能找個洞天封閉起來。
若是安葬在外面,他們死后產生的滔天死氣,足以將數千里之地化作死域。”
老羊看著眼前的一切,如此說道。
余子清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位落歌天君,死了這么多年,也依然還能再次蘇醒。
哪怕意識陷入沉睡,他逸散出的死氣,都沒有失控,而是環繞在他身邊,載歌載舞,托著他的尸身,巡游整個陵寢洞天。
如今聽老羊這么一說,余子清這才察覺到,那位落歌天君,生前恐怕會非常強。
強到死后,自他身上逸散出的力量,都不會失去掌控,殘留的意見,都能被動影響到那些死氣。
若是落歌天君身上的死氣自然逸散,恐怕當初的哀思洞天,早就成了純粹的死域。
當時在哀思洞天的時候,余子清還沒覺得有什么,以為死氣不會彌漫到整個洞天,是正常操作。
可是如今,來到了惡龍的陵寢。
感受著這里彌漫每一寸空間的死氣,那些死氣充斥著死寂,而且還帶著侵略性,對于生靈極其不友好。
有了對比,余子清便清晰的察覺到差距了。
那種乍一看不起眼,實際上卻是本質上的差距,拍馬也追不上的那種。
難怪老羊說那惡龍廢,以那惡龍的身份和血脈來說,他是有點廢物了。
不但實力僅僅比下限高一點點,做人也做到左邊的人族看他不順眼,右邊的海族、妖族、龍族,統統都看他不順眼。
死了還要被人下套,不讓他有機會再來一世。
混到這份上,簡直絕了。
余子清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混的比魔頭還慘的家伙。
“這個石林洞天,屬于天然的迷陣,走的時候都小心點,若是一不小心走散了,不用擔心,往最里面走就行,那惡龍沒那么快回來的,其他的東西,對于你們來說,問題不大。”
老羊拿出兩枚玉簡,給了余子清和樓槐一人一個。
“這里面記錄著一些東西,可能不是很準確,但總好過一無所知……”
這邊剛說完,老羊向前邁出一步之后,人便消失不見了。
“老羊?”
余子清一驚,連忙跟著邁出一步,可是他還在原地,老羊卻不見了。
余子清閉上眼睛,陰神都睜開了眼睛,感應全開,陰神加肉身,才隱約感應到,這里有一些波動,而且是自然而然,完全融入到本身環境里的變化。
這就是老羊說的天然迷陣,問題不大?
再看了看手里的玉簡,余子清陷入了沉思。
“樓槐啊,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老羊是故意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樓槐斷然否認。
雖然他也覺得那位羊伯,就是故意的。
他不只是能察覺到這里的天然迷陣,甚至還能捕捉到迷陣的變化。
他就是故意被卷入其中,然后讓自家大哥去歷練。
當然,身為一個有理想的魔頭,他是斷然不可能在自家大哥面前,說大哥家長輩的壞話的。
尤其是那個看起來是羊妖的羊伯,著實有點可怕。
而且,樓槐也能感覺到,老羊不是太信任他。
現有的那點信任,也只是信任自家大哥而已。
“不可能么?”余子清琢磨了一下,越想越覺得可能,但是考慮到老羊也不是萬能的,也不是不可能。
“絕無可能。”樓槐的語氣依然堅定。
“那我們也走吧,先往里走。”
余子清飛速的掃過玉簡的內容,內容不多,連地圖都沒有,最有價值的那句話,老羊已經給他說了。
天然的迷陣,更像是一個迷宮,但是想要去最深處,只需要悶頭往前走就行,再怎么迷失,也總會走到最深處的地方。
余子清靜靜的感受著這里的韻律波動,時間長了便感覺到了一種和諧,仿若天地自然的韻律,這便是天然陣法特有的東西。
危險感應都會被削減,而且威能可能還更強。
順著大道向前走去,走出了數十步,余子清便驟然感覺到樓槐消失不見了。
他回頭望去,樓槐不見了,而后方的景象,也不再是進來的那條大道。
而他前方,卻依然還是原來的大道,就好似大道無聲無息的斷開了。
仔細看了看,才發現前方的石柱已經有略微的不同了,很多石柱都稍稍變了點方位。
細細感應韻律,一絲微弱的不和諧出現了。
余子清閉上了眼睛,他的陰神也再次閉上了眼睛,他要根據那最純粹的感應,去融入這片天地,感受那種韻律。谷螮 他的腳步時快時慢,頻率步伐,也在盡可能的跟上韻律。
壓制著修為,沒有急功近利的晉升,無形之中的好處,就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來了。
他對身體的掌控,已經在無形中提升了很多很多,七百二十個竅穴內的氣血奔涌,也跟他的腳步和身體,開始跟隨著韻律來起舞。
他就像是孤身一人,在這片天然的迷陣之中起舞。
一個轉身,一個后退步,身形便會消失在原地,出現在另外一個地方,閃爍的頻率開始慢慢的跟上了這里的韻律。
然后,他感受到那一絲一閃而逝的不和諧在哪了。
就在最中心的地方。
睜開眼睛,身體也腳步卻沒有停止,這一刻,在他的眼中,看到的便不在是沖天的石柱林立,除此之外,便是一片荒蕪和死寂的洞天。
他看到了那些石柱,將整個洞天,都劃分成了一格一格,大圈套小圈,層層疊疊,如同一個復雜的羅盤。
而現在羅盤上的每一格,時時刻刻都在保持著運轉,按照既定好的規律,有的正轉,有的倒轉。
還有的小格,還會與對應的格子,不斷的對換位置。
而他也數不清楚,這里到底有多少個圈,正是這種復雜的空間變化,讓這里化作了一個天然的迷陣。
他現在正跟隨者韻律起舞,每一步,都正好踏在兩個格子中間的地方,起落跟隨,才能正好看到這種景象。
他看到了老羊的身影,在一個個格子里閃爍,速度極快,目的明確,此刻已經到了這片迷陣的核心。
幾個呼吸之后,便徹底失去了老羊的蹤跡。
好吧,老羊就是故意的。
不然他不至于這么頭也不回的沖進去。
樓槐的蹤跡,他沒看見,只能確定,的確還在這里。
而跟著,余子清便又發現了一個人的蹤跡,那個人的速度也很快,正在全力沖刺,可惜,他被卷入迷陣之中,想要莽到核心的部位,還需要一段時間。
余子清沒太過關注,他沉浸在這里的韻律之中。
他的養身積累,煉體積累,七百二十個竅穴,才得以讓他得到這種機緣,他不想浪費。
以天然陣法,演化出的步法,足夠讓他受益無窮。
他一步一步的走過這座天然陣法的每一個小格,等到他重新回到了最初的地方,看到那條大道再次出現的時候。
一曲天地的韻律,也在此刻,重新開始了重播。
余子清睜開眼睛,他的肉身已經起舞了一曲,記沒記住不重要,他的陰神已經將所有的東西,全部記下來了。
以后可以慢慢研究。
而且,他也感覺到了,這只是一個人為的天然迷陣,那略微一絲的不和諧,就是人為的痕跡。
一曲結束,到重新開始的那一點,便是破綻。
一定有一個地方,有一個一模一樣,完全天然的迷陣,沒有那一絲破綻。
而這里的,肯定不是那個惡龍整出來的。
以那個惡龍的鬼樣子,他哪來的本事,復制一座天然的迷陣。
睜開眼睛,他已經在迷陣里,感應不到其他人了,可能全部都進去了。
余子清也邁開步伐,順著韻律,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他走的每一步,都不是多余的,看起來還在跟隨著每一個小格子閃爍,實際上,走的就是一條直線。
只會一炷香的時間,他便走出了石林。
前方是一大片黑暗的空間。
一步邁出,眼前的黑暗,驟然放亮。
周圍傳來了喧囂聲。
余子清瞇著眼睛,那刺目的光輝,慢慢的消散,他才看清楚。
他的身旁,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人,或者說是妖、海族。
人身魚尾的鮫人。
腦袋占據半個身子,形如鯊魚的大妖。
腦袋上長著燈籠,卻體態妖嬈的人形妖怪。
還有一些龍首人身龍爪的龍族,一些顯化出原形的龍族。
大批各式生靈,都站在這里。
而前方是一個巨大的深潭,隱約能看到那巨大的深潭內,一條體型三千丈的龍族,正在水潭的深處,不斷的翻滾,痛苦的嘶嚎不斷傳出。
震懾人心神的龍吟,卻沒有讓這里的人畏懼,他們都在緊張的等待著。
不多時,便見水潭的深處,金光大作,一絲微弱,卻仿若壓在所有人血脈與神魂的威壓,驟然浮現。
“終于,終于啊,八千年了,足足八千年了,我龍族終于再次出現了一位蘊含真龍血脈的族人。”
一個龍頭人身的老龍,激動的全身顫抖,他的力量都有一絲擴散開,一頭上千丈的巨龍,被其沖擊到,當場倒飛了出去,消失在原地。
可惜,此刻,卻已經沒人在意了,片刻之后,那個龍鱗都掉了一些的巨龍飛回來,繼續趴在那伸長了脖子,一臉期待的看著。
片刻之后,深潭之中,體態修長的銀色龍族飛出,一顆布滿了天然龍紋的金蛋,跟隨著緩緩浮起。
那銀龍剛剛生產完,可是看到了自己尚未破殼的兒子,卻還是落在了岸邊,恭敬的低下頭,如同其他人一樣。
因為這是真正蘊含真龍血脈的龍。
而她卻不是。
她只是母憑子貴,她可以站在最前面,跟龍族的族長站在一起。
金蛋懸在半空中,龍紋飛出,自然而然的化作神龍,守護著金蛋。
不知多久,那金蛋緩緩的開裂,一條深藍色的幼龍,從里面飛了出來,而那蛋殼則自動融化,化作金液,伴隨著龍紋,融入其體內。
幼龍生來便有五階的氣息,那如同深海一樣深邃的眼瞳,純粹且靈性。
出生之后,游走了一圈,他的身上便亮起了一個又一個符文,印在他的一片鱗片上。
所有的人都靜靜的等候著。
七日之后,他身上的三萬鱗片上,盡數印上了一個符文。
每一枚符文,便代表著一項傳承。
伴隨著他成長,以后可能會越來越多。
余子清站在人群里,呆呆的看著,滿臉的震驚。
這就是那條惡龍出生時的樣子?
舉族等候,生下來七天,獲得的傳承,便已經達到了此時的極限。
這種天之驕子,老天爺的私生子,用鳳毛麟角形容都是貶低了,他就是真龍本龍。
這種家伙,后來怎么可能只是堪堪跨過九階門檻,連九階巔峰都不到?
逗我的吧?
正當余子清震驚的時候,身旁的一個海妖,上下打量著余子清。
“咦,你是誰?什么時候來的?”
余子清面不改色,立刻壓低了聲音,呵斥了一句。
“這種重要的時刻,你問這么蠢的問題,伱是故意來搗亂的?”
此話一出,那海妖面色一變,立刻不敢再問,只是靜靜的看著。
余子清面色不變,可是心里卻明白了另外一件事。
老羊給他的玉簡上,說的進入陵寢之后的事情,可跟現在完全不一樣。
他以契合天然迷陣韻律的步伐,跨過迷陣之后進入的,好像不是正常的陵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