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乞神色自若:
“太史大人如此說話,可是折煞了田某。上次夾谷之會,大人的風采猶在眼前啊!只是苦于無緣能夠當面一談,今日見面可謂難得。來,大人請坐!”
于是,李然便坐在了田乞的對面,范蠡也是給田乞倒了一盞清水,同時將案幾上的水盞拿走,田乞見狀,隨口問道:
“哦?方才莫不是有其他人拜訪過太史大人了?”
李然也并不隱瞞,因為他知道以田乞的能耐,想要知道太子荼來過這里,也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
“哦……方才太子殿下來過。”
田乞聞言,不由是眼前一亮:
“哦?卻不知太子和大人談了些什么?”
李然微笑道:
“倒也無它,主要是來打聽李某此行究竟是所為何事。其實,田大人應該也已經知道了,李某此來,一個是為了采風,二來則是為了齊魯二國弭兵而來。這一點,恐怕田大人也應該早已看過文書了吧?”
田乞聳了聳肩膀:
“哦,那是自然的……天子詔令,魯國文書,都已面呈寡君。采風倒是還好說,我們齊國自然是要從旁配合的。但是……至于齊魯二國弭兵,恐怕……這并非是大人的職責所在吧?”
李然看著眼前這個笑面虎一般的人物,知道此人也并不好對付。
“齊國剛剛和魯國在夾谷盟誓。齊國,到如今不過一年,這么短的時間內,齊國卻是貿然興兵掠過魯境,還直接是占去二地。”
“而如今,齊國絲毫不知自省,甚至還駐兵于南鄙,對成邑更是虎視眈眈。如此背棄盟誓,齊國難道不怕失信而天下?齊國如此言而無信,試問日后誰還敢親近于齊國呢?”
對于這些個道理,其實田乞是不可能不懂的。但是,對他而言,對于他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而言,這種言論卻又是令他是極為不爽的。
所以,田乞對此也只能是不置可否的言道:
“齊魯之爭,自我襄公伊始,到如今已是延續了百余年。而這其中的恩怨,又豈是我們坐在這里就能夠說得清道得明的?太史大人知古而通今,又豈能不明白這里面的道理?”
“所以,這次可能還真是要讓太史大人白跑一趟了!”
李然聽了,心里其實也是早有所準備,所以,他依舊是泰然自若的回道:
“呵呵,李某此來,本是奉天子之命,前來齊國采風的。所以,這白跑一趟倒也不至于啊。只不過,齊魯弭兵,其實不僅是對魯國有好處,對齊國自然也是有益的。卻不知田大人卻為何一意阻攔李某面見齊侯?”
田乞聽得李然說的這一句,突然是極不自然的笑了一聲:
“呵呵,太史大人這話……可從何說起啊?田某可無有阻攔太史之意,實在是寡君國務繁忙,這才怠慢了太史大人。更何況,太子他方才還來拜見,這也足見我齊國之誠意啊!”
“至于,寡君要見誰,亦或是不見誰,這個又如何是小臣可以決定的?”
李然聞言,嘴角不由是露出一絲笑意:
“田大人說的也對,所以……大人方才篤定齊侯不會召見在下,卻又是為何呢?”
李然以其矛攻其盾,說得田乞一時語塞。
田乞愣了好一會兒,卻很快是又大笑起來,他想要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哈哈哈,太史大人當真是話術了得啊!實在令人敬佩!……確實,寡君是否召見大人,卻只在寡君的一念之間,田某此前所言確是失言了!
“卻不知,大人若是見到了寡君,又該如何言說呢?”
李然此時卻是又笑了一笑,一邊是端起案上的茶盞,一邊是頗為灑脫的言道:
“呵呵,難道大人此來,乃是奉了君上之命前來?在下究竟該如何與齊侯言說,大人卻又何必如此在意?”
田乞迷了一下眼睛:
“太史大人……如此說話,那可就有些……”
李然昂起頭,和田乞的目光是一陣對視:
“田大人,不管在下是來采風的,還是來說和的,都對齊國是并無惡意。田大人卻一再言語為難,這難道也是齊侯的意思?”
田乞聽得此言,雖是心中不快,卻也沒有立刻表現出來:
“大人言重了,田某也只是來與大人談話閑聊而已,并無他意啊。”
于是,田乞接下來便是顧左右而言它,是將話題給故意岔開。只聊及采民間齊風之事,卻對于李然面見齊侯一事也不再關心。
最后,田乞在和李然在交談一陣過后,也就此離開。
田乞回到了府邸,豎牛便是迫不及待的來到田乞身邊:
“大人,這李然在官驛待的好生悠閑,我們何不想個法子,殺了此人!”
田乞卻是橫了豎牛一眼:
“李然身份特殊,如今又在都城的官驛之中,若是出現意外,必然為他人所疑!”
隨后,田乞又是一個眼神犀利:
“哼!此人……自然是要殺的,但是,不是現在!”
豎牛卻依舊是憤憤不平道:
“那就早些趕他走,只要他能夠離開臨淄,我們便可動手了!”
田乞一聽,緊接著卻是在那來回踱步,似乎是有些猶豫不決:
“只是……國君至今還未明言,究竟是見他亦或不見。既如此,又如何能夠將他趕走呢?”
田乞雖然在齊國是權勢熏天,但是一來他給自己立下的“人設”,注定他辦事還是不能太過于隨意。
二來,齊侯年紀雖然大了,比起年輕時候是要糊涂不少,卻畢竟也不是沒有半分的主意。
更何況,齊侯杵臼在清醒時,也依舊是頗有主見的。即便是田乞,也不敢在他面前太過造次。
所以,比起范鞅、季孫意如他們,事實上田乞對于國君的掌控,依舊是遠遠不及的。
豎牛聽了,卻是不由咬牙切齒道:
“這次李然前來齊國,若不能將其殺之,日后終成大人的后患!大人可萬萬不能讓其逃脫了啊!”
田乞卻是斜眼冷射過來一絲凌厲的眼神,并是冷笑道:
“哼!這還用你說?你就且待在這里,本卿這便去面見國君!”
田乞說罷,便是又匆匆整頓了一下儀容,然后出門坐上馬車入宮而去。
再說太子荼在見了李然之后,便是直接回到了宮中面見君父。
此時,齊侯杵臼正躺在床榻上,卻并沒有睡覺。芮姬正在一旁侍奉,是讓太子荼徑直進入了寢宮。
太子荼入內,跪在榻前:
“拜見君父,拜見母后!”
芮姬正是太子荼的生母,她看著太子荼,滿眼也是喜愛之情。
齊侯杵臼也是一只手伸出,太子荼緊緊握住。
“荼兒,你形色匆匆,是有何事要說嗎?”
太子荼發現齊侯杵臼有些萎靡,便道:
“君父,要不您還是先歇息?孩兒可在殿外候著。”
齊侯杵臼卻是搖了搖頭:
“無礙,寡人今日雖無甚精神,卻也并無睡意。年紀大了,寐差也是理所應當。只不過有時也確不想再多加思索,這才閉目躺下。荼兒若有急事,只管說來便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