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雷聲震的閣樓都在搖搖欲墜,落下的一道電蛇從閣樓窗欞外劃過,將二樓都照的瑩黃,段既卿聽著下方轟的一聲,隨即是樓梯吱吱的動靜,有腳步聲延伸上來。
感知到一股兇邪之氣,段既卿自然不會傻到以為是徒弟費玄則,縱然有傷在身,他還不至于被嚇到。
壓抑著呼吸,他伸手一抓,放在兵器架上的一柄普通法劍無聲飛到手里,目光緊緊盯著門扇外的拐角。
一道電光打在窗欞外,像是要進來似得,陡然的瑩黃電光閃過,眸底倒映的門扇拐角,一個木偶小人兒扒在門邊,詭異的微笑著朝他揮手。
“段前輩,別來無恙……呵呵呵……”
那低啞的笑聲響起的片刻,更多不同人的笑聲仿佛在這棟樓每一個角落響了起來。
呵呵!
哈哈哈……呵呵呵……
“陳鳶!”
段既卿修道多年,對于這詭異的一幕,先是驚了一下,很快平復情緒,虛弱的下床:“別在那裝神弄鬼,就算修為有所長進,我也不怕……”
話還沒說完,門扇一團蠕動的紅云唰的出現,數十個木偶被紅線操作著,微笑的看著他。
“不怕什么?你殺了我師父啊……你當然什么都不怕的,正好,我現在也什么都不怕了……呵呵。”
分神的剎那,段既卿手中法劍脫手而出,直接飛去那邊紅云,云霧里一只手伸出,穩穩將劍柄抓住,紅絲退散,露出陳鳶的身形。
“你們不是說我會御劍術嗎?!真巧我還真的會,給你看看吧。”
他微笑著,指尖在劍鋒上抹過,頃刻,一抹紅芒蔓延劍身,一個大大的敕字印在了上面。
“你看,我還加了道法里的敕令。”
陳鳶笑容更盛,將那把法劍晃了晃,然后,輕輕吐出一字法言:“誅!”
劍身敕字大盛,隨即隱沒,剎那間調轉劍尖泛起凌厲劍意,嗖的沖向對面靠墻的段既卿,空氣都仿佛撕裂,下方越過的圓桌凳子瞬間被劍意劃成了兩半。
段既卿貼著墻壁迅速翻轉躲開,手中掐出指訣爭奪法劍,以他修為想要奪回來不是難事,可剛一張口念咒,陳鳶也張開嘴來,一團黑氣凝聚,瞬間凝出一把漆黑劍身,唰的釘在他肩頭,將指訣終止。
被爭奪的法劍掙開控制,調轉方向再次帶著法光沖向段既卿,后者捂著肩頭的傷勢接連躲避,已累的氣喘吁吁。
剛一停下,陳鳶隔空抓起地上木桌,轟的扇在他身上,木屑爆開,巨大的力道直接將段既卿打的橫飛出去。
瞬間。
一道雷劫從天空墜下,直接打在閣樓屋頂,電光蔓延沖出整棟樓的門窗,照亮外面。
巨大的聲響掀來的一刻,遠處的王玄易持劍格擋的姿態被硬生生推行兩丈,他手中金紋法劍,劍身已斑駁數道劃痕,他看著對面牛首人身的妖怪,心里驚駭莫名,一般的法術對它根本沒有絲毫效果,而且與它挨的太近,就會滋生一種神魂不寧,隨時都會魂魄出竅的感覺。
就在這時,北院閣樓被天雷擊中,那妖怪仿佛在這片刻里,僵硬了一下,王玄易回過頭,視野之中,師弟段既卿在一片瑩黃的電光里,炮彈般擊飛出來,重重摔在地上,血葫蘆一樣在地上滾著。
閣樓斷裂,旋即拖著塵埃傾塌下來,王玄易尋著片刻的空當,手中一劍推出。
——萬法牽靈識,神游逍遙意。
逍遙神劍!
金紋法劍光芒大盛,破開空氣卷起風雷,沖天而起,整個劍身法光明亮,擠壓空氣形成罡風,帶出一片轟鳴,怒嘯而下。
鋼叉與帶著一圈金色氣旋的法劍相抵,那牛頭人身的妖怪,雙蹄踏碎地板向下陷了陷。碩大的牛眼眨了眨竟泛起興奮。
鋼叉一絞,卷著法劍揮去一個方向,那金紋劍嗖的飛了出去,轟的一下釘在敬劍室旁邊的山壁,山壁仿佛都在搖了兩下,將如月婦人還有幾個奔入室內的弟子嚇得差點癱軟。
牛頭晃了晃渾身長長的粗毛,回過頭來看向王玄易。
“俺越來越欣賞你了,隨俺去大鐵城,馬面阿婆肯定也喜歡!”
“討死!”
王玄易雙掌揮舞旋擰,掌心凝出劍氣,移去指尖時,與那牛頭持鋼叉呯呯呯的碰撞起來,不時有劍氣貼著鋼叉劃去外面,擦著廣場石燈都轟然爆碎。
踏踏兩聲,老人踏在刺來的鋼叉,在牛頭肩頭借力一蹬,縱身而起,一袖灑開,最后一抹劍氣射向牛頭的同時,另只手抓去遠處山壁,法劍倒飛回來,頓時沖上夜空。
御劍術.天劍訣!
一道電光閃過,王玄易持劍下墜的剎那,人都愣了一下,就見天空一道電蛇直直落在了他身上,電光乍起,骨骼都在瑩黃光芒里忽隱忽現,還是拖著長長的電光沖了下去,與牛頭的鋼叉觸碰——
一人一牛瞬間電光四濺,前后崩飛開去,老人蓬頭垢面落地翻滾,渾身都徐徐升起的焦煙,那邊的牛頭也不好過,本就是陰神,對于這樣雷劫傷害也不輕,坐在地上陷入短暫的迷茫,蹄子時不時抽動兩下。
‘師弟……’
王玄易艱難的喚出一聲,看著倒塌的閣樓前的段既卿也在艱難起來,臉上不由露出笑容。
‘那陳鳶這下也該死了……被雷……’
然而老人的目光里,那邊傾塌的廢墟動了動,狼藉的瓦礫、殘墻被推開,陳鳶半身焦黑站在那,渾身裊繞的紅絲也消減了許多。
“師弟,快躲!”王玄易大吼。
那邊地上扭動,掙扎起來的段既卿搖搖晃晃走出兩步,就被后面的身影撲倒,陳鳶一拳砸在他臉上。
“殺我師父!”
“殺我師父……”
陳鳶雙目血紅,半張臉都焦黑一片,他伸手抓過廢墟里的法劍,噗的插進肩頭,狠狠擰了一下。
“啊啊!”
段既卿滿嘴鮮血,凄厲慘叫,艱難的運起法力,一掌拍在陳鳶胸口,將其打飛,后者摔在地上,重新爬起,又撲了上去,將起身想跑的段既卿再次按在地上,劍鋒狠狠劈下。
長長的血痕在胸口劃開,鮮血濺了陳鳶一臉。
“殺我師父!我殺了你——”
法劍再次落下,瘋狂劈砍,段既卿伸手去攔,手掌都被剁了下來,落去一旁,慘叫聲里,被砍出數十道傷口,胸腔都砍的凹陷進去,露出幾根斷了的森森骨頭來。
他瞪著眼睛,口中不停的冒著血泡,就那么直直看著夜空不斷落下的天雷,不再動彈了。
“豎子!!!”
王玄易幾乎瞪裂了眼看,堂堂金丹修道之人,竟被人像江湖草匪一樣被砍殺而死,老人嘶聲咆哮,可那邊的陳鳶好似沒聽他的聲音,又砍了幾劍,才漸漸停下手,緩緩起身環顧四周,各處燃燒的火光,被雷劫劈死的身影,驚恐叫喊的身影一一都在他眸底劃過,最后目光落到遠處的角落。
“還有一個……還有一個……”
陳鳶忍著全身疼痛,提著手中法劍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
“師姐!師姐!”
拖著兩根小辮子的幼娘驚恐的跑入小院,這里守衛的弟子此時都聚集在院門口,面色倉惶的看著那邊一道道落雷,任由小姑娘跑了進去。
“師姐,你快出來,山門里出事了!”
幼娘摸著偷來的鑰匙,慌慌張張的將刻有法陣的銅鎖打開,她是山門里長大的,將這里看做是家,如今山門遭受大難,在她眼里師姐修為高強,應該是能幫上忙的。
銅鎖打開,幼娘將門扇推開,祝靜姝一臉平靜的坐在椅子上,聽到小姑娘的話,沒有動作,待到拉她的手,才勉強的站起身,到了門口將小姑娘手甩開。
祝靜姝一臉冷漠,甚至有些高興的看著遠方捧劍樓燃起了大火。
“爹,女兒終于辦到了,你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師姐,你說什么?”幼娘驚愕的偏過頭看向身旁,一直崇拜的師姐。
祝靜姝臉上有了笑容,看著遠方有一道身影一瘸一拐的朝這邊來,她對驚愕的小姑娘,輕聲說道:“幼娘,你想聽故事嗎!”
她慢慢偏過臉,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勾勒出從未有過的,滿足的笑容。
“我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樵夫,農閑時就在這座山里打柴,就這么本本分分的老實人,死在滄瀾劍門手里,我還被他們收養,以此做為恕罪,可他們不知道,我已經能記事了……我每次看到他們,就會想起我爹,我恨不得將他們全都殺了!”
“所以……我做了一個局,我看到那個人,他有一個師父很厲害……他師父瘋瘋癲癲,可對他很好,就像我爹對我一樣,或許有那么一天,他會他的徒弟擋上一災,或者替他徒弟報仇,殺到這里來。”
“呵呵……可惜我猜錯了,竟是徒弟為報師仇殺過來,還用這么聰明的方法,我怎么想不到呢,怎么就想不到呢……呵呵!”
幼娘呆呆的望著面前捂嘴笑出聲的大師姐,忽然間變得陌生,她眼中泛起淚水,向后退出幾步,朝癲笑的女子大喊:“祝靜姝!你不是我的大師姐!!”
小姑娘擦著眼淚,嗚咽的跑遠,跑去另一個方向,放聲大喊:“清風師伯,快救救滄瀾山啊!”
遠遠過去的另一個院子,徐清風早已站在了院門口,望著捧劍樓的方向,嘆了一口氣,隨后縱身一躍沖向走去那邊的陳鳶。
“小兄弟,適可而止!”
“滾!”
回答他的,是一根漆黑的鐵鏈呼嘯掃在風里,噹的一聲砸在徐清風手中法劍,陳鳶將其逼退,猩紅的眸子里,直直盯著那方院門前站著的俏麗姑娘,腳步未曾停下。
第三劫也跟著朝這邊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