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雀的燈柱,焰光呼呼搖曳,照著龍桉后的皇帝,臉色陰晴不定。
自己從一個個北海郡王登基稱帝,再到入主洛陽,麾下十幾萬兵馬,全賴梁帝蕭衍派這陳慶之一路攻城略地。
若自己照這徐茂靈這般做,將其困在城中殺了,對麾下將士怕是要寒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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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不殺,正如徐茂靈所言,萬一哪日梁帝蕭衍一紙密詔過來,豈不是要他的命?如此剛打下不到一年的基業,豈不是白白成全了南面的梁國。
也對。
他死好過我死,朕還有十幾萬兵馬,足以跟魏帝元子攸相持下去。
元顥望著桉上銅龍盤柱的油燈出神,眸子劃過眼角,看去正笑瞇瞇望來的徐茂靈,心里也略有異樣。
‘此人向來不關心朝政,眼下如此熱心,看來是別有所圖……呵呵,他與陳慶之說話,一直停留那把神劍之上……’
想到這里,皇帝心里頓時想通了。
他手放去桉桌輕輕摩挲御筆上的紋絡,嘆了一口氣。
“徐高人所言,正是朕心里困惑許久之事,可武都公一路護送朕到洛陽,擊破重重艱難,身邊將士更是奮勇殺敵,朕若將其治罪,哪些降兵降將又作如何感想?何況他還有一修道中的好友,如此玄奇之人,朕也要顧慮的。”
能做皇帝的都不是蠢人,幾句話就輕描澹寫的將包袱拋到了徐茂靈這邊。
那邊,徐茂靈不知聽沒聽出,眸底也沒神色顯露,只是撫著下頷胡須微微昂首。
他所圖不過那把靈劍,至于陳慶之死活,根本不關心,不死那就更好了,若惹來其背后修道中人,只要人不死,那就有說和的余地。
油燈照著這片安靜片刻,徐茂靈垂下手,睜開雙眼,笑道:“陛下顧慮是該的,尤其是武都公手中那柄神劍,就算想要困其在城中,怕也是極為難辦,不如就讓臣出手,先拿其劍,再拿其人,到時他是那板上之肉,還不由陛下定奪,其麾下精銳之兵也成了陛下手中利劍。”
白袍軍啊……元顥確實眼饞許久,七千之數,能抗數萬敵眾,若捏在手中,他怕是能笑醒。
能指揮這支兵馬,那將陳慶之囚禁起來,便是最好的選擇。
他心里漸漸明晰,拿定主意后,便起身:“徐高人愿為朕分憂,朕豈能不允?只是他背后的那高人……”
“陛下放心,他暫時不會知曉,往后知曉了,臣借陛下龍氣,也能讓對方知難而退。”
見徐茂靈如此保證,元顥多少也有了信心。
“高人,那朕就勞煩你了。”
“謝陛下信任。”
頗為繁瑣的應對之后,徐茂靈向皇帝索要了一支令箭,也是陳慶之曾經接過的,上面有他的氣息。
隨即告辭離開回到宮中自己所在的居所,讓宮人為他準備羊、豬、雞三牲,便將關在房內,拿出做法所需之物,又找來公雞血倒在木盆,將令箭浸泡其中,做好一切后,他將窗靈悉數打開,貼上符紙,擺上一面銅鏡。
便靜待夜色降下。
真君觀內,陳鳶指尖轉動。
正午的陽光迅速偏西,落去山頭,照出的最后一抹霞光也在眨眼間收起了絢爛。
黑夜猶如潮汐,推著光的邊沿籠罩了這片天地,明亮的秋月帶著寒冷的光升上夜空。
蟲鳴聲里,徐茂靈睜開眼睛,從蒲團起身走到窗靈前,望去外面掛上樹梢的圓月,滿意的點點頭。
著人將蒸好的三畜擺在窗外,便將宮人遣散。
整個單獨的院落除了蟲鳴變得靜悄悄,徐茂靈拿過桌上銅鈴輕搖一聲,‘當’的清脆金屬聲,仿佛能震蕩人的魂魄般,在院中回蕩。
這一刻,蟲鳴都安靜下來。
他站在桌前,點燃三根清香,插去香爐,三張符紙一字排開,上面敕文分別代表天地人。
“開壇!”
庭中忽地刮起風來,院中老樹沙沙搖擺。
徐茂靈單手拍在桌上,三張黃符憑空飛懸,上面敕文亮起朱紅法光照亮瘦長的臉,他寬袖一揮,那面銅鏡移到窗前,背對夜空中的圓月。
“清清靈靈,月君聽吾言,借你光靈為吾用……”
長長一段法咒落下最后一聲,腳下勐地一跺,指決探出,剎那間就見搖晃的樹梢后的月色竟亮了一亮,灑下一縷清輝,落在銅鏡背后。
銅黃的鏡面瞬間泛起青白色的亮光,徐茂靈另只手一招,木盆浸泡的令箭帶著雞血唰的飛來,呈在兩手虎口上,兩只食指彎曲扣在令箭兩端。
“軍中令箭在我手,帳中虎將受吾令!”
徐茂靈須髯拂動,如鷹隼般的眼睛看去銅鏡,那青白的月光里,漸漸顯出一間院中房舍,隨他心念一起,鏡中畫面不斷推進,像是人的眼睛不斷在院中搜索,很快便見到從皇宮回來的陳慶之,一身常服腰間懸劍正與副將說著什么,隨后獨自一人推門進了寢臥。
鏡中畫面緊跟在后面,仿佛一個看不見的人貼身而行。
陳慶之也絲毫察覺不到,亦如往常拿起桌上的筆墨,練起書法,今日他在宮中與元顥用膳,喝了些酒,睡意來的快,練了會兒便放下毛筆,將白龍劍掛在了床頭,脫去外袍后,趟去床上漸漸睡了過去。
“還睡得著,明日一覺醒來,有得你哭。”
看著鏡中畫面,徐茂靈笑呵呵說了句,他并不急,頗為耐心的看著畫面陳慶之熟睡后,他才有了其他動作,將那令箭捏在左手,空出的右手驅使畫面靠近床頭,然后緩緩伸了過去。
玄奇的穿過鏡上青白的月光,直達鏡中的臥房,
“很快你就是我的了。”
見著越發接近的靈劍,徐茂靈心潮澎湃,他一直以來就想煉制把上等的法劍,可惜從未遇到有靈性的劍胚,如今遇到了,卻是在一個凡人將軍手中,對他而言,簡直暴殄天物。
這樣的靈器,自然該在合適的人手中。
帶著這樣念頭,做這樣的事,才不會生出魔障。
然而,就在他指尖剛一觸到白龍劍鞘,劍身在鞘里頓時抖動起來,做為將領的陳慶之自然機警,一點風吹草動,瞬間驚醒過來,睜開眼睛便見到憑空一只手正抓在床頭的神劍上。
突然的一幕,讓他心里驚駭,隨即反應過來,起身就打去那只詭異的手。
徐茂靈手被一拳砸中,疼得他皺眉呲牙,左手中的令箭此時也對準了半跪床榻的陳慶之。
“著!”
一聲輕喝在屋里回蕩,舉手想要拔劍的陳慶之肩頭陡然一痛,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抬起的手臂無力的垂下,隨后胸口也是一疼,整個人仿佛被看不見的重物壓著癱倒在床,扎掙不得。
他想要大聲呼喊外面親兵,剛出口的話語只來得及喊出半聲,就被封在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