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李然又察覺到眼前的這個范蠡居然稱申無宇為“家父”,便也就隨口問道:
“令尊現在情況如何?”
“家父與楚王在徐國走散之后,因時局動亂,楚王在仲兄處是自縊而亡。家父得知情況,便是棄了鐘離縣尹之職,眼下正與仲兄隱居,并是守著楚王的遺體,以期來日可再以國君之禮下葬!”
“而此消息,如今也唯有我們申家人知曉!家父恐先生不曉其中的變故,可能會影響先生長久大計,故而讓范蠡前來報喪!”
李然稍稍一怔,隨后苦笑。當初他囑咐申無宇要給楚王一個善終,沒想到他還真的做到了。
“是了,令兄申包胥如今情況又如何?”
“伯兄喬裝為越人,被吳人俘虜之后,以楚國絕密情報告之,并伺機接近吳王余祭。如今已將其成功刺死!且還趁亂全身而退,如今正在和家父、仲兄一起為楚王守靈。”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啊?居然成功了?……而且……而且還是全身而退?”
李然對此多少是感到有些吃驚。如果說刺死吳王余祭,已經實屬不易,那么再能夠全身而退,可就真的是驚為神人了。
“因伯兄在行刺之前,鼓動其余越國的俘虜起義,且是自個備好了退路。所以,待他一經得手之后,那些越國的俘虜便立刻一同舉事外逃,故而吳人一時亂成了一團。伯兄也以此是僥幸得脫!”
“委實高妙……申包胥,真不愧是申包胥啊!”
李然在心中暗自贊嘆,口中說道:
“令兄智勇雙全,那如此一來,吳國便暫時是無暇再侵楚國了,不過楚國如今……”
楚國如今是在王子棄疾的掌控下,而其兄熊比即位,故而也可謂是亂成了一團。
楚國的未來究竟如何,也是無從知曉。
不過也正因為此,葉邑這邊反倒也就暫時安全了。
“子明先生,如今楚國的局面已無人能夠預料,家父對此也已是無能為力了。”
王子棄疾之心早就昭然若揭,所以如今定然是正在忙于如何弒君篡位。
而以他的性格,只要不再去挑戰他的底線,那么他就終究會以“息事寧人”的姿態示人,所以反倒不會對葉邑這邊再咄咄逼人。
于是,李然決定暫且將楚國的情況放在一邊。
李然又看了一眼范蠡,卻不由是生出一絲困惑來,并是問道:
“對了,少伯為何不是申氏,反而以范為氏呢?”
李然直接說出范蠡的字,而且他的這個“字”,還是不久前由父親所賜。他一時有些納悶。但隨即想著或許是他父親此前就已與子明先生提及過,故而此刻亦只是稍稍一怔,也并未太在意:
“回先生,我們申氏一族,本為申國之后,故而以‘申’為本氏。但,亦可取其祖先‘范山’之別氏,故取氏為‘范’。如今家父為了避禍,便刻意隱去‘申氏’的身份,而取‘范’為氏。家父現今自稱乃‘范山之后’,并要求我們拋頭露面之時,也都自稱范氏。”
(《國語》之中,“申無宇”的確又稱之為“范無宇”,但是范蠡究竟是不是范無宇之后,則無考,此處為杜撰。)
李然聞言,不禁是點頭道:
“原來如此!”
“其實不僅如此,我們申氏一族還有一部分族人,更氏之為‘文’,只因我等又皆為文王之后,故而族人乃以先君之‘謚’為氏。故而,‘申’、‘范’、‘文’皆為我氏!”
李然聽罷,嘴上雖然沒說什么,心中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要真按照范蠡所言,那么日后的文種的‘文’是否也是由申氏改來的呢?若是的話,那么日后越王勾踐所依仗的政客雙星便就真成了同門了。
(范蠡和文種其實都是楚人,且祖籍地也相近,這個是沒錯的。但是,但究竟是不是同出一門,則無考,此處為杜撰。)
不過,這些話李然自是不會說出來的,只聽李然是頗為客氣的回應道:
“少伯一路辛苦,且先行退下歇息,少時另有延席招待。”
范蠡卻并無意退下,李然正感到奇怪,范蠡朝李然深鞠一躬:
“方才范蠡在外等候的時候,聽到先生和諸位的談話。其實對于缺銅之事,范蠡倒是有一個辦法。”
李然聞言,不由的大喜,不禁問道:
“哦?有何辦法?少伯快快說來!”
范蠡則是回道:
“葉邑以南不遠處,當年有一姬姓之國,盛產銅石。如今其地雖已并入楚國,然其主尚存,倒是可以問問他們是否愿意施以援手!”
“哦?楚國腹地竟還有這么一個國家?”
李然對此竟然不得而知,倒是不由覺得有些奇了。
“此國便是隨國,隨國乃是當年周天子分封鎮守南方的大邦,立國之初便是周人在江漢之地的重要據點。且彼時隨國境內,銅石皆裸露在外,故而,隨國在此建國,便是把控住了此地的銅石,并以此厲兵,曾竭力遏制荊楚的擴張……”
范蠡說到這里,李然倒是想起來這個國家。沒錯,當年隨國也曾是雄踞南方的一方諸侯,且其礦藏豐富。只是近百年來,卻是直接銷聲匿跡了。
世人皆以為這隨國早已為楚國所滅,卻不想,竟是茍活至今。
“這隨國當年坐擁銅石,曾憑借其軍力鼎盛,乃是楚國之勁敵。只因后來周邊小國都陸續被消滅殆盡,而周王室又勢微,隨國迫不得已,在其賢大夫季梁的撮合之下,便與楚國是立下誓言:“永世盟好,互不侵犯”。也由此,隨國至今基本得以保全下來!”
(題外話:此前出土的曾侯乙編鐘,具考證就是后來楚昭王送給隨國國君的隨葬品。根據現階段考證,曾國和隨國,其實就是同一個國家。)
“由于這隨國的國君乃是姬姓,而先生亦為周人,而且其所求者亦不與楚國交惡,故而先生若前往求助,許以事后重酬,那么只憑借先生在楚國的名望以及在鄭國祭氏的身份,隨國國君定肯出手相幫!”
李然聞言,不由得點頭贊和道:
“少伯所言極是!若真如此,便可無憂矣!”
范蠡只是在外面聽到只言片語,便知曉他們的難處,并由此想出這樣一條“求援于隨國”的計策來。
非但如此,而且此計還顧忌到了隨國和楚國之間的關系,甚至是李然在楚國的名望等等這一系列的利害關系。
并據此直接判斷出,隨國是目前他們如今可以爭取到的一股力量。
這份心思縝密,讓李然也是極為佩服,難怪此人能在悠悠歷史中享有盛名。
范蠡這時又自告奮勇道:
“先生,范蠡愿前往辦妥此事,只需先生修得公文一簡即可。”
“此行干系重大,戌愿和這位小友一同前往,從旁協助一二!”
此時,葉戌也上前抱拳如是請道。
而李然則是稍作沉吟,決定讓他二人是前往求助隨國,正好也看看這個小范蠡的能耐。且又派了二十人作為護衛,并且修簡一卷,交予范蠡。
“楚境目前并不安穩,你們這一路上兇險不小,切記要注意安全,危地不可久居,避開不必要的麻煩。雖然此行于與楚國無關,但如今楚國朝政混亂,也難保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范蠡得了公文,便是抱拳應道:
“先生放心,蠡早已在心中謀劃好路線,當可快馬趕到隨國。事不宜遲,蠡這便出發!”
散議之后,范蠡和葉戌便帶著那二十人出發了。而李然和孫武則將他們送至城門。
孫武望著他二人遠去,心中不由忐忑:
“此人如此年輕,當真能堪此大任嗎?”
而李然聞言后,卻是淺淺一笑,頗為篤定的答道:
“呵呵,長卿多慮啦!想當年,長卿兄又何嘗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