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罡風已在城中停歇,躲在家中百姓仍舊選擇待在家中不敢外出,不然看到屋外街道狼藉,怕是要混亂成一片。
街上白霧漸漸散去,陳鳶這才轉身離開,勾手將坐在地上的李白木雕小人兒抓到手中,放到肩頭回去真君廟那邊。
遠遠的,孩童哽咽的在哭,推著躺著都有他高的蛇身,叫著:“蛇娘娘快起來!”“不要死。”之類的話。
孩童的父母膽怯不敢上前,最終還是從家里端了清水出來,戰戰兢兢的給蛇身輕輕擦著血跡,若不是這條白蛇擋著,之前那人恐怕殺進屋了。
“真君……你是廟里的真君?!”哽咽哭喊的孩童,看到回走的身影,一下跑了上去,拉著陳鳶的衣袍就往白蛇那邊走,帶著哭腔哀求:“真君,你救救蛇娘娘,她快死了……她堵住我家房門,才被那壞人打成這樣的,你快救救她啊。”
那邊孩童的父母看到自家兒子牽著的年輕人,再過來近一點,兩口子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再到兒子喊他:“真君。”時,兩人臉色都變了變,那過來的身影,跟廟里的真君像簡直一模一樣。
夫妻倆當即放下手中被蛇血染紅的布巾,急忙起身手足無措的看向過來的陳鳶,低低喚了聲:“拜見真君。”
像是做夢一樣,拜過十多次的神像,這回拜到了真人。
“不用多禮。”陳鳶朝兩夫妻笑笑,讓身旁的小人兒不用擔心,便蹲下聲,手搭去只剩虛弱呼吸的白蛇。
遠方的皇城,鼓聲已經停下,城門緩緩打開 大量皇城士兵有序出來查看城中情況,早就醒來在書房等待消息的皇帝公孫倫正一個個命令的吩咐下去,派出宮中、皇城駐軍去往城中清理街道瓦片、擋道的樹枝,施救可能被掩埋的百姓,傳令的騎兵也挨家挨戶統計家中有無親人受傷,或敲開城中醫館讓大夫連夜熬制安神、平氣的湯藥。
一片忙碌、吵雜之中。
遠方的真君廟前,街面坑坑洼洼,布滿大大小小的溝壑,天師府的道士掏出靈藥正救治明徽;廟門一側的老牛可憐兮兮的上移著視線,去看被削了一小截的牛角尖,氣不過,就要咬去瘋老頭懷里抱著的天朧劍,被老頭一巴掌拍在臉上帶去一邊,嘴角抽抽,淚珠都掛在了眼角。
一身青衣長袍的陳鳶半蹲查看白蛇的傷勢,原本雪白的長身血跡斑斑,一道道劍氣劃出的傷口,導致不少鱗片剝落,最嚴重的地方,是右眼已血肉模糊,整顆眼睛都被李驄云打破。
陳鳶指尖搭在它身上,能感覺其體內還有劍氣殘留,他掐著指訣順著傷口一點點的引導,才將殘存的劍氣牽引帶出的同時,回想著《黃川雜疑》記載的一些醫治傷口的法術。
術有專攻。
陳鳶有心也只能坐到讓白蛇身上傷口止住鮮血,緩緩愈合,可惜無法坐到讓失去的眼睛重新長一顆出來。
就算《黃川雜疑》術法有許多神異之處,可屬實難以辦到。
‘真君……妾身能撐過去……不要浪費法力……’
白蛇用著微弱的妖力傳來簡單的話語,倔強的擺動腦袋,想要將搭在鱗片上的手擺開。
“若非你喚我,說不得還要遲些醒來。你又護這家人而身受重傷,我豈能不管你,別再用妖力說話,留一份法力護住魂魄。”
陳鳶安撫它,手掌按去白蛇頭頂,貼著黏稠的血漿、冰涼的鱗片泛起陣陣法光,順著頭頂慢慢往下滑去七寸之處,白蛇在廟里五年,自然受用過不少香火之力,眼下與陳鳶渡來的香火愿力融合,倒也能暫且穩住它傷勢。
“真君,蛇娘娘怎么樣了?”孩童頗為緊張的看著白蛇一動不動,以為要死了,眼淚又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暫時沒事,別哭,男子漢怎么能隨隨便便哭的。”
陳鳶收回手朝他笑了笑,摸去孩童頭頂,那孩子只感一股溫潤的氣息從頭頂往下,令他感覺舒服,悲傷的情緒都緩解了許多。
踏踏……
街道上傳來馬蹄聲、腳步聲,有五騎帶著十個步卒往這邊過來,待看到真君廟前的畫面嚇得趕忙勒馬停下,又見到路邊店鋪橫臥的一條白花花大蛇,嚇得差點從馬背上掉下,待撫著孩童的陳鳶側臉看來,十五人愣了一下,旋即紛紛跪去地上抱拳:“拜見真君!”
那邊,天師府的道士怕節外生枝,趕忙上前將這些兵卒拉到一旁叮囑一番,十幾人頓時點點頭,為首那小校大聲道:“此間無異,我們去下一個街口看看。”
說完,這對兵馬匆匆拐去了街口。此時,吞服丹藥,恢復些許的明徽從地上起身,走向陳鳶和白蛇那邊。
“此妖可謂受香火日久,知護衛百姓安危,天師府不會棄之不顧,陳道友,讓我來吧。”
天師府除了降妖除魔、武藝、符箓陣法外,還有丹術、醫術。陳鳶便讓開位置,讓明徽過來瞧瞧,后者搭著白蛇長身,閉眼屏息一陣,隨后睜眼,從袖里翻出小瓷瓶,倒出一粒深紅的丹藥,使勁搬開蛇口,將丹藥放去舌床,用著法力將丹藥催化。
“那李驄云修為高深,舉手投足間劍氣縱橫,這條白蛇就算劍氣拔除,可內里終究被劍氣所傷,修為大減,那右眼想要恢復,恐怕陳道友要去一趟北方靈云寺,此寺也在蒼郁山里,與承云門相鄰,順道,道友經過天師府,也可去拜會下天師,天師若有法子醫治,那就不用去靈云寺拜山,求那些只會關閉山門自保的禿驢。”
能讓有修養的天師府道士說出這番話來,可見樾劼胡人南下時,這靈云寺閉山鎖門的做法,讓他們不齒。
這事,在永鄉時與飛鶴道長分別,聽他也提起過。
“嗯,那我便去一趟天師府,若天師也無法讓它復原,那我就只能走一趟靈云寺了。”陳鳶看著陷入昏睡的白蛇,聽著勻稱的呼吸聲,他心里踏實了一些,若非白蛇最后沒有將那李驄云拖住,恐怕他是醒不過來了,而這家人恐怕也會遭受厄難。
何況,自己還欠它一個封正,于情于理,他都要帶白蛇走上一趟靈云寺,正好拜會一下那位老天師,看看對方邀自己與師父上山是為何事。
拿定注意,陳鳶心頭算是定下來,他困在洛都五年,也想出去走走看看,如今自身已邁入金丹,修道一途算是有些小成,不說橫著走,至少遇上妖魔鬼怪也比之前筑基要容易對付的多。
唔,好像之前也沒怕過什么妖魔。
自嘲的笑了笑,陳鳶望去那方躺在街道上的尸首。
“明徽道長,那李驄云的尸首如何處置?”
元嬰境界的修士啊,所蘊法力、血肉之精華不知多少,可惜成了一具尸體,自然沒了多大作用,順道推給對方便是。
果然,那邊的明徽說道:“李驄云總算是滄瀾劍門掌門,侮辱其尸,終究有失體面,今日他已死,仇怨便了結。道友不妨將他尸首交給我們,天師府送他回滄瀾劍門,順道興師問罪……”
說著,他笑著搖了搖頭。
“不過滄瀾劍門恐怕往后的日子更加難熬了,一代不如一代,現在更是連元嬰境的掌門都死了,就此沒落了。”
陳鳶附和的點點頭。
“一門之掌有才無德,是禍;有德無才,又任人欺凌。若能才德雙全,才是一派掌門。”
言語間,陳鳶掐出指訣點去昏睡的白蛇,將其龐大的身形化作巴掌大的小白蛇盤在掌心放去了袖里,便與明徽走回真君廟,后者叫來師兄弟,在陳鳶疑惑的目光之中,幾人結成法陣,口中念起法咒,片刻間,周圍街道碎裂的石塊、瓦片紛紛倒飛回原來的位置,雖說修復不了破損的房屋和樓舍,但也讓街道看上去干凈了不少。
“徒弟哎,給!給!為師給你搶來的!”
瘋老頭抱著李驄云的那柄天朧古劍頗為興奮的在陳鳶面前揚了揚,那劍想要掙脫,被瘋老頭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劍身,古劍顫抖幾下,旋即便不動彈,仍由老人將它遞了出去。
“天朧?!”
那邊見到古劍的明徽,收了法力,一臉驚訝的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