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
青草覆地,林野在風里搖曳,一條銀帶由山腰而下,穿林過澗淌下山腳,微微水聲里,胖道人站在溪邊大巖上吐著熱氣使勁搓手,不時拿出符箓轟的燃起,綻出的法術短暫的驅走身上嚴寒,旋即回頭看去無動于衷的和尚,以及那邊捧水洗臉的陳鳶。
“東家,那東西真能是咱們能拿到手的?拿那玩意兒做什么?又不能用,又不能吃的,拿到手還是燙手的山芋。”
“我倒是想呢。”
陳鳶捧起溪水澆在臉上,冰涼的水漬劃過臉頰頃刻就被附注臉上的術法揮散開去,陳鳶站起身來,活動了下腰肢,望去面前逶迤大山,絲絲云氣在白雪覆蓋的山頂飄蕩,說不出的神秘和威嚴。
“……說不得咱們也只能遠遠看上一眼罷了,但知曉在何處,往后修為深厚,再來求這趟的緣分。”
言罷,叮囑那邊瑟瑟發抖的老牛,“看顧好我師父和車輛,對了,小心撒哈,別讓他帶著車跑了。”
老牛縮在附近一顆樹下點了點頭。陳鳶打了一個響指,從和尚身邊走過,遠遠朝那邊掰著石頭抓螃蟹的師父喊了聲,讓他注意,后者哎喲喲的吊著指尖一個小螃蟹,不耐煩的揮手。
“知道了,為師就在這兒不亂走!”
之所以不帶師父上去,就是怕師父那性子,緊要關頭忽然搗亂一下,說不得要引來麻煩。
三人在山腳尋了上山的路徑后,趁著天色還沒黑,徑直爬上山腰,依著撒哈口中所說的典籍內容,朝著那看上去像是神女的山峰一路前行。
陳鳶并沒有用法術,畢竟昆侖鏡是妣壬放在這兒的,定然會有禁制,若用了法術定會打草驚蛇,那他悄然潛入西方世界尋她的一切布置,就功虧一簣。
三人沿著山腰踩著凌亂的巖石、凍土走了好一陣,沿途山壁、林野不停的向身后延伸過去。
越往前走,所過之處,頗讓人感到熟悉。
“東家,和尚,你們有沒有覺得,咱們好像一直在這條路上?”
陳鳶沒有回答,從上山后,一路走在山腰上,他確實有與胖道人一樣的感覺,瞥去身旁的鎮海,和尚也點了點頭。
“與孫同道說的一致,咱們被困住了。”
他豎印向外輕輕一推,眉頭皺起,“無法使用法力。”
和尚一提醒,陳鳶也發現自身修為,竟連一點法力都感知不到,“不要停下,繼續往前走。”
“可是發現了什么?”
鎮海又試了幾次,只得暫時做罷,追上前面的陳鳶問道,后者搖搖頭,“沒有,不過這讓我想到書里一個故事。”
“東家,什么時候了還講故事呢。本道感覺有雙色瞇瞇的眼睛在看著咱們。”胖道人想要去抹出幾張黃符捏在手里,可一伸手卻抓了一空,這才發現連隨身的黃布兜也都不見了。
下意識的望去前面的陳鳶和和尚,頓時大驚:“東家,和尚,你們的法劍和禪杖袈裟呢?”
陳鳶抬手,剛才還在手里的月朧劍已經不見,望著空空如也的手掌若有所思,一旁的鎮海和尚披著的袈裟和手中禪杖金缽,令和尚有些難以沉住氣了,倒不是說失了依仗,而是那禪杖乃是萬佛寺的至寶之一,若在他手中遺失,怕是難有顏面回寺里。
他見陳鳶皺眉沉默,開口問道:“可是與你想說的故事有關?”
陳鳶輕‘嗯’了一聲,隨即抬起目光,繼續前行,邊走邊道:“《黃川雜疑》中有一篇故事,講的是一人好吃狗肉,一日在家中午睡,忽然感覺身子輕飄,不知不覺間耳中嘈雜一片,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竟來到市井,再一看,自己竟變成了一條大黃狗,沒過多久,來了幾個人,將他捉住,帶去一個院子,那里血腥彌漫,墻壁上還掛著幾張還滴血的狗皮,那人驚慌不已,根本反抗不了就被拖上屠宰臺,他還看到持刀的屠夫,竟是他認識的,這間院子也是他常去買狗肉的地方。
可無論他如何哀求,發出的聲音都是犬吠,最終眼睜睜的看著屠刀落下來,將他四肢剁去,割開喉嚨放血,一連串劇痛在死前幾乎遭受了一遍,最后還是一刀將狗頭剁下他才從木榻上醒轉過來。”
“陳道友,你的意思,我們其實是魂魄的狀態?”鎮海和尚直接抓住了要點,忽然轉身,看去四周,他也感覺到了胖道人所說的視線。
“好像確實有一雙眼睛。”
“繼續往前走。”
魂魄不是自個兒離體的,想要回去恐怕不是陳鳶他們說了算,眼下只得一條路走到黑,只是途中三人明顯感覺到懸空,好像被人倒提了起來。
隱約還有說話聲,笑聲,一雙視線貪婪的盯著。
“東家,我……我好像感覺有點熱。”
又走了長長一段,冷風里胖道人卻是一臉大汗,邊走邊不時揭去衣領,冒出騰騰白氣來。
“貧僧也感覺到了。”
中間的和尚腦門也出了細密的汗珠,“感覺像是被架在火上。”
陳鳶其實也感到了熱浪撲面,但前方除了仿佛一直走不到盡頭的路外,吹來的風都是冰冷的,他咬了咬牙,低聲道:“繼續走。”
偶爾有風吹來,帶走絲絲熱氣,讓三人舒緩了些許,隨后就是更熱的溫度襲遍全身,就在這時,前方的道路盡頭,竟出現了拱門的輪廓,上面有著一道道奇怪的符箓。
“走!”
陳鳶朝身后二人陡然勐喝一聲,腳步加快唰的一下奔跑起來,鎮海、孫正德緊跟在后發足狂奔。
前方的拱門在眸底越來越近,隱約看到了一張方形的高臺,有著澹澹的金光正從一件器物上綻放,也有一縷縷青色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匯聚那器物當中。
接近拱門的剎那,胖道人陡然慘叫一聲,就在兩人身后瞬間化作一縷青煙,四肢像是散架一般掉落地上,旋即一起化作煙氣消散。
“貧僧好像……好像也要消失了。”
鎮海像是忍受極大的痛苦,身上出現了牙印,像是正被人啃食,他再看去陳鳶,身上通紅,像是煮熟了一般。
“貧僧送你過去。”
和尚大吼,加快腳步,勐地朝前一跨,抓著陳鳶手臂向前一送,鎮海化作青煙消散。
就算沒有法力,身子也是超出常人的,陳鳶被巨力一推,腳下使勁一踩,沖過拱門的一剎那,飛身撲向前方的高抬。
仿佛被撕咬的劇痛傳來,陳鳶睜大眼睛盯著半丈距離的八角青銅鏡身,手中抓去的剎那,整個人消失在了半空。
“呸呸!”
昆侖腳下,瘋老頭坐在火堆旁,連連吐了幾下,將一些碎殼吐到石頭上,看著腳下被掰的七零八落的螃蟹。
“抓了三只,才這么一點肉,老夫還不過癮啊。等會兒徒弟,還有和尚他們吃什么?”
旋即,他將目光轉去那邊的樹下匍匐的身影,老牛勐地睜開眼睛,急忙起身甩著尾巴跑去樹后,悄悄探出半顆腦袋偷望。
瞬間。
火堆旁,有著三道身影從地上坐了起來,胖乎乎的身影上下摸索,大口大口的喘氣,瞪圓了小眼睛四下打望,見到瘋老頭時,連忙抓住正要走去大樹那邊的瘋老頭,“本道沒死吧?”
他話語落下,另外兩道身影紛紛坐了起來。
鎮海和尚摸著光禿禿的腦袋,冷峻的臉上露出疑惑,“我們怎么在這兒?”
瘋老頭見徒弟他們都醒了,笑嘻嘻的回來蹲下。
“不在這兒還能在哪兒?你們說走,剛跨過小溪,一個個就都睡著了,摔疼了吧,哈哈。”
“這么說,咱們一直都在睡覺,那剛才……豈不是在做夢?”胖道人似乎也慶幸是在做夢,松口氣的拍了拍胸口,連忙檢查起腰間,發現黃布兜還在,不由笑起來。
只有另一邊的陳鳶,卻是沒有說話,垂在腿間的手緊了緊。
那是昆侖鏡下面懸吊的一條墜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