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鬼氣是與尋常不同的了。
蹣跚趕來的明徽道士只感這股陰風撲在臉上,是火燒般讓人感到灼痛,那真君廟里一股龐然陰氣,令他都為之膽顫,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東西出來了。
就連那邊趕來的關羽拄刀撫須在了原地。此時救助百姓的另外幾個道士也從遠處趕來,看到明徽這般模樣,正要持劍沖進廟里,被明徽喝住:“去不得!”
然后……明徽,以及眾人視線之中,那李驄云的元神逃出廟門,就像身后有一只萬年惡鬼在追他一般,瘋狂沖向店鋪里的身軀,速度快的就連關羽揮出的青龍偃月刀都沒來得及將他斬倒在地。
周圍道士、躲在寮舍的夫妻、遠處閣樓房舍的大膽百姓偷偷望出的視線里,那廟門口一道狀元紅袍,身形彪壯,面相兇煞的身影拖劍一步一步走出。
“逃啊……趕緊逃……失意貓兒難學虎,敗翎鸚鵡不如雞……害人的鬼,吃之;害人的人,該如何?呵呵……當殺之!”
“再吃之!”瘋老頭騎在牛背抱著那柄古劍跑回來附和的大喊。
徑直走出廟門的身影沐著陣陣陰風,望向閃著雷光的天際,好似深吸了一口氣般,隨后與看來的關羽略微點了點頭,踩著陰風,飄去對面那店鋪。
剎那,一片狼藉被推開,李驄云回到肉身,高深的修為又回來了,看著走來的狀元紅袍,那股心懼的感覺漸漸消失。
“那丑鬼,老夫豈會懼怕于你!”
下意識的伸手一抓,卻沒見天朧劍飛回,而那邊的瘋老頭死死的抱著那柄古劍,想要掙脫飛離都被老人按了回去。
“沒有法劍,老夫一樣收拾爾等!”
半截木板在老人腳下踩碎,地磚一寸寸裂開,周身法力一蕩,衣袍附著的灰塵被激落地面,他走出店鋪,袖中雙手化作劍指,然而就在他踏出的一瞬,目光一凝,前方那身狀元紅的魁梧壯碩身形彷如錯覺般在他視線化作紅面獠牙,發髻如鋼針倒豎的巨大惡鬼。
嗚咽的陰風攪著老人衣袍,都在瞬間變得滾熱,仿佛身處陰府那火熱之獄。
下一刻。
劍氣延伸他指尖,亮起法光的一瞬,大步而來的惡鬼只是抬了一下手中那柄蕩魔劍,劍氣呯的飛去他處。
“殺你,污了我劍。”鐘馗手中寶劍連帶劍鞘插進地磚,手掌攤開,腰間懸掛的降妖鐵鞭眨眼來到手中,幾步之間抬手轟的敲在檐柱,屋檐嘩的傾倒下來,李驄云一拂袍袖擋開落下的灰塵、殘屑,沖去外面。
這一瞬間,他停步回頭,那身狀元紅袍的身影如影隨形般出現,手中那根鐵鞭隨之揮砸落下,卷起陰風陣陣,李驄云知道那不是凡物,就算元嬰境界,也不敢亂接,只能惶然后退。第二下橫揮開來,他狼狽竄去距離真君廟不遠的房檐,腳步踏踏踩著屋檐狂奔,一躍而起,袖中劍指接連幾道劍光射去對方,錯落開去的射在街道,爆出無數磚石碎末。
趁亂的空當,投身俯沖而下,雙袖撫開,探手就是抓住鐘馗手中鐵鞭,然而入手是徹骨的冰冷,饒是修為高深也架不住這般煎熬,頓時撒手后退,看到還有一個紅臉的神人持刀在側,李驄云就算這么狼狽回去,他都要離開。
雙手聚起法力抓去街道,向上一掀,無數鋪砌的地磚嘩啦啦翻卷而起,鋪天蓋地的朝對面神人打去。
鐘馗輕描淡寫的揮袖一拂,密密麻麻飛來的磚石悉數落去路邊一側,看著縱身飛去夜空的身影,猛地張開大口用力一吸。
原本飛去夜空的李驄云只覺得神魂不穩,像是被剝離了體外,眨眼,他便看到身子從半空墜下,而他竟還在不斷往后倒飛。
一時間,終于有了驚恐的神色爬上那張老臉,手足揮舞的扒拉地面,借著元神修為硬生生朝落前方的身體攀爬過去。
他身后,皂靴踩著一地碎粒走來,鐘馗手中多了一把紙傘撐開,拋去夜空,緩緩懸浮在李驄云身體上方,灑下一道青黑的光芒將其身軀籠罩。
老人爬至身體邊緣,無論如何也鉆不回去,他回過頭,元神的視線里,那走來的狀元紅袍的身影是猙獰陰沉的模樣,心神都在對方目光里動蕩不寧。
走來的皂靴停在了老人面前,延伸而上的是那鐵面虬鬢,如同嚼鐵的聲音:“剛剛是誰說,沒有法劍一樣收拾我等?”
“老夫……老夫……”
李驄云的話語能與面前這位神人說話,此時早已沒了之前那股盛氣凌人的姿態,恍如又回到了數十年前,面對師父、師兄要將他送入鎮魔窟時的怯弱。
“老夫……技不如人,這次回去,有生之年絕不再來。”
回答老人的,卻是另一番話,如同嚼鐵的聲音飄在陰風里,嗚嗚咽咽的在老人耳邊回蕩。
“……從前我是一個讀書人,寒窗苦讀只為報國,經綸滿腹又如何,獲貢士首狀元不及,被嫌棄丑陋兇惡……呵呵,便觸柱而亡……也正因這張臉,看透這世間許多東西,包括你!”
鐘馗看著地上的老人,咧嘴笑起來,落在對方眼里,卻是猙獰可怖,嚇得李驄云元神都在晃動。
“這位神人,老夫……同情你遭遇,不知可否放我離去?”
“呵呵……”
那壯碩的身影笑聲漸漸響亮,“哈哈哈……到的此時,還在撒謊,我吃鬼無數,豈會看不透你伎倆。”
聲音頓了頓。
“來世別修道,先學做人!”
坐在地上的老人愣了一下,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面前的這位神人忽然張開口,陰風倒灌,拉著他元神直接飄了起來。
李驄云還想掙扎,鐘馗瞬間化作大鬼一把將其捏在手中,擠得腦袋膨漲一圈,下一秒,老人幾乎絕望的嘶吼里,被張開的血口咬住了腦袋,將其元神撕扯開來,李驄云的叫喊在剎那間戛然而止。
剩下的身軀隨后也被鐘馗塞進血口咀嚼,囫圇咽下。
遠方皇城還有警街的鐘鼓敲響,鐘馗聞鼓轉身望去那黑夜里巍峨的皇城,竟有些微微出神。
“圣君在看什么?”
聽到聲音,鐘馗闔了闔眼,收回視線落去走來的陳鳶身上,那可怖的笑容,卻有著平和的語氣,坦蕩的笑道:“在看心中遺憾。”
旋即,收回遠處的蕩魔劍,握在手中,轉身走去街道彌漫而起的白霧,“時辰要到了,我該下去了。”
“圣君!”
陳鳶從跌跌撞撞跑來的白衣白袍木雕手里接過酒葫蘆,在手中靈顯放大:“圣君吃鬼,豈能無酒?”
走去白霧的身形回過頭來,看著陳鳶手中捧的酒水,抿了抿嘴唇,帶著笑意又折身返回,一把將葫蘆拿在手中仰頭灌下。
哈哈哈——
隨即將葫蘆還給陳鳶,重重拱手:“告辭!”
便豪邁大笑走去大霧,消失不見。
“告辭!”陳鳶放下葫蘆,朝著白霧拱了拱手。
地上,李白拿回葫蘆,往地上倒了倒,一滴都沒有,愁眉苦臉的一屁股坐去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