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璀璨的星光在向自己開口,在向自己走來——祂之前坐在沙發上,然而當他向這邊邁出腳步的時候,阿加莎卻感覺自己仿佛在注視著一個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巨人,在某個短暫的瞬間,她甚至失去了判斷大小、比例的能力,錯亂的感知讓她無法理解這座房屋的大小,而那片星光所匯聚成的巨人……幾乎讓她的靈魂感覺窒息。
但這只是一個短暫的錯覺,下一個瞬間,阿加莎就從錯愕中驚醒過來,她意識到自己的理智并沒有受到這房間中任何一個存在的影響,就好像……自己已經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這里。
“我……”她定了定神,注視著眼前那星光構筑的巨人,她知道自己在持續性地注視這位不可名狀者的“真實”,正常情況下這行為與自殺無異,但在確認自己如今真的不受其影響之后,她的膽子大了起來,“我沒想到您真的竟然還在這里,只是來碰碰運氣……”
“你覺得我會去哪?在這里滿地爛攤子的時候就大搖大擺地走人嗎?就像繪本里那些完成任務的主角們?”鄧肯笑了起來,一邊側過身體示意阿加莎進屋一邊說道,緊接著他頓了頓,又不動聲色地看了旁邊的愛麗絲一眼,補充道,“我指的是那些內容正常的繪本。”
阿加莎有點愣神,她感覺自己好像有點跟不上這位偉大存在的思路,但很快她便以“凡人理解不了古神的想法才是正常”為理由說服了自己,邁步向屋里走去。
鄧肯卻突然停了下來,看了一眼阿加莎手上。
“……你能先把雪莉放下嗎?”他語氣有些古怪地說著,“雪莉你也是——怎么看伱反而享受起來了?”
“啊,抱歉!”阿加莎這才猛然反應過來,趕緊把手里拎著的瘦弱女孩放到地上,但就在將其放下的一瞬間,她的表情突然一變。
剛才在門口的時候情況混亂,她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雪莉身上,這時候她才猛然注意到了后者身上的異常——被幽邃惡魔共生而變異的肢體,從體內延伸出去、隱藏起來的鎖鏈,還有那只正躲在陰影里,偷偷摸摸打量外面的幽邃獵犬。
“幽邃……”阿加莎下意識開口,渾身肌肉已經瞬間緊繃起來。
但是在她有所行動之前,鄧肯的聲音已經在一旁響起:“放松點,只是一只無害獵犬而已,我偶爾也是需要一只獵犬幫自己找東西的。”
“無害……獵犬?”阿加莎表情怪異地開口,目光卻下意識掃過四周。
那一個個身影再次映入眼簾——看上去像神選的,疑似被亞空間賜福的,貌似寄宿著太陽威能的,還有連看都看不透的靈魂空殼……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個名叫雪莉的女孩身旁。
幽邃獵犬意識到自己被發現了,正縮著脖子蹲在陰影里,看上去可憐兮兮。
阿加莎沉默下來。
古神和祂的追隨者們聚集在這里——確實,任何一個幽邃惡魔在這里都稱得上是人畜無害了。
“放心,雪莉并非湮滅教徒,”鄧肯看到阿加莎沉默下來,又很耐心地解釋了一句,“她與阿狗是因為別的原因結識,而他們現在都依我命令行事,不會危害城邦的。”
說著,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椅子:“坐吧,你應該有很多話想說。”
阿加莎慢慢走了過去,鄧肯則注意著她的行動——她很準確地找到了椅子的位置,但坐下去的時候顯然還有點猶豫和摸索。
“你似乎還需要些時間來適應自己如今的狀態,”鄧肯開口道,“沒問題嗎?”
這位神秘的存在似乎永遠這么親切平和,阿加莎卻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我確實不太習慣自己如今感知世界的方式,不過這具身體倒是無須擔心。事實上發生在我身上的變化還有不少益處,我現在能夠看到許多曾經觀察不到的東西,只是……需要適應。”
“抱歉,”鄧肯語氣頗為認真,“我并沒想到會產生這樣的變化——事實上你本來是不用采取自我獻祭這么極端的辦法的。”
“但這是效率最高的辦法,”阿加莎輕輕搖了搖頭,“沒有什么比一個守門人更適合作為您強大力量的載體。”
鄧肯沒有再說什么,隨后,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對方此刻特殊的裝扮上。
“你和上次見面時很不一樣了,”他隨口說道,“看上去……你現在比之前更像一個神官。”
“我在暫代大主教的職責,”阿加莎輕輕點了點頭,“伊凡主教不在了,現在城市中的戰斗已經結束,比起一個全副武裝的守門人,現在這里更需要有人帶領教會安撫亡者的靈魂和生者的心智。”
“伊凡主教嗎……”鄧肯的語氣有些鄭重,短暫沉默之后,他輕輕嘆了口氣,“我沒有見過他,但在那個時候,我感知到了降臨在城邦中的庇護……雖然很短暫,但他的努力確實短時間削弱了鏡像和現實之間的聯系,如果沒有他,會多死很多人。”
“愿他在巴托克的國度中得享安寧,”阿加莎輕聲說道,“他……支撐了很多年,現在終于可以長久地休息了。”
“他會的——雖然我也不清楚巴托克的領域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作為正神,想必祂會公允地對待那些高潔的靈魂,”鄧肯隨口說著,緊接著話鋒一轉,“現在,跟我說說城邦里的情況吧。”
阿加莎輕輕點了點頭。
她知道,作為死亡教會的守門人,同時也是目前城邦中僅存的能夠主持局面的人之一,自己不應該隨便向人透露寒霜此刻的窘迫情況,更不應該隨便向正體不明、疑似古神的存在建立更多交流,但在目睹了那個在城邦外海屹立的龐然身影,在執行了那場“自我獻祭”之后,她就知道,不管是寒霜還是自己,都已經不可避免地跟這位神秘存在建立起了難以切斷的聯系。
現在這位存在顯然還有興趣繼續關注這座千瘡百孔的城邦,那她就沒辦法回避這件事。
如果自己今日的選擇犯下了罪,那便讓教會和主來審判自己吧。
“寒霜目前的情況……很糟,”她開口了,嗓音低緩,“就像您知道的,我們剛剛失去了伊凡大主教,教會的神官和守衛者們也在保衛城邦的過程中損失很大,而現在城市中彌漫著恐懼與緊張,還有人員死傷帶來的各種負面影響——如果這些不能及時處理,那么次生災害就很有可能出現,可怖之物會從人們的內心中滋生出來,在教會人手不足的情況下,‘恐懼’本身會如滾雪球一般在城邦中蔓延。
“事實上,幾個小時之后的日落,很可能就是考驗的開始——在之前的鏡像入侵中,寒霜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不曾被太陽照耀,這極大削弱了城邦對超凡力量的防護,接下來的第一個夜晚,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么。
“另一方面,市政廳的情況其實比教會更糟——除了城邦衛隊和治安官部隊遭遇的戰損之外,最嚴重的是……”
阿加莎說到這里明顯有點猶豫,但在幾秒鐘的糾結之后她還是把情況說了出來——畢竟,執政官下落不明一事是不可能瞞住任何人的。
“最嚴重的是,執政官失蹤了。”
鄧肯揚了揚眉毛:“失蹤了?”
“他消失在沸金礦井,而我……”阿加莎有點卡殼,似乎是在組織語言,過了幾秒鐘才表情復雜地繼續說道,“另一個我,曾帶隊調查執政官消失的那條礦道,按照之后返回大教堂的探索隊伍報告的情況,‘我’和執政官溫斯頓都曾進入一個被石壁封堵的異常區域,且沒有返回……”
她的語氣低沉中帶著遲疑,顯然在提到“另一個自己”的時候,她的心情并不像自己表現出來的那么平靜。
而鄧肯則幾乎可以想象到,阿加莎在返回大教堂之后跟其他神官們了解“另一個自己”這幾天的行動時是怎樣糾結、混亂又矛盾的過程。
他平靜地注視著阿加莎:“你可以說得直白一點——寒霜城邦的執政官已經死了,你已有此判斷,對嗎?”
“是的,”阿加莎終于不再猶豫,坦然說道,“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我確實‘知道’他已經死了,死在某個詭異又黑暗的空間中,大概連尸體也找不回來了。”
“你‘知道’,”鄧肯著重強調了“知道”這個單詞,隨后在椅子上調整了一下坐姿,“看樣子,你之后還會再去一趟沸金礦井。”
“那里……是‘她’最后消失的地方,”阿加莎輕輕點了點頭,“在她最后消失的時候,我感覺到一些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東西,我仿佛可以感知到她的思維,我覺得……她似乎有很多東西想告訴我,可是她沒有時間了……”
阿加莎停了下來,又接著說道:“而且……那些從礦井中返回的探索隊成員還向我提起一些事情,那是‘另一個我’在帶隊探索礦井的時候告訴他們的,這件事更令我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