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誓者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是所謂的獅心王或者白令。
他自始至終只想要一個人,也只打算要一個人。
從頭到尾,他所有的謀劃都是為了那個目的而存在。
即「奪取擺渡人的身體」,然后「成為她」。
看著白令,背誓者踩在海面上、腳尖踢著浪花:「很難理解?既然是時間用來對付你的東西,那么她的身上必然會有應對‘時間,的手段——因為你白令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時間權柄占據者。」
「除開作為法則本身的‘時間,,你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先知,。因此如果真的想要解決掉你,那么時間必然會在擺渡人的身上留下足夠應付各種狀況的后備手段。這是很淺顯的理論,我想你大概也能夠理解。」
背誓者雙手攤開:「所以說我從頭到尾的目的就很簡單,如果真的想要對付時間,那么起碼需要先知道時間本質上是個什么玩意兒。」
這點倒是很明確。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擺渡人還真是白令用來了解事件的關鍵手段。
只不過他想的比背誓者要溫和一些,是打算通過觀察、實驗的方式來檢測出擺渡人的特殊之處,而背誓者……
他是打算直接鳩占鵲巢,直接自己成為新的「擺渡人」。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很可能會失敗。」
白令看著背誓者:「先不說擺渡人的身體現在到底是不是空虛的狀況,畢竟沒有人說靈魂被封印之后、身體就成為了無主軀殼。僅僅是你應該怎么占據她的身體,就是一個大問題。」
「現在我們很難進入時之狹間,此前紅蜘蛛能夠潛入,是因為依靠了我留給她的道標。但是現在呢?在那里你能夠找到什么指路的工具嗎?想要深入那個地方,就必須要從塔爾塔洛斯之中進入。而哪怕是進去了那里,你又能夠確信自己絕對可以套上擺渡人的皮?」
面對白令的疑問,背誓者笑了笑。
他從口袋里面摸出一個打火機,然后瞥了一眼白令:「介意抽煙嗎?」
白令掃視著他手上的打火機:「請便。」
他只是本人不喜歡吸煙,但是也不會完全妨礙其它人的興趣愛好。而且這里是意識空間,是白令精神的顯化,嚴格來說背誓者抽的煙也不是正兒八經存在的。
這個動作大概只是背誓者的習慣。
點燃不存在的煙頭,背誓者把香煙叼在嘴里、嘖嘖稱奇:「果然,精神世界之中確實能夠模擬出香煙的感覺——這大概是你平時吸得二手煙,在意識空間里面經過處理之后變成了我手上的這玩意兒。」
「比起現實世界,精神世界的可塑程度非常之高,」背誓者手指夾著煙頭,「有的時候可能僅僅是你一個想法、就足以讓精神世界掀起滔天巨浪。當然,這對于我們并不適用。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們這里的意識空間其實不正規,你大概也能夠猜得出來。」
聞言,白令輕輕抿了抿嘴唇。
他輕聲說道:「是因為……這海量的意識強度?」
很早之前他就有感覺,自己的意識強度實在是太強了一點。
如果勉強把意識強度量化成數值,普通人的意識強度大概是10左右的話,那么白令本人的意識強度估計已經超過了千萬。
甚至可能在白令沒有察覺的海面底下,潛藏著更加龐大的……精神能量。
正常人驅動無名之霧這種東西的時候最多只能夠把它當作霧氣一樣操縱,而白令卻可以將它當作繩索、鞭子、等等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像是純正的念力一樣。
很明顯 ,這種意識強度相當不正常。
背誓者打了個響指:「沒錯。」
他抖掉香煙那不存在的煙灰:「我們的意識強度相當嚇人,而理由也很簡單——如果說一個人的意識強度跟這個人的本質掛鉤,那么當這個人的本質足夠多的情況下、他的意識強度也會水漲船高。」
「而我們的本質,也就是‘白令,,你猜猜看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份?」
背誓者笑著說道:「所以說這種異質化的意識強度也非常易于理解,得益于時間連綿不斷的吸收‘白令,的存在,眼下套著‘白令,皮的意識體已經龐大到難以計算。而這,就構成了這篇意識的海洋。在一定程度上,它也構成了我們的能力。」
「穿梭海平面,其實本質上就是通過這片海洋來潛入時間本身的‘中樞,、進而借用時間的力量。」
背誓者表情逐漸嫌棄起來:「所以,你大概能夠理解我們這到底是多么惡心的一種力量了。」
惡心……
白令忍不住苦笑了一聲。
某些方面上來看,他的能力確實有些惡心。
按照背誓者的說法就是,他每次想要利用時間能力,都需要潛入海面以下。而這片海面,全部都是白令本人的精神力。
換句話來說,他其實是在一片滿是「自己」的海洋里面暢游,然后再在這艘名為「白令」的船只上面潛入時間的核心,觀測未來。
這么一看,白令甚至覺得周圍那片海水就像是他的尸體一樣,漂浮在海面上。
而他現在正在踩踏著的海面,很有可能就是無數個自己堆疊出來的……胸膛。
「當然咯,這種事情怎么樣都無所謂。」
就在白令沉思的時候,背誓者說道:「哪怕這個世界全部都是屎做成的,跟現在的我都沒有什么關系。」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剛剛跟你說過的東西是可以利用的,」他打了個響指,「既然這片意識空間能夠聯通時間,那么或許我們可以利用它來實現對擺渡人的替換。」
「想想看,擺渡人的名字是什么含義。」
背誓者搖晃著腦袋:「擺渡,就是船,是在海面上送人前往海的另一面的船夫。而她要怎么穿過這片海洋,又要通過什么來實現?」
「這些問題,大概只有這海本身才能夠回答。」
背誓者說道:「所以我的方法很簡單——我要把擺渡人的身體帶到這片海洋的最深處。假如她真的和時間有所關聯,那么在這片海的最低點、或許就能夠找到對付時間的方法。」
「而占據她的身體,僅僅只是為了實現這個方法的前奏而已,」背誓者話音很輕,「如果沒有她的身體,那么我再怎么進入這片空間也是我自己的靈魂。但是如果能夠使用她的身體……或許,我就能夠以她的身份潛入海底。」
「這或許是我們唯一能夠解決時間的方法,」背誓者看著白令,「所以你會幫我的對吧?」
這是一個有些沒頭沒尾的計劃。
怎么說呢,滑稽到白令都有些詫異的地步了。
但是他看著背誓者的臉,卻發現他的表情異常堅定。
很明顯,眼前這個家伙是無比相信自己的推斷,并且愿意為這個推論而付出一切的。
這還真是……
白令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很遺憾,」他說道,「我并不會幫你。」
這個回答有些出乎背誓者的意料。
他忍不住瞇起眼睛,看著遠處的白令。
良久之后,他才開口說道:「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個女人了吧?」
白令聞言搖搖頭:「怎 么可能,姑且不說我們認識的時間加一起不超過一頓飯,換做是你會喜歡一個剛剛才把你的腦袋砍下來的瘋子嗎?」
「我不答應的理由純粹是因為,你的計劃太假大空了。」
扯了一下自己的圍巾,白令平靜地說道:「這是一個只有一次的機會,而你竟然僅僅是通過對擺渡人名字的望文生義就決定了你后續的一切方針指標。你讓我怎么信服?假如你的猜測出現了問題,那么最后的結果還是我來承受。」
「所以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因為你那虛無縹緲的語言理解能力就同意你的行動,」白令攤手,「更何況,我可不覺得你的目的真的就是你說的那樣冠冕堂皇。」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你又何必殺掉前面兩個‘先知,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前兩位先知應該也是‘我,,對吧?」
是的。
這才是白令不信任背誓者的根本原因。
他到現在還記得背誓者曾經的「武德充沛」。
作為,他前后親手干掉了兩個「先知」。
過去白令或許會覺得那兩個「先知」是沽名釣譽的小丑,但是在經過吳大有、背誓者之后,他慢慢轉變了自己的想法。
或許那兩個「先知」還真的是先知。
畢竟背誓者可是在打聽到自己的信息之后迅速就出動了全知會來阻礙自己的,這么快速的效率、很明顯是因為他對于「先知」非常抵觸。
而能夠讓他親手對付的兩個「先知」……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家伙。
所以說,白令推測背誓者的目的前提都在于,他干掉了其他的「先知」。
而另一邊。
背誓者先是沉默了好一陣子。
很快,他才笑出了聲。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你反對我的原因竟然你是因為我殺了兩個‘先知,。」
他百無聊賴地說道:「我有一萬種解釋可以說給你聽,比如說他們都是假的、其實并不是先知,又或者這其實是被牽強附會的,真正的我只是干掉了謊稱‘先知,的廢物。」
「但是后來我想想,覺得這一切都沒有必要。」
背誓者點了點自己的眼睛:「現在我已經沒有了預知未來的能力,而你、只要你想,隨便就能夠查清楚我的過去。所以,我也懶得跟你迂曲。」
「沒錯,我殺了兩個‘先知,。而且不僅僅是兩個……」
他直視著白令,一字一句地說道:「所有被拋到時間亂流之中的‘白令,,都被我殺了。自從殺了五十個以后,我就再也沒有數過。」
「但是這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你,」他緩緩朝著白令走過來,「如果沒有那些白令的死亡,你這個‘錯誤,就不會出現,因為時間不可能讓同一時刻有兩個具有時間力量的‘白令,。所以說,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現在你這個‘錯誤,的誕生。」
「讓我們開誠布公的談談吧,至少我們在最關鍵的目的上都是一致的,哪怕實現的方略有所不同。」
背誓者站在白令的面前,兩人的目光平視。
他抓著白令的肩膀、一點點用力:「我們結成同盟,一起對付時間。」
看著他那雙和自己幾乎沒有什么察覺的眼睛。
白令淡淡地笑著。
然后下一秒鐘。
他一把打掉背誓者的手。
「我說了,我拒絕。」
白令抬起手、五指攥緊成拳:「你身上沒有一點我可以信任的點,而且還有更關鍵的是……」
「你是異種,是被扭曲的怪物,思想、精神和情緒都已經亂得 不成樣子了。就像是糖里摻雜的毒藥,哪怕包裹得再好、其實本質上都是猛毒。」
「尤其是在經過另一個怪物的提醒之后,我已經確信了這一點。或者說,正因為是‘我,,我才能更確信這一點。」
指環微微閃爍著光芒,白令的聲音半是嘆息、半是堅決:「正因為我清楚自己的性格,我才能夠篤定,和你之間的交涉絕對不能答應。理由就是……」
「我比誰都討厭這個惡心的力量,」白令面前閃爍著白色的光芒,「這個強加給我、讓我不得不為之奔波的枷鎖,僅僅只是三個月就足夠讓我反感至極。而你呢?幾十年、幾百年的失敗……你又怎么可能仍舊會懷有類似的熱忱?」
沒有人比自己更加了解自己。
如果讓白令選擇,他絕對不可能再次做出類似的決定。
歸根到底,這個力量對他來說并不是恩賜,而是詛咒、是枷鎖。
而背誓者,這個曾經背棄了誓言、掙脫了枷鎖的人,怎么可能再一次把枷鎖套在自己身上?
逃出去的囚徒絕對不會再次進入囚室,除非他想要的、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
這就是白令唯一的想法。
看著堅定的白令。
背誓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難以直視的東西,忍不住用手按住自己的臉。
過了好久,他才低聲說道:「好吧,好吧。」
他的聲音非常嘶啞:「看起來談判是破裂了……」
「既然如此,那早知道就干脆一點,從頭開始就把你殺掉算了,就跟其他的那些‘白令,一樣……」
「不過好在,現在還不算太晚。」
背誓者抬起頭,看著白令。
白令感覺自己看著的并不是一個人,反而是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
他親眼看著背誓者點著自己的額頭,對自己一字一句說道:「很快就會回到現實,到時候我估計會忘記這一切。但是不需要擔心——我對你的惱火從來就沒有熄滅過,哪怕是忘記了一切,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按照計劃行事,將你折磨致死。」
「唯有這樣,才能夠撫慰我心中那團永恒燃燒的復仇烈火。也唯有如此,我才能夠得到片刻安寧。」
背誓者的身影慢慢消退,宛如燃燒殆盡的煙灰,一點點卷著這片晦暗、陰沉的海面。
最后,他的聲音帶著惡質的扭曲:「你就等著看好了,我絕對會讓你、讓‘我自己,好看。」
「就跟你說的一樣,我最討厭的就是‘時間,。而且現在,我更加討厭‘白令,。」
說完這句話以后,他的身影徹底消失。
只留下白令一個人站在意識空間里,凝視著面前的暗影,默然不語。
好半天以后。
白令嘆了一口氣。
他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服,覺得有些后背發涼,盡管他已經感覺不到寒冷。
雖然已經提前預料到了背誓者對自己的情感定然是摻雜著極致的恨,但是怎么說呢,看著他最后的表情,還是讓白令覺得心情復雜。
「總有一種看到未來的自己竟然會是一個死肥宅的絕望感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