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所食堂。
反復熱過了幾次的飯菜，終于有人來吃了。食堂的人打起精神，給這些廢寢忘食的人盛飯。
不過，當幾個生面孔進來的時候，他們還是有些好奇。
這幾個人端著餐盤，來要食物的時候，就更古怪了。
“醋溜土豆絲，西紅柿炒雞蛋，再來一份米飯！”
等到秦濤端著餐盤，坐在一個角落的時候，端著餐盤坐下來陪同的賁老不由得好奇了：“秦總，咱們這里有紅燒肉，糖醋排骨，你怎么不吃？只吃這兩樣素菜？”
“我最近減肥。”秦濤說道。
武勝利也過來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婿，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感動的。
里面的葷菜數量并不多，秦濤他們這幾個外來的，原本是鍋里沒下他們的米的，他們要是吃了那些肉菜，那就意味著這些技術人員吃不到了。
所以，秦濤只要了兩份素菜。
武勝利看著自己餐盤中的那個雞腿，頓時覺得也不香了，他看向對面賁老的餐盤，然后把雞腿夾了過去。
“是啊，我最近也減肥，老賁，這雞腿你給解決了。”
賁老看著餐盤里面的雞腿，心中也是感慨，然后，拿起筷子，雞腿又進入到了一旁的餐盤里。
“小陳，你懷孕了，要多補充營養，這個雞腿，伱把它吃了。”
名叫陳麗華的女工程師看著被夾過幾次的雞腿，還有些猶豫。
“你要是不吃，就是嫌棄咱們的筷子臟，咱們可都沒吃呢，筷子是新的。”
“好。”陳麗華直接拿起了雞腿，吃了起來。
“陳工是做什么的？剛剛在天線安裝現場，我好像沒看到您。”秦濤隨口問道。
雖然大家伙都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帽子和口罩，但是，秦濤還能通過眼睛來辨認，眼前的這個陳工，眼睛烏黑閃亮，好像沒見過。
“我是負責饋線系統的。”陳麗華說道。
一部雷達，有很多部分組成，雖然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那面天線，實際上，天線之外，還有很多子系統，都是需要花費力氣來研制的。
“陳工可不簡單，西工大的碩士，和她愛人一起來咱們所里五年了，一直忙于工作，直至今年才懷孕。要不是有一次在工作崗位上暈倒了，咱們都不知道。”賁老說道。
看著眼前身材單薄的陳工，再想想自己的妻子，秦濤的心中就很是感慨。
祖國的強大，離不開這些科技工作者啊！他們默默無聞，很少有露臉的機會，但是，他們卻在平凡的崗位上，不停地奉獻，他們也是當代最可愛的人！
“武領導，我有一個想法。”
“說。”
“咱們的346雷達眼看要進行測試了，我們作為軍艦的研發和生產廠，想要盡早和雷達單位進行對接，確定雷達天線的具體安裝位置，進行電磁兼容測試等等。”秦濤說道：“請14所的一批專家，去我們造船廠常駐。”
秦濤的意思也很簡單，他想要請這些人去造船廠那邊，畢竟造船廠的伙食比這里的好多了，工作環境也不錯。
而且，這些的確是需要提前進行對接的，天線的重量，尺寸等等，對軍艦的設計影響很大。
武勝利笑了笑，然后看向了賁老。
賁老苦笑著搖頭：“至少現在還不行，我們先要陸地測試，在陸地測試完畢之后，還需要進行海上測試，我們已經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可能要兩三年，甚至更久。這些測試都進行完畢之后，再和你們對接也不遲。”
秦濤的好意，他是知道的，但是，現在還不到時候啊。
武勝利點頭：“咱們新一代驅逐艦，除了有雷達系統的問題之外，還有動力系統的問題，這些子系統還都在研發，所以，濤子，你的迫切心情，咱們是能理解的，不過，還是再堅持一段時間吧。”
秦濤只能作罷。
“對了，海上測試，有專門的武器試驗艦了嗎？”秦濤又關心起來。
武勝利點頭：“有了，目前正在建造之中。”
總不能什么好處都讓明州造船廠給占了，武器試驗艦就這么一艘，海軍就直接交給某個造船廠了。這件事，在以前的時候武勝利也提出來過。
“嗯，這艘軍艦在設計中，考慮到了電源供應的需求了吧？”
四面相控陣雷達的軍艦，耗電量比以前的軍艦有了很大的提升，這也就需要軍艦的供電能力跟得上才行。
“那是當然。”
“得設置減搖鰭，以便模擬在海浪中翻騰的場景，左右搖晃達到三十度以上，也得保證船體安全。”
“軍艦要考慮到防爆要求，艦橋上得使用專門的防爆玻璃，要是導彈沒發射出去，或者是掉下來炸了，軍艦得能扛得住。”
“艦首那里，還得專門加強，以后電磁炮出來，后坐力會很大。”
聽著秦濤一條條地說，那種擔心的樣子，讓武勝利都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交給他們明州造船廠了，應該能更好地完成任務吧？
“秦總，您的精神，讓人敬佩。”賁老開口說道。
秦濤笑了笑：“我剛剛有些多慮了，既然不是我們負責的，其他部門的同志，也一定會考慮好這些因素的，來，吃飯，趕緊吃，飯菜都涼了。”
秦濤也不知道是為啥，剛剛提出了那么多的問題，實際上，自己又不管這艘船的設計和建造，考慮那么多干嘛？
又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有這種能力，國內優秀的艦艇設計師一大堆呢。
“秦總，您真是個認真負責的人，等到以后我們進行對接的時候，希望能在一起合作。”陳麗華笑著說道。
“好啊，以后就留在我們明州造船廠，雞腿隨便吃。”
“秦總，您這是來我們這里挖人嗎？”賁老不高興了。
秦濤笑了笑：“當然不是，你們想，346雷達是不斷升級的，我們總得一直需要有人對接啊，等到以后…對了，配套的計算機，用的是什么型號？”
四面相控陣雷達，帶來了計算數據量的飛速增加，如果沒有杰出的計算能力，那根本就搞不定。
就連美國人的宙斯盾系統，用的也是商用計算機，這款國產的神盾系統，如果沒有強大的數據處理能力，那根本就無法完成系統的整合工作。
“目前，我們使用了從國外采購的芯片，自己來裝配。”賁老說道：“雖然我們也想要用國產的芯片，但是，我們目前的技術力量太落后了，根本就無法滿足我們的需求。”
龐大的數據處理，需要強大的芯片，只有進口的芯片才能滿足需求，因為在八十年代，上級相關部門就已經放棄了超大規模集成電路的研發！
秦濤突然想到了什么：“賁老，你們14所不是就能生產芯片嗎？”
本質上來說，相控陣雷達的T/R組件，就是相當于一個芯片，他們14所是搞雷達的，自然也需要搞雷達處理系統的芯片。
“是啊，我們也在研制相關芯片，比如說脈沖多普勒雷達上的DSP芯片，但是，這些才剛剛起步，而且，想要滿足四面相控陣雷達處理數據的需求，不僅僅要有專業的DSP芯片，還得有通用處理器的芯片。”賁老開口說道。
（查了好多資料，也沒有查到具體型號，估計是涉密的內容，一般來說，戰機的雷達處理系統，只需要專業的芯片就夠了，比如說DSP這種芯片，但是，軍艦雷達要處理海量的數據，那就只有強大的民用芯片來滿足了。就算是戰機，貌似雄貓戰機的AWG9雷達，用的也是8086處理器。美國人的宙斯盾，直接把商用小型機給搬上去了。咱們的神盾系統，究竟用的是什么處理器？華東之雄只能猜測，按照書里面的進度，用的是486或者是奔騰的芯片了。國內公開的最先進的多核DSP芯片，據說也是國睿中數和龍芯選擇了基于龍芯3號通用處理器的架構，結合實際應用提取和增加了一些專用指令和運算單元的方式開發的華睿1號DSP芯片。）
“雖然咱們用了他們的芯片，但是，外圍電路還是咱們設計的，系統也是咱們編寫的，安全性上應該不會有問題。”賁老看向武勝利，解釋道。
那種民間里面牛氣沖天的黑客，是不可能闖入到軍艦的系統里面來的，畢竟，對方首先得進入軍用數據鏈系統，然后才能進入軍艦的計算機系統，專用的系統，可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還是得有自己的系統啊！”
“這能有什么辦法，畢竟上級已經放棄超大規模集成電路的開發了，這東西太燒錢。”賁老說道。
“燒錢？我們明州集團，最不怕的就是燒錢。”秦濤說道：“看來，我們明州集團的芯片分公司，也得成立了。”
以前的時候，三行重工找過來，秦濤就提出來了條件，要求引進芯片生產線，這樣才是合作的前提，但是，對方死活都不肯，于是，這個合作就暫時擱淺了。
秦濤一直在忙來忙去，也就沒有時間再去考慮，現在看來，他必須要行動起來了。
國產的軍艦，必須要有國產芯才行！不管是DSP芯片，還是通用處理器芯片！
“秦總，想要建立現代化的芯片生產線，至少需要幾億，想要研發出來486級別的處理器，研發費用也得幾個億，這些加起來，預期得投入十個億啊！”賁老看向了秦濤：“對你們明州集團來說，這可不容易啊！”
“賁老，你也太小看我們明州集團了。”秦濤說道：“不用說十億人民幣，十億美元我們也燒得起，只不過，我們從零開始，人才和技術才是大問題。”
在秦濤這里，錢不是問題！
不用說軍艦項目，僅僅說民船，還有對外的合作，明州集團都在不斷地賺錢，雖然投入這種資金也會讓明州集團背上包袱，但是，絕對不至于拖累明州集團的發展。
有了錢，那就得干實事啊！
“秦總，如果您真的下定決心搞這種項目的話，那就必須要找我們在芯片行業里面的權威。”賁老說道。
權威？秦濤問道：“倪老？”
“秦總果然見多識廣啊！”賁老說道：“倪老這半輩子，都在為了造咱們自己的芯片而奔波，就在今年，他已經促成了與華亭大學和長江計算機公司達成合資建立芯片設計中心的意向，打算建立聯海微電子設計中心，準備大力發展集成電路芯片設計能力。”
14所畢竟是電子系統的，在這方面比較關注，所以知道這些事情，但是，秦濤這個造船的，還經常在外面跑，居然知道倪老，這就讓賁老感覺到意外了。
不過，秦濤接下來的話，就更是讓賁老驚訝了。
“這個設計中心是不可能建立起來的。”
“為什么？”
“因為L想公司根本就不想搞技術，他們認為只要搞市場就行了。技術上的，投入巨資，還不一定競爭得過微軟和英特爾的組合，何必費那個力氣呢。”秦濤說道。
賁老驚訝得張大了嘴巴：“秦總，您連這些公司內幕都知道？”
秦濤當然知道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貿工技和技工貿的技術路線分歧啊，最后倪老失敗了，被排擠出了L想，不過他并沒有放棄，他這一生，都在為了造國產芯片而努力。
對倪老，秦濤是佩服的。
原本造船和造芯片是沒有交集的，但是，當明州集團發展壯大之后，必然會向其他行業延伸，就和現代集團，三行集團一樣，最終都會發展成為多種經營項目的跨國大集團。
要說賺錢的話，芯片絕對是暴利，國內的進口產品，第一個是石油，第二個就是芯片。
現在這個機會，應該是最合適的，就在94年前后，倪老在全國各地奔波，廣攬人才，發掘出一支可以設計CPU的完整技術隊伍，計劃成立“聯海微電子設計中心”，他對這項被稱為“中國芯”的工程傾注了極大的熱情。
但是，他卻被公司潑了一盆冷水。
公司的常務副總裁李勤搖頭，拒絕這個項目，倪老又去找老搭檔，但是，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老搭檔，居然也搖頭了。曾經親密無間的“雙子星座”走到了分手的邊緣。
倪老是有才能的，但是他沒錢！明州集團沒有技術，一竅不通，但是他們有錢啊！
秦濤下定了決心，然后說干就干。
沒錯，秦濤屬于實干派，所以，從14所出來之后，立刻請人調查倪老的去向，得到的結果還讓人很高興：倪老最近幾天，就在華亭大學。
第二天，一輛奔馳大G就開進了華亭大學，停在了計算機系的大樓前面。
階梯教室里，正在做報告。一個聲音抑揚頓挫，慷慨激昂，秦濤也被吸引住了，于是他從后面推開門，輕輕地走了過去。
講臺上，是一個身材瘦削的人，腦門上已經有了白發，戴著眼鏡，那里正放射出來希望的光芒。
“現在，全世界已經開始進入個人電腦時代，以英特爾為代表的X86架構處理器與微軟windows95桌面操作系統構建起全球家用電腦的龐大生態系統。目前，我們國內雖然有大量的電腦品牌商，但是上游的芯片、處理器和軟件產業卻牢牢掌控在美國科技巨頭手中。我們把這種windows和Intel的聯合叫做Wintel聯盟。”
說著，他在黑板上寫下了這個單詞：“他們在全世界都形成了壟斷優勢，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想要打造國產自主處理器和軟件系統會愈發困難，但是，我們必須要發展自己的IT核心技術，這關系到我們的信息安全，也關系到我們國家電子工業的發展。”
“如果不能實現這些目標，那么，我們的信息產業將缺芯少魂。芯是指芯片，魂則是指操作系統。這樣一來，我們只能在別人建立的叢林里茍且生存。別人占據產業鏈的上游，可以輕松賺取高額的利潤，我們只能在產業鏈的最低端，通過組裝電腦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工作來賺取微薄的利潤。”
秦濤的心中有些感慨，這個局面，哪怕就算是到了2020年，也沒有改變啊！在電子領域里，有一個神神奇的摩爾定律，一步落后，那就會步步落后，想要趕超，可沒有那么容易的。
兩個小時的報告做完了，整個階梯教室里，一片鼓掌聲四起，此時，這些學子們的心中，都涌起了無限的熱情來。
但是，這股熱情又會持續多久？等到以后，他們還會被現實打擊得喪失斗志。
秦濤站起來，從后門向外走，大踏步地跟在倪老的后面，走向二樓的系主任辦公室。
“老倪，這場報告做得很不錯，我看到了一雙雙充滿期待的眼神，他們可都是祖國的未來啊，他們的心中燃起了斗志，他們將來一定會為祖國的芯片貢獻自己的力量。”系主任羅明海笑呵呵的說道。
“是啊，他們都是祖國的未來，不過，我們不能等將來，得等現在，你們大學考慮得怎么樣了？”
聽到了倪老的問話，羅明海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了。
“計算機所那邊都不敢獨立搞通用處理器的研發，咱們一個大學，哪里有這個能力，老倪，你這是為難我呢啊！除非有一個強大的公司支持，否則，自己設計芯片就是癡人說夢，咱們那個聯海微電子設計中心，還是算了吧！”
“不行，絕對不行，怎么能算了呢？老羅，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啊！咱們和西方已經有了十幾年的差距，還不追趕，這差距可就更大了！”
“這個大家都知道，但是錢呢？想要把芯片設計出來，至少要投入上億！這么多錢，哪里弄去？咱們大學的科研經費可沒這么多。當初是看著你們公司實力雄厚，現在…”
倪老握緊了拳頭：“看來，我只有回去，繼續和他們爭辯了，沒有技術，只當個攢機商，是沒有未來的！”
“算了吧，倪老，您回去也是白費力氣。”就在這時，門口那邊傳來了一個聲音。
倪老驚訝地望過去，看著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帶著一名秘書站在門口，這個人，看上去有些面熟啊。
“秦總，您終于來了，我們接到了上級的消息，就一直在等您，沒想到您現在才來。”
“我早就來了，在階梯教室里聽了倪老的報告。”秦濤說道：“我的心中也很感慨，咱們的芯片產業，是夠落后的了。”
秦總？倪老突然想到了什么：“您是明州集團的秦總？”
明州集團，現在已經發展成為國內一流的企業了，就連他們L想，雖然是行業的翹楚，也不可能和明州集團相比！畢竟人家是造船的，一條船就是幾千萬甚至上億！
“沒錯，就是我。”秦濤說道：“倪老，L想集團只打算做生意，根本就沒打算搞技術，所以，現在有一條新的路擺在眼前，不知道您是否有愿意走。”
“什么路？”
“離開只打算做生意的L想集團，加入我們明州集團，我們會專門成立一個芯片分公司，就設立在華亭的浦東新區，這個公司的目標，就是設計我們自己的處理器。”
“是嗎？你們明州集團要投資搞芯片？你們也看好民用通用處理器這條路？”倪老興奮起來。
秦濤緩緩搖頭。
“對不起，倪老，今天在報告中，您也說了，我們現在和西方的差距很大，這個差距是很難追上去的，就目前來說，我們就算是花費大力氣，開發出來了民用通用處理器，也將面臨沒有生態的局面，很難和wintel聯盟對抗。”
不是有了CPU和操作系統就能用的，因為這需要生態的支持，如果各種軟件都不能運行，那這種電腦就是一塊磚頭而已。
“那你們投資搞芯片，要做什么？”
“軍用。”秦濤解釋起來：“目前，我們國家缺少芯片的局面，已經影響到了軍事裝備，我們需要先進的處理器芯片，用在軍事目的上，比如說，同時監測大批飛來的導彈，需要高速處理能力才行，在這方面，我們國內還沒有類似的芯片，需要用進口貨。”
“可是，這種芯片的需求量太少了。”
“那也比沒有銷路強。”秦濤說道：“就目前來說，我們自己想要研發芯片，面臨的生態問題幾乎就是無解的。”
在離開了L想之后，倪老曾經創立過方舟科技，新千年，方舟1號橫空出世。方舟CPU、永中Office、NC瘦客戶機和Linux操作系統的工作的組合打造了一套純國產的電腦系統。
結果呢？
根本就無法兼容wintel的系統，導致這套系統就算是政府采購，也無法正常工作，最終項目失敗，也給了很多人一個血淋淋的教訓。
市場和用戶才是產品真正的試金石。方舟希望通過自主架構CPU和開源Linux系統繞過Wintel的專利壁壘，卻無法打造相適應的生態系統。就算是有強大的政策和財力支持作為后盾，也難以成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