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兒,你又拿出來叨咕啥?
  顯擺啥啊?就好像那些東西不是從你手里敗沒的一樣。
  這還沒喝呢,你就醉了?”周桂蘭聽見丈夫的話,卻不以為然的翻了個白眼。
  “你們家那些破事兒,真要說的話,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你啊,閉嘴吧。”
  許家當年在銀礦子石家溝,也算得上是數得著的人家。
  幾十畝地、大果園,自家有一片山,家里還開著粉坊,養著大牲口。
  算不上是大地主吧,小地主那絕對是夠了。
  許成厚沒有兄弟,只有個妹妹,家里一切都是他的。
  銀礦子那頭風氣不好,男的一到冬天閑下來了,不是喝酒耍錢就是抽那啥。
  許成厚年輕的時候混,他倒是不抽,卻耍錢極其癡迷。
  經常出去耍錢,一去就是十天半月,身上的錢輸光了才回來。
  漸漸地,家產也就讓他敗了不少。
  許成厚第一個媳婦姓姜,舊社會的女人生存艱難,尤其是新媳婦,在婆家更是處處受刁難。
  許成厚的爹媽都是那種老封建老古董,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打到的媳婦揉到的面。”
  媳婦不聽話就是欠揍,不管媳婦做的對錯,反正就是個打。
  姜家閨女嫁到許家兩年,愣生生被磋磨死了。
  姜家那頭告了官,許家花了不少錢才把官司平了,從此徹底衰敗。
  后來許成厚又花了不少錢娶了周桂蘭進門,可能是有前一個媳婦的例子,許家倒是不太敢往死里打了。
  即便如此,周桂蘭剛嫁過來那幾年,也是沒少受磋磨。
  直到生下了許世先,總算好些。
  四八年的時候,許成厚爹媽死了,許家也敗落的不成樣子,即便如此,還是定了中農。
  再加上許成厚一直不著調,就成了被重點打擊的對象,在銀礦子那邊很受排擠。
  還是周桂蘭的母親提議下,搬到了撫松來落腳。
  許家搬過來沒多久,公社成立。
  有公社、生產隊帶動著,又脫離了銀礦子那個環境,許成厚這才慢慢改好,在大營公社漸漸混出名堂。
  可惜,因為許世先作妖,許家又被打壓的不輕。
  最后沒辦法了,這才搬到大房子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來。
  周桂蘭最不愛提起老家的事,一提起來她就想起當初婆婆是怎么磋磨她的,那些日子如今回想起來都是噩夢一般。
  “幸虧咱家搬出來了,要是還留在老家,能過到現在這樣?
  早都讓你敗光了,幾個孩子怕是也得餓死。
  還說那些干什么?給你閑的。往后少在我跟前兒提你媽,不愛聽。”
  周桂蘭嫁到許家三十多年,從一開始唯唯諾諾的受氣小媳婦,到如今說一不二的一家之主,也是完美印證了多年媳婦熬成婆這句話。
  “好了,今天過年,咱不提那些沒意思的事兒,都坐好了,動筷子吃飯。”
  周桂蘭整理心情,不去想過去那些糟心事兒,而是笑呵呵的招呼孩子們吃飯。
  “來,瑛子,吃塊兒魚,還有排骨。”
  周桂蘭怕蘇安瑛身子笨,又怕她太實在抹不開吃菜,于是夾了些離著遠的菜,放到了蘇安瑛碗里。
  “小燕兒,你那頭要是夠不著,就讓老四給你夾啊。
  自家人,不用外道,想吃啥就吃啥。”
  自己曾經受過婆婆的磋磨,知道當媳婦的難,所以周桂蘭從來不為難自家兒媳婦,對兒媳婦都特別好。
  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我吃過的苦,不能讓兒媳婦再受一遍。
  一桌子好菜,吃還來不及呢,誰還顧得上說話啊?
  反正北炕那幾個孩子,早都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肉了,一個個狼吞虎咽吃的那叫一個起勁兒。
  南炕這邊,許成厚被妻子懟了一通,也沒生氣,只笑呵呵的讓兒子倒酒,領著五個兒子美滋滋兒喝起酒來。
  一年忙到頭,也只有過年才能松快松快。
  許成厚也不再端著當爹的架子,跟幾個兒子一邊吃喝一邊嘮嗑兒,和和氣氣的挺好。
  北炕那頭的孩子們畢竟還小,肚子容量有限,吃了一陣之后,感覺肚子有底兒了,就開始四下琢磨。
  正好瞅見了南炕這一桌上,爺爺跟爸爸、大伯、叔叔們不知道喝啥。
  瞅爺爺那高興的樣兒,抿一口杯子里的東西,眼睛都瞇起來了,一臉享受的表情。
  許海波眼珠一轉,放下筷子就下了地,跑到南炕爺爺身邊來。
  “爺,你喝的啥?咋看著挺好喝的呢?給我也嘗一口唄?”
  小孩子,都好奇,就覺得爺爺杯子里一定是好喝的,饞的不行。
  “你個混賬玩意兒,那是酒,齁辣的,啥東西你都饞?”
  許世安一聽,頓時沉下臉來,訓兒子。
  許海波有點兒怕他爸,可心里還是惦記著爺爺酒杯里的東西,于是往爺爺懷里一躲。
  “爺,啥是酒啊?好喝么?給我嘗一嘗?”
  小家伙仰著頭,一臉渴望的瞅著他爺爺。
  別看許成厚對兒子們挺嚴厲,但是對孫子卻很喜歡,也特別慣孩子。
  一聽大孫子要嘗嘗酒,老爺子就用筷子在酒杯里蘸了一下,送到許海波嘴里。
  “嘗嘗,是不是辣的?”
  一個孩子,哪里受得了酒的味道?
  別看只有一滴,可那又苦又辣的味道,還是讓許海波的臉迅速皺了起來。
  “哇”的一聲,孩子哭了。“這是啥啊,辣的還苦。”
  原本就是個小哭包,沒事兒都哭一陣呢,這下更別提了。
  氣的許世安臉都黑了,“告訴你不好喝,你非得嘗,嘗了又哭。
  去去,找你媽去,別在這兒煩人。”
  男人,就沒幾個有耐心哄孩子的,尤其是面對哭鬧的孩子,絕對能讓人崩潰。
  孩子哭了,魏明榮在那邊坐著繼續吃飯,就像沒事人一樣。
  反正她家這哭包成天哭,越哄越哭,不搭理一會兒就停了。
  倒是周桂蘭受不住孫子這么哭,趕緊下地,去鍋里盛了一碗水回來。
  “小波,快來,看奶奶這有啥?你爺那個不好喝,奶奶手里這個水才好喝呢,來嘗嘗。”
  梨坨子蒸的水應該是淡紅色,因為里面混著葡萄糕、山里紅皮兒,所以顏色深了許多。
  泛著紫紅的湯水,還真有點兒果汁的感覺。
  小孩子嘛,很容易被新奇的東西吸引。
  徐海波瞧見了奶奶手里的果汁,見那顏色很鮮艷,頓時喜歡上了,接過來喝一口。
  嗯,這味道不錯,比那酒啥的可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