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出門上學去了,就像過去許多年的許多次一樣,她又一次相信了叔叔對自己的承諾,相信叔叔會在店里等著自己放學回家。
也可能她其實早已不信,卻還執著地做著相信的樣子。
鄧肯站在古董店一樓的櫥窗后面,看著妮娜小跑的身影快速轉過盡頭的街巷,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
鄧肯叔叔會在店里等她回家的,他答應好了的。
“艾伊,過來。”
心中念頭一閃,一道綠色的焰流便在空氣中驟然劃過,鴿子的身影出現在鄧肯面前。
這鳥歪著腦袋,用綠豆眼看著自己的主人。
通過靈體之火建立的聯系,鄧肯能清晰地感知到這只鴿子的位置,感知到它的狀態——雖然現在還做不到完全共享五感的程度,但目前這種層次的感知已經能做很多事情了。
鄧肯低下頭,看著艾伊的小眼睛:“你其實是很聰明的,能完全聽懂我的話,也能做很多事情,對吧?”
鴿子立刻自豪地拍了拍翅膀:“忠不可言,忠不可言吶!”
“那我現在有個大膽的想法,想讓你試試看。”鄧肯微笑起來,隨后從懷里摸出了那枚如今已經變成“邪教徒接近報警器”的太陽徽章。
他用一塊布仔細地將徽章包好,以防其暴露在普通人面前,然后又用布條小心翼翼地把它綁在了艾伊后背。
鴿子從頭到尾都格外配合,甚至還用嘴幫鄧肯給布條打結,它似乎完全明白自己的主人想干什么,除了沒辦法把自己的想法準確說出來之外,聰明的就像人一般。
“你就在城里亂飛,徽章發熱的時候就搜索產生共鳴的地點,最好能具體到某座建筑,”鄧肯認真跟鴿子交待,“我會感知你的位置……對了,先在下城區和十字街區附近活動,別去上城區,那邊我不熟,光憑定位也確定不了地址。”
鴿子拍拍翅膀,歪了歪腦袋:“整點薯條?”
鄧肯板著臉:“但凡你能定位到一個,我可以用薯條把你埋了。”
鴿子二話不說,拍著翅膀就沖向了大門,仿佛生怕主人反悔一般。
鄧肯面帶微笑看著鴿子在天空中漸飛漸遠,感知中則清晰地追蹤著這只鴿子目前的方位以及其周圍大致的環境狀態,隨后他又返回房間,取了張普蘭德城邦的地圖放在柜臺上,一邊看著地圖,一邊在腦海中回憶著下城區的平面細節,一邊在感知中追蹤著艾伊,不斷確認著那只鳥的方位。
這竟比他預想的還簡單——靈體之火建立的連接比最初還要穩固,艾伊的飛行路線在他的腦海中幾乎是一條清晰且明亮的指示線,再有地圖以及記憶的輔助,要定位那只鳥完全不難。
這是個不錯的方法。
鄧肯輕輕呼了口氣,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柜臺后面——他答應了妮娜不會出去“自討危險”,那自然是要做到的。
但他可以把鴿子放出去打獵,自己在家寫舉報信……
平心而論,這反而是個更好的方案,能夠飛行的鴿子可比他自己坐車在城里亂逛的搜索效率要高不知多少——當然這么做也有缺點,那就是找到邪教徒窩點之后沒辦法再混入其中打探情報了,只剩下點舉報價值。
但鄧肯并不怎么在意這點遺憾,反正根據上次參加集會的經驗,那些能夠被輕易找到的邪教徒實質上也都是一群在基層里打探消息的小嘍啰,他們的情報價值本就有限,而如果艾伊真的感應到了什么“大魚”……他也有后續的辦法把大魚單獨“撈起來”。
畢竟,艾伊的能力可不止是馱著個感應器飛來飛去——它的本職工作是干快遞的……
真發現了大魚,就讓艾伊直接原地開門把人傳送到失鄉號上,自己的本體在船上,反而可以更方便地細細盤問。
正好自己還沒試過讓鴿子傳送人類,他不能拿無辜市民做這種實驗——但那幫閑著沒事就殺人剜心的邪教神官就不一樣了。
必要的時候,他們可以是“耗材”。
鄧肯就這樣一邊靠在椅子上感知艾伊的位置,一邊在腦海中盤算著自己的方案,越來越覺得這是個完美的計劃——他的舉報信草稿、審訊草案、搜捕及傳送流程都規劃好了,現在就差一種名叫“太陽信徒”的兩腿錢袋了。
目前這全套方案中唯一還需要考慮的,就是如果自己的舉報信真成了,當局再下發獎金的時候該怎么跟妮娜解釋——他可是答應過人姑娘不出門“打獵”的。
鄧肯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
在這個已經發展到工業時代的世界上,是存在“銀行”這種東西的。
這是經濟和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也是必須條件。
雖然這個世界的銀行系統遠不如地球上那么便利,也沒有那么普及,但最起碼的賬戶功能總是有的。
無垠海上各城邦之間甚至以此構筑了互通流動的金融體系——盡管維系這套體系遠比在地球上艱難,他們還是把這套體系建了起來。
自己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混的不怎么樣,也沒有在城邦銀行建立過賬戶——這在下城區是很正常的事情,通常情況下,只有上城區的體面人才會達到能夠和銀行打交道的“層次”,但銀行本身是對所有市民開放的。
十字街區就有銀行。
鄧肯心中有了盤算,他決定這一兩天就去一趟十字街區,給自己在這個世界建立第一個“銀行賬戶”,這樣之后如果自己在人類世界的活動擴大,資金流轉方面也會變得比較方便——而哪怕不考慮將來,今后自己寫舉報信的時候也可以省去留下地址的環節,直接留個賬戶就行了。
當然,這么做具體是否可行到時候還要試一試,畢竟他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也沒多少和城邦治安部門打交道的經驗(或者嚴格來講是沒多少正面經驗),但鄧肯認為這么做是合理的。
在這個不怎么安全的世道,匿名舉報應該是許多熱心市民在謹慎心理下的正常選擇才對。
至于今天……他還是決定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古董店里面。
這倒不全是因為他要嚴格遵守和妮娜的“約定”,而是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將鴿子放飛那么遠之后再借助靈體之火的力量進行定位,操作上的不熟練讓他必須格外集中精力,因此需要一個安定的環境。
另一個原因則是他也確實該認認真真做一天“生意”了——這店到他手里還沒開過張呢。
鄧肯伸了個懶腰,從柜臺后站了起來,他慢慢來到大門口,將“營業中”的牌子掛在外面。
他現在又有了一些規劃,有了新的方案,而這一切的開端,竟只是因為自己和一個十七歲的姑娘定下了約定,這還真是……有趣的體驗。
十字街區附近,破敗的廢棄工廠內,身穿黑底銀邊長外套的教會守衛者們已經在周圍拉起了封鎖線,身穿輕質甲胄、背著賜福巨劍的審判官凡娜則在兩名深海牧師的陪同下穿過了那條傾斜向下的樓梯,來到了工廠地下一層的廢棄空間。
這里的一切還維持著最初的模樣——在第一批守衛者接到舉報并發現這處集會場之后,他們便將現場封鎖到了現在。
偌大的地下室中,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格外濃郁,中間又夾雜著火焰炙烤化學物質之后的刺鼻氣味,邪教徒們的尸體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但除了這些太陽異端的尸體之外,現場沒有發現任何屬于“襲擊者”的痕跡——沒有額外的尸體,甚至沒有額外的衣物碎片。
凡娜微微皺起眉頭。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碾壓之戰,襲擊者力量遠超這些基本上都是普通人的邪教徒,而且看上去事情發生的又極其突然,以至于這些太陽異端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在沒來得及反抗的情況下就被直接干掉的。
誰動的手?
與這些邪教徒有私仇的野生超凡者?另一支實力強大的異端教團?還是某種失控的血腥獻祭,這幫自尋死路的異端從“深層”召喚出來了他們根本無法控制的怪物?
年輕的審判官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