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會盟駐地。
李然在楚營之中的一番話不脛而走,也不知是誰,也不知是如何流傳開的,總之,一時間在諸國上卿之間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好險!想不到王子圍竟是此等背守信義之人!”
“老夫早就聽聞楚王子圍此人跋扈霸道,今日看來,果不其然啊!”
“虧得李然李子明深明大義,仗義執言,不然我等,此次怕是要遭大禍了!”
“哼!想將我等盡囚于楚?真是好大的口氣?他憑什么?就憑他手上區區兩千楚卒?”
對王子圍的批判有之,不屑的亦有之。
不過,與此同時,眾人也對李然的才能,也同樣是吹捧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不管怎么說,這次李然的的確確是給諸夏各邦長臉了。
“想不到,這李子明年紀雖小,卻能有如此的見識與膽略,真是令人欽佩呀。”
“諸位!我等不如現在就一道,去當面去謝他一番吧?!”
于是乎,諸國上卿再度結伴而行,紛紛來到鄭國駐地向李然道謝感激,一時場面也可謂是壯觀。
饒是罕虎見了,也不由為李然這番功績而感到震撼。
畢竟李然此番是一下子救下了在場的所有人,這番功績,當真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了。
最關鍵的是,而今李然乃是鄭國行人,諸國上卿感激李然之際,自然也會捎帶著對鄭國產生好感,尤其是對他這個當國。
所以,最有意思的一幕便出現了,這罕虎可啥也沒干的,卻也成了諸國上卿感念的對象。
“子皮大夫果然是有識人之明吶,吾等欽佩之至!”
“鄭國能得此等智略之人為輔,日后前途可真是不可估量啊。”
“大恩不言謝,日后鄭國,便是吾等的兄弟之邦!”
罕虎聽得這些話,笑得那是嘴巴都合不攏了,臉都笑僵了,作揖回禮回得手都麻了。
可這又有什么辦法呢,數國上卿聯袂而來,他又豈能不一一見禮回禮?
這不就是“贏麻了”的感覺?
“看來,當年子產所言果真不假,得你子明一人,便是勝過了萬乘之師啊!”
罕虎當然很早就聽聞了李然的本事,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李然居然有這么大本事。
而今面對在各國紛涌而至的感念,他這個鄭國當國的面子也可謂是撈足了。
“當國謬贊了,然不過是盡了本分罷了。此番直言勸諫楚國令尹,然也絕非是貪圖功勞,只是情急之下,胡亂所言……只是,也沒想到這消息居然會不脛而走,且得了諸位上卿如此的賞識……”
李然也是心中嘀咕不定,畢竟當時在楚營之中,除了他和孫武之外,便都只剩一眾楚人了。
按照道理來講,楚人自不會把這番言論給捅出來的,畢竟這是在打自己的臉面。但如今這事怎么就弄得人盡皆知了呢?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趙武卻是也派了人來,召他前去。
“嗯?趙武這是作甚?”
罕虎有些不解,畢竟今日他們才剛剛面見過趙武。
“當國勿憂,然去去就回。”
李然也深知趙武如此頻繁召見自己,難免會讓罕虎產生一些其他的想法,于是他趕緊是出言澄清。
罕虎聞聲點了點頭,李然告退出來后,這才隨著那名晉國的侍衛而去。
來到趙營之中,趙武端坐上位,見得李然當即是大笑道:
“好你一個李子明啊,今日可又讓你是出盡了風頭啊!”
很顯然,楚營那邊的事,趙武也聽說了。
聽得趙武如此說,李然顯得頗有些尷尬,因為這本來也并不是他的本意。
說到底,他說的那番話,其實也只是情急之下為了保命而已。
然而,沒想到現在弄得是人盡皆知,這對于李然而言,可并非什么好事。
其實,李然對于“守拙”,其實也一直都極為看重。或許也是因為其家族遺傳,這造成了他平日里,都是顯得很是低調,也很謙和。
所以,像現在這樣突然一下子就轟動全場,倒反而是讓他是有些不自在了。
李然很清楚,這種狀態,最是容易給自己惹上是非的。
就好像當年在曲阜的鄉校集會上,他那一番言論,可不就給自己差點惹來了“殺身之禍”?
李然想到這,卻哪里還敢居功?于是,趕緊是推卻道:
“趙中軍言重了,然愧不敢當。”
李然當即躬身而揖。
“誒,子明就不必在那自謙了,既然此事大家都已知曉,那接下來該如何做,不知子明可有什么想法沒?那檄文……”
趙武原來所擔心的,是王子圍如今這樣跋扈,還意欲修改當年平丘之會的檄文來貶晉尊楚。這事要一旦成了,那對于晉國而言,可當真是顏面無光。
諒是趙武再大度,也斷然不肯是退讓到如此地步的。
更何況,一碼事歸一碼的事,這檄文,總該要有個章程才行。
李然心中了然,聞聲正色道:
“然以為,此次檄文不必另擬,既然王子圍以宋盟之名召集的各國來此會盟,那此次便直接宣讀宋盟的檄文即可,其中個別細節之處,可酌情修改,以免再刺激到楚國令尹。”
這一次,王子圍本來可是當真動了殺心的。
他在楚營之中那也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
要是再弄個貶楚褒晉的檄文出來,那王子圍指不定要原地暴走。
而倘若是續用宋盟的檄文,顯然這個節骨眼上,是再合適不過的。一來,可以堵住王子圍的嘴,二來也能顧及諸國上卿的情緒,又何樂而不為呢?
趙武聞聲細思一番后,也覺得如此甚好,便當即是答應了下來。
“不過……那王子圍今日敢揚言要如此行事,那待得盟會之時,只怕也會愈加的肆無忌憚。倘若,他當真是提出了一些過分的要求,我等又該如何應對?”
什么叫過分要求?
其實趙武這里故意打了個馬虎眼,他所說的不是別的,正是楚國北進東擴之事。
楚國北進東擴之心,就好似是王子圍篡位奪權之意一般,亦可謂是昭然若揭。
更何況,此次盟會,明面上打著的是休戰言和之意,乞為天下之安寧。可實際上呢?誰又不知道,這擺明了就是楚國在宣揚自己霸道雄厚的實力呢?
所以王子圍在此次會盟上,難免會提及有關利于他楚國北進東擴的要求,雖不一定明言,但設下一些陷阱總還是可以的。
楚國若只是東擴,那倒也就罷了。若是真想北進,那鄭國可就是首當其沖的,李然作為鄭國官員,其應對之法可就至關重要了。
拒絕王子圍,那便是公然與楚國不和,并且落下給楚國日后起兵討伐的口實。
可若不拒絕?那可就是明擺著的兵禍了?
總而言之,如果真讓楚國察覺到了諸夏如今外強中干的“虛胖”事實,這也就很難不讓他們日后產生非分之想了。那到時候,自然而然的,對鄭國可就十分的不利了。
而鄭國作為楚國北進的門戶,屆時究竟是何去何從,這個問題就變得尤為關鍵了。
趙武所謂的“過分的要求”,指的也就是此事。
“倘若當真如此,屆時鄭國上下便只能寄希望于趙中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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