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虎微微一笑,先是左右傲視一輪,并是成竹在胸的當眾說道:
「陽某的出身,想必諸位也都是知曉的,在下既為孟氏之后,那么自然便由我來取而代之。如此,亦可謂是名正言順吶!」
聽得陽虎竟是作如此盤算,顯然也是早有圖謀的。眾人面面相覷,一時卻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過得許久,只聽季寤是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問道:「此事······當真可成?」
陽虎沉聲道:
「只要我們做的干脆利落,不拖泥帶水,此事必成!」
叔孫輒倒是腦筋轉得極快,竟是第一個起身,并是昂首道:
「既是如此,那么我叔孫輒愿為大人效命!一切愿意聽從大人的安排!」
隨著叔孫輒這一番表態,季寤和公鋤極等人則亦是不敢落其后,也是紛紛起身,向著陽虎是作揖躬身道:
「我等愿聽從大人安排!」
這時,陽虎卻又再一次將目光放在公山不狃身上。而公山不狃此刻,則亦是淺笑看著陽虎。
二人之間似乎天然就存在著某種默契。
陽虎其實也非常清楚,如果他真想干成這件事,在場的其他人都可謂無足輕重的,唯獨這公山不狃,卻是這其中最為關鍵的一環。
畢竟若論私邑的勢力,自南蒯出奔之后,公山不狃所執掌著的費邑,無疑是其中勢力最大的。
「子泄,你既為費邑宰,日后可愿意輔佐眼下的這位新主季寤?」很顯然,現在輪到公山不狃表態了。
而季寤和在場其他人,這時也都把目光投向了公山不狃。公山不狃聞言,也是不由的一笑。
其實,他一方面也非常清楚,陽虎若是想要以現在的身份來取代孟氏,也并不是那么名正言順的。
畢竟,他這支旁出的孟氏,要說親疏關系是怎么也都排不上號的。要不然,他年輕時又怎會直接來季府當一名管家呢?
但另一方面,陽虎畢竟如今還算是大權在握,又的確可以指鹿為馬的。就莫要說是他的身份,即便是把老鼠給說成是鴨子,那對于陽虎而言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他如果真的選擇孤注一擲,倒也不見得就不能成事。
更何況,公山不狃對于陽虎,內心深處又無疑是極為崇拜陽虎的。崇拜什么?就是崇拜他這種能夠「陪臣執國命」的尊崇。
是啊,有這樣的一個強人的案例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尤其還是與自己差不多出身,差不多起步的強人。他又怎么會不與之產生共鳴呢?
起碼是比起那些個公子公孫,陽虎在他心目中,那無疑是要更有認同感的。
況且,公山不狃本身也是一個很有想法和野心的人,顯然,現在如果真能夠跟著陽虎擁立了季寤和叔孫輒,那么屆時他所能謀求的,也將會更多!
公山不狃念及此處,不由是捋須笑道:
「虎,你既有此信心,以你我的交情,不狃又豈能不跟你再干一番大事業來?」
陽虎本就對公山不狃可謂是拿捏的死死的,也知道公山不狃的圖謀。要不然,他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把他直接拉進來。
而當他在得到了公山不狃的這一番承諾后,陽虎不由是開懷大笑。
在他看來,這件事可謂已是成功了一大半,當即就該商量接下來的行動了。
陽虎本就是一個極有主見的人,只因之前是范鞅拿住了他的要穴,這才讓陽虎猶如無頭蒼蠅一般沒了自己的主意。
而此刻范鞅已逝,陽虎反倒是再無后顧之憂。于是,他也就此是下定決心,要把命運重新拽回到自己的手中。
春正月 ,魯國上下都在籌備著舉行順祀先君的祭禮。
而就在這個節骨眼,陽虎也是瞅準了機會,就此定下在蒲圃動手,殺掉三桓的密謀。
陽虎為以防萬一,竟是直接命人回去將季孫斯給禁足軟禁了起來。并給費邑去信,讓公山不狃帶著戰車士卒,在癸已日到曲阜城郊戒備。
季孫斯對于自己的處境也很清楚,這些年來陽虎的所作所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也時常擔心陽虎會謀害自己。而現在,似乎也正一步一步的在朝這方向發展,這自然是讓季孫斯坐立難安。
而季孫斯被禁足的消息也是不脛而走,孟孫氏和叔孫氏也都第一時間就得知了消息。
很顯然,陽虎的這一舉動,也是引得孟氏一族的不安。
公斂陽,作為孟氏一族的大管家,自然是對季氏內部的這一變故更是格外的警惕「主公,季氏宗主被禁足于府上,恐怕是另有隱情。如今季府上下出入極為不 便。其下人也大都無法正常外出采買。我等不如做些精巧食盒,送入其府中,以為窺伺之機!」
孟孫何忌其實也對此事是有所耳聞,故而此刻也是憂心忡忡,便只回道:「嗯······一切便按處父之意來辦!」(公斂陽,字處父)
于是,在公斂陽的安排下,孟府上便每日都會給季氏府上送入一些食盒。而季府的守衛,一開始還有所顧慮,故而對孟氏的食盒往來都是出入必查。但久而久之,發現這些食盒中并無異樣,也就逐漸是放松了警惕。
終有一日,在食盒的底部,季孫斯竟是用指甲刻上了一行小字:「癸巳日,將殺我于蒲圃,力能救我則于是。」
公斂陽第一時間便得知了這一消息,當即是找到孟孫何忌。
「主公,癸巳日,正是祭祀先君之日,此番千里迢迢去往蒲圃舉行享禮,恐是陽虎之計!他此舉乃是想要一舉而滅三桓吶!此事,主公萬萬不可大意!」
孟孫何忌當然知道陽虎專橫跋扈,但是說到他膽敢這么做,竟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陽虎他······不能吧?!他難道當真如此大膽?」公斂陽急切道:
「如今季孫大夫已被禁足,而且,季氏宗主還冒險用我們送的飯菜食盒留下了字跡,傳遞了這一信息與我們知曉,難道這些還不夠說明問題嗎?季孫大夫也定是因為已經別無他法,才會如此冒險行事!可見,如今形勢之危急,實是刻不容緩吶!」孟孫何忌茫然道:
「陽虎乃是季氏家臣,以家臣的身份弒主?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安敢如此?公斂陽嘆息道:
「那家臣囚主都敢,弒主又有何不敢的?而且,季氏如今乃是以祭先君為由,從別處調來了戰車數百乘,這分明便是有所圖謀的!主公可識得這其中的緣故?」
孟孫何忌又是撓了撓頭:「不知······」
公斂陽見孟孫何忌如此天真,也是不由翻了一下白眼,但還是畢恭畢敬的躬身回道:
「主公!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了!陽虎所圖謀的,就是意欲犯上啊!如今魯國可謂是內憂外患,他若借故再做出些出格的事來,那也是不足為奇的!主公,我們孟氏可得要先做得周全的準備,方可防患于未然吶!」
孟孫何忌雖是年輕,但畢竟業已成人,也不再是當年那個能夠被陽虎給嚇得哇哇大哭的年紀了。他心下細想了一番,也確實感覺到形勢危急,并繼續說道:
「處父,那便請你安排下去吧!」
于是,公斂陽當場授命,從成邑是秘密調兵,并在孟衢是進行一番周密的布控。(孟衢:通往孟府的道路)
癸巳日陽虎親自回到了曲阜,他一如往常 那般,先進了宮中,迎了魯侯宋。并且命人是來到季府和叔孫府,把季孫斯和叔孫氏幼主叔孫州仇給一并帶上。
而孟氏那邊,由于去往蒲圃本也就是順路的。所以,陽虎的安排是最后去接孟孫何忌。
季孫斯被臨南扶上馬車,周圍是戒備森嚴。左右都有陽氏的族人手持著鈹和盾簇擁著,并由陽虎的族弟陽越殿后。
季孫斯看著車輿外正在馭車的臨南。
臨南一直以來,都是陽虎的親信。但與此同時,他又是對于季氏忠心耿耿的仆從。
只不過,這兩個身份,在此之前都是并不矛盾的。畢竟,陽虎就代表著季氏。
但是如今呢?堂堂季氏宗主,卻被自己的家宰給禁足于自己的府上。像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就算再愚鈍,但還能看不明白?
過得許久,馬車終于是開動了起來,季孫斯這才開口道:「臨南,你們這是想要殺了我嗎?」
臨南背著身,也不敢回頭,只搖頭道:
「主公不必擔心,只是去蒲圃舉行享禮儀式罷了!」季孫斯冷笑一聲。
「這段時日,本卿一直被禁足于府上,陽虎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你當本卿當真不知不曉嗎?!」
臨南不敢再說話,就閉上了嘴巴。這時,季孫斯又道:
「你祖上乃季氏的良士,忠心耿耿,你為何不繼承先祖之志,反倒是助紂為虐!我今日若是真的死在蒲圃,你又將如何面對你的列祖列宗?」
臨南無奈道:
「臨南位微言輕,又能如何呢?小的即便是想要盡力而為,只怕也是于事無補,無能為力啊!」
季孫斯聽出臨南的話有些松動,猶豫了許久,這才開口道:「臨南,今日你能否帶著本卿進入孟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