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好端端的天怎么打雷了。”
“快些進城吧,不然等會兒真有大雨落下來。”
洛都城郊,接受盤查入城的商隊,有兩人正說著話,揮開的鞭子,趕著驢車往前幾步,忽然停住,旁邊催促的同伴,放行的士卒也都在同時,抬起了目光,望向官道盡頭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就見后方等待盤查的隊伍紛紛拉著車隊躲避。
持著長矛的士卒遲疑了一下,他上方城樓,有同袍指著遠方在喊:“驅散入城百姓,關上城門!”
傳訊的鼓聲敲響起來。
城樓下,商旅奔逃、官道上一片混亂,原野、道路間,如潮的百姓頭裹黃巾,拿著家中農具匯聚而來,直插城門,領頭的身影披頭散發,手中一截黝黑的木棍揮開。
“靈顯神威,真君借法!”
城門處來不及離開的商旅、守衛的士卒只感一陣心慌發悶,拉車的驢子驚恐不安原地踏著蹄子,發出嘶鳴的一瞬,遠方那騎馬的身影手中有法光閃了一閃。
呼——
烈風平地而起,地面的細石都翻滾起來,揚起的泥塵彌漫半空將城上城下的身影包裹了進去,吹得人抱著腦袋,睜不開眼睛。
“沖進去!”
曾經的軍中悍將,哪怕只是領著一群不怕死的信徒,亦如勐虎般沖在最前面,徐懷遇勒馬駐足,揚著手中黝木,朝著城上城下嘶聲大喊:“弒君逆臣,慶王倒行逆施,亂殺無辜,眼中容不下一物,今日我真君廟信徒,不為榮華富貴,茍且安生,只為向弒君之賊討要昭昭天理!”
城樓下,徐懷遇手中黝木指去城門:“爾等也曾保家衛國,豈能從賊,今日有大義者,隨我殺入皇宮,亡亂臣朝廷!”
漫天飛沙走石,士兵被推倒在地,奪去了兵器,浩浩蕩蕩的洪流蔓延城門。
洛都東門,百姓驅散,混亂奔走。
驅趕的士兵返回關上城門的一刻,外面一片驚呼里,有‘踏踏’的蹄聲延伸而來,頃刻,恍如幻聽般,一聲‘哞’的牛叫,關上一半的城門便轟的震動,門后的十來名士卒被震的齊齊跌坐,旋即,又被彈開的門扇撞的貼去甬道墻壁。
目光里一頭青背大水牛馱著一個少女,哞哞直叫從視線里直奔城中,有阻攔的士兵結陣上去,都被撞的七零八落,劇烈起伏的牛背上,巧兒雙手死死抓住牛角,身子輕飄飄的橫飛半空,嚇得俏臉煞白‘哇哇’亂叫一通。
老牛攜著狂奔的氣勢沖入長街,迎面而來的百姓、攤販紛紛避讓,小販端著鍋躲開,簡陋的攤位稀碎,湯水傾灑,淋了,旁邊胖乎乎的男人一臉,一片驚呼聲里,雞飛狗跳的一路延伸去皇城。
踏踏踏!
蹄子翻騰,老牛沖過這條街道,沖開遇上的兵卒阻攔,瞪著牛眼,不顧有射來的箭失,執拗的在大街上狂奔,牛嘴都咧開,舌頭甩在外面一搖一晃的。
快至皇城,那邊早已接到警訊的鼓聲,將城門關上,一道道士兵組成陣列,長槍如林壓下,散出片片寒光,城門樓上,一排排弓手嚴陣以待,不僅看著氣勢洶洶沖來的古怪青牛,也看去遠處街道,有著一片狂奔的身影。
“皇城禁地,爾等立即止步,否則射殺之!”
皇城軍隊早已換了原來的兵馬,乃是慶王當初的軍隊,對于徐懷遇并不陌生的,看到策馬奔來的騎士,喊話的那名城樓上的將校,表情愣了一下。
“徐校尉?!”
頃刻間,停下的戰馬身后,頭裹黃巾的信徒越發多了起來,烏泱泱的一片,足有數千人。
突然看到曾經的老上官,城樓上的校尉有些遲疑,周圍的士兵也都面面相覷,有些想不通徐懷遇為何出現在這里,還帶著一幫百姓造反。
當年他們也有聽聞徐校尉去職,各種傳言都有,尤其是底層士兵,對于徐懷遇還是有著好印象的,中護軍那批人,不少是當年臨江縣子弟,對于徐懷遇當年忽然離開,有過傳聞說是身子殘廢,不能再在軍中,也聽說是慶王卸磨殺驢,讓他離開,雖然當時不少人惱怒、不忿,可終究未敢做出什么事來。
就在僵持的片刻,城樓下的徐懷遇緩緩開口了,他聲音響亮,猶如回到了當初馳騁沙場那般。
“諸位,徐某今日要從此門過,不知眾兄弟可愿意放行?!”
不管是城樓下,還是城樓上,警戒的隊列之中,一個個士兵到將校都在猶豫,嗡嗡的小聲說起話,往昔是有情分不假,可對方明顯是造反的姿態,是要殺皇帝的。
放行就意味著同流合污,將來若被清算,是要掉腦袋。
守城的將領過來,走近女墻,看著下方的騎士,抱拳:“徐兄弟,你我舊識了,該知道此門你是通不過的,憑你這點人,兵器衣甲都沒有,是攻不下城門,我不與你為難,還是帶著這些人走吧!”
“這位徐……”
那邊,青牛刨著蹄子,在地磚上蹭出火星,它背上的少女偏過頭看向那馬背上的徐懷遇,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但還是繼續說下去。
“我與老牛去撞開城門!”
徐懷遇看去少女的同時,天空一道流光飛過皇城,沖入皇宮的剎那,又有數道常人無法看見的光柱彷如游龍拔地而起。
那半空之上,飛過承天門樓頂的身影,一踏瓦片,避開沖來的光柱,看到遠方一團慘白的光,臉上陡然泛起喜色,唰的一下沖了過去,不等那些光柱沖來,竟一頭扎了進去。
“徒弟哎,為師可找到你了,有沒有受傷?!”
瘋老頭對面,陳鳶提著王內官,微微張著嘴看著面帶喜色的師父,“師父……你為何也進來了?”
“進來找你啊?!”
“那怎么出去?”
“出?!”瘋老頭伸手一觸隔絕外界的光團,手頓時一痛,體內法力迅速流失,嚇得趕緊收回手,訕訕的朝徒弟笑了一下。
“為師擔心你……沒想太多……不過!”
瘋老頭賤兮兮的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自己,“為師雖然瘋癲,可又不傻,進來的時候,留了一手,把法力渡去那邊了。”
“哪兒?!”
“你放在這里的東西啊,為師感覺得到。”
“東西?”陳鳶有些疑惑,望著白茫茫的法光,忽地明白過來,自己離開洛都時,確實放了一個東西在這里,臉上旋即也露出笑容來。
一旁的宦官捂著大腿,迷惑的看了看真君,又看了看老頭,壓根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
常人無法看到的數道光柱縮回地面。
紫凝殿前,公孫隸負手輕笑,看著那光芒里被困住的師徒,微微側臉。
“天師府開派祖師的法陣當真厲害,就是不知如今的天師府還有幾個有這樣的修為。”
“陛下!”
明徽心里焦急,他是聽過這個法陣的,為了人間帝王安危,也為天師府在朝廷中鋪路,得以更好的長遠發展,開派祖師方才皇宮下面布置了這樣的法陣,鞏固龍氣的同時,也借助龍氣克制天下修道之人,不能在皇宮里肆意妄為。
只是年代久遠,破解之策,早已在后面幾代遺失了。
他看著皇帝的背影,咬牙低聲道:“陛下新登大寶,朝中人心未穩,就因為喜好,而毀廟觀,逼迫天師府?這可不是仁君之相!”
“少拿你們天師府那一套說辭給朕聽!”
公孫隸陡然轉身,聲音暴喝出來,那一刻將明徽等道士驚的后退兩步,目光之中,皇帝身上有著難以靠近的龍威,以及其背后隱隱顯出一道人影來,那人影雙目威凜,有種攝人心魄的錯覺。
“陛下……”
明徽瞪大眼睛,緊緊盯著那雙眸子,“陛下恐怕也非陛下了。”
“朕還是朕。”
皇帝朝他們笑了笑,跨出大殿,望著天空深吸了一口氣,張開他的大手。
“……只不過,有人告訴朕,這人間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來看待的!”
話語落下,天空轟的響起一聲悶雷。
云,席卷而來。
陽光陡然在他視線里變得陰沉,耳中就聽‘呃’的低音,一股陰寒之氣瞬間從側殿蔓延,公孫隸偏過頭,周圍侍衛偏過頭,那邊側殿書房,一道法光沖天而起。
“怎……怎么回事?!”
公孫隸舉著大手愣在原地,笑容正從他臉上垮了下去,就見那天空之上,升起的法光化作人的輪廓。
陰沉的天色里,是狀元紅袍,紅面獠牙,發髻如鋼針倒豎的巨大惡鬼,手中一柄蕩魔劍高高揚了起來。
如同嚼鐵的粗啞之聲響徹皇宮天際。
“鐘馗在此!”
通天徹地般的劍身轟然斬下,噼在那光團上,光芒迸裂四射的同時,那矗立書房的木凋‘呯’的一聲碎裂散落。
鐘馗法相消散的一刻,半空之上,陳鳶提著宦官飄然降下,落地的瞬間,將宦官丟去一旁,雙袖飛舞,手中指決變化。
“敕令天地神鬼,焚香灼灼,上稟九霄,著書符箓驅使百靈……
凡心請神降 ……靈篆神威至!”
一旁,瘋老頭趕緊從徒弟袖里,摸出一炷香吹去,頓時燃了起來,可沒地方插,干脆拉過宦官,讓他將香舉在頭頂,半蹲地上,充當供桌。
下一刻。
有風吹起。
洛都城外,停靠的牛車,一道道法光在那邊公人、士卒目光里沖去天空,劃過長長的軌跡,降去皇城。
令得城門口僵持的黃巾、城樓下的士兵紛紛后退。
剎那間,數道身影顯出輪廓,在黃巾百姓前方駐馬揚刀,一字排開!
守城的兵將下意識的垂下兵器,其中一個小校看到赤兔馬綠袍青龍刀的身影,陡然跪了下去,磕頭就拜。
“神人在上,你在夢中還傳給我學識啊!”那人聲音都顫抖起來。
某一刻,許多人丟下了兵器。
也有人在喊:
“打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