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點了點頭,回到賬內,魯侯宋和齊侯杵臼看起來都很是高興。
這兩天雖是出了些小插曲,但整體而言還算得進展順利。
魯國由此也要大概率算是與齊國達成了和解。
田乞這時站起身來,干咳一聲,并是朗聲道:
“齊魯兩國,已多年未曾有過如此邦交之舉了。魯侯遠道而來,今日郊勞也自是不能怠慢了。寡君既為主盟,理應是略盡地主之誼的。還請魯侯和諸位大人,一觀我齊國宮中趣舞!”
魯侯宋聽罷,則亦是躬下身,客客氣氣的是與面朝齊侯說道:
“齊侯真是客氣了!”
隨后,田乞便是朝黎鋤使了個眼色。
黎鋤走了出去,不多時,那十幾名侏儒便打著旌旗,揮舞著各色的羽毛、彩繒,手持矛戟劍盾便走了進來。
看到這些侏儒,孔丘不由是眉頭一皺,朝齊侯杵臼拱手道:
“敢問齊侯,這平日里,難道齊國宮廷之內,便是以優施為戲嗎?還是如此的裝扮?”
齊侯杵臼聞言,不由是朝著田乞瞪去,隨后又甚是尷尬的回道:
“優施滑稽,自是有的,不過也并不常見就是了!”
孔丘卻是拱手言道:
“稟齊侯,雖說是百里不同風,但齊國畢竟是我周之大邦,如此兒戲,似是與禮制不符啊!”
齊侯杵臼一聽,頓時不知該如何答復,只得是再次看向田乞。
而田乞見狀,卻依舊是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竟是大言不慚道道:
“呵呵,仲尼何必如此拘泥?此等小兒之戲,此宴既非享禮,不過是為款待魯侯而作宴飲消遣罷了,只為博得眾人一樂,也無可厚非啊?!”
孔丘這時候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優施的身上,于是也就不管田乞如何說,只在那里是屏息凝神。
而眼看那些侏儒在那是擊鼓呼喝,現場多少是有些吵鬧。
而且,漸漸的,孔丘和李然都不由發現,那些侏儒的手中,兵器也是愈發的明晃晃起來,看得不由讓人心驚膽戰!
這些侏儒很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看起來雖是身材矮小,卻配合進退,長矛盾牌形成相互堤角,竟是步步緊逼到魯侯宋這邊來。
李然看到如此情形,知道不妙,當即站了起來:
“田大人,縱是優施之戲,但如此舞弄兵械,也未免太過了吧?!”
田乞卻是不以為然:
“呵呵,不過消遣而已,子明先生也未免是太過小題大做了。”
二人言語間,那些侏儒已是距離魯侯很近。
而伴隨著又一陣鼓噪,顯然已是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刻!
李然幾乎就要給宮兒月使出眼色來。
就在此刻,孔丘卻突然是率先站了出來,并大跨步走上前,攔在這些侏儒的面前,不讓他們再靠近魯侯宋半步!
孔丘身材高大,和這些侏儒比較起來,場面可謂是極其的怪異。
孔丘沉聲道:
“匹夫迷惑侮辱諸侯,按律其罪當誅,請右司馬速刑!”
齊侯杵臼本來也覺得這些侏儒似乎是有些過分了,突然出現此狀況,不由也是慌了神。
而正在他猶豫之際,魯國的右司馬亦是突然出列,朝魯侯宋行了一禮,又對齊侯杵臼說道:
“齊侯,還請別過頭去,在下要遵命行刑了!”
齊侯杵臼張了張嘴,卻沒能出聲。隨后,右司馬便是拔出了腰間的大劍,發號施令道:
“按律,熒侮諸侯者,斬其手足,轟出營去!行刑!”
忽然,魯侯的親隨竟也是直接闖入帳中,抓了這些侏儒,當即是要斬斷其手足。
這些侏儒身材矮小,見此情形,頓時亂成一團,而孔丘此刻就站在那里,竟是紋絲不動。
一時間,一排排的侏儒被拖出營帳,慘叫不絕,營帳之外,血流成河!
待一切都塵埃落定,孔丘這才回轉過身,并是鞠躬道:
“讓齊侯受驚了!只因這些侏儒居心叵測,欲對二位君上不利。丘唯恐二位君上有失,故而如此行事!還請齊侯見諒。”
孔丘此言一出,營帳之內頓是一片鴉雀無聲。
顯然,所有人又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震驚了!
齊侯杵臼瞪大眼睛,也是受到了驚嚇。
最是以‘溫良恭儉讓’而自居的孔丘孔仲尼,世人都只認為他不過是一個儒生而已。
但誰又何曾想到,如此人畜無害的孔丘,竟也是如此殺伐果斷之人!竟也有如此鐵血的一面!
李然看到這一幕,也是當即呆立當場。而營外的宮兒月,更是被看得是目瞪口呆。
田乞眼神犀利的撇了黎鋤一眼,似乎是在那說:這便是你所謂的“好禮而不知勇?”
齊侯杵臼好不容易是回過神來,不由是笑了一聲:
“這些個優施,今日確是有些太過輕浮,丘也算得是處置得當,并無不妥!”
齊侯杵臼的這一句話,算是給這一事件是定了性:雖然孔丘是生猛了些,但是如此處置也并沒有毛病。
孔丘聞言,則是稽首道:
“謝齊侯!”
齊侯杵臼的兒子少子荼說道:
“父侯,不如今日便到這里吧?”
少子荼雖是齊侯杵臼的小兒子,卻也已經十六七歲,臉上還顯得有些稚嫩。
齊侯杵臼其實是極為疼愛這個幺子,所以將這小兒子是時時刻刻都帶在身邊。
齊侯杵臼聽罷,不由是揮手道:
“呵呵,此番乃是寡人和魯侯和談,見得一些血氣倒也無礙。魯侯,你說是也不是?”
若論受到的驚嚇,其實魯侯宋比齊侯更甚。畢竟,齊侯杵臼這活了大半輩子的,又有什么血雨腥風沒見過?
而這魯侯宋,與之相比簡直就如同是初出茅廬的雛雞罷了。
得聞齊侯杵臼所言,魯侯宋趕緊是用袖口拭了一下額頭的冷汗,并是陪笑道:
“正是……正……正是!”
接著,齊侯杵臼便讓田乞給魯侯和孔丘是斟了一盞酒,以示歉意。
田乞舉起酒盞,并是尷尬笑道:
“此皆我田乞之錯,還請魯侯與孔丘能夠不計小人之過。”
田乞此言說得雖是客氣,但隱隱中卻是透著一股殺氣。
魯侯宋這時候剛從驚嚇中緩過神來,聽了田乞所言,卻也不能解其深意。只得是尷尬的與之應道:
“豈敢豈敢……田大人本也是一番好意。只是這些下人辦事不利,以至于此……田大人亦不必如此掛懷!”
孔丘則亦是言道:
“是啊,寡君所言甚是。田大人確是言重了。此等不過區區小事,田大人不必介懷。”
孔丘這話說得頗為輕佻,言外之意也是在嘲諷田乞:就這種小伎倆也想拿捏住我們?老虎不發威,還真當我們是病貓么?
隨后,只聽孔丘又是話鋒一轉,與田乞又是一個躬身言道:
“還希望田大人日后能夠小心侍奉齊侯,切莫再以此等的禮數來侍奉國君。田大人既是素懷仁政寬厚之心,若因此等小事而敗壞了田大人的名望,只怕也是得不償失啊。”
田乞一面賠笑,一面卻只得隱忍不發。對于孔丘的近乎指責的話,也只能是聽之任之。
齊侯杵臼見他三人各自一飲而盡,便是不由言道:
“田乞,你日后也需得是多與孔丘學學,唯有如此才能更好的侍奉于寡人吶!”
齊侯杵臼可謂是毫不掩飾自己對于孔丘的喜愛,即便孔丘并不能為他所用。
隨后,齊侯杵臼又是看了一眼李然,并是說道:
“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李然李子明了吧?”
李然上前一步:
“在下李然,見過齊侯!”
原文:
有頃,齊奏宮中之樂,俳優侏儒戲于前。孔子趨進,歷階而上,盡一等,曰:“匹夫熒侮諸侯者,罪應誅,請右司馬速刑焉!”于是斬侏儒,手足異處。齊侯懼,有慚色。
——《孔子家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