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鳶之前到過通山縣地界,也就是殺李之輕的地方,兩縣之間的距離不過三十多里,放在后世并不算遠,可這世道就算是官道也一樣路面崎嶇,車馬難行。
好在路上并沒有發生任何事,過了那日盜孩的那幫人駐足的茅屋后,便一路進了通山縣城,尋了一處空地,擺了戲臺新演了一出轅門射戟看看效果,為了方便更多人,改了往日咿咿呀呀的戲腔,用幾**白的話語講出敘述故事,引來不少人圍觀喝彩。
過了晌午,這才收了戲臺,架著牛車出城,蹄子揚起輕輕落下,穿過城門,踏去官道,炎炎夏日吹來的涼風里,金色的稻田旋起漣漪,兩側遠方的山巒,近處的田野、村子漸漸在身后遠去。
牛車行駛的緩慢,胖道人晃著鈴鐺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望著官道外的景色有些出神。
車上多了許多神態各異的木雕,放到普通人家,都是詭異玄奇的東西,可車里堆的那叫一個滿滿當當,僅剩瘋老頭一個人能坐下的位置。
崎嶇路面上,車攆搖晃里,陳鳶收起寫有‘御劍訣’的紙張,回頭看去車里,快被一堆木偶、雜物掩埋的師父正縮著手腳眼巴巴的望著他。
“篷子確實不夠用了。車斗也窄,往后木偶更多,怕是放不下。”
過往商旅望來的目光,陳鳶趕著老牛停去路邊,打量車斗、篷子,腦中想著如何規劃時,陡然有聲音在后面喊道:“前面那位兄弟,慢些走。”
正比劃車斗尺寸的陳鳶抬了抬臉,一個光膀的漢子拉著驢車過來,車斗上馱了貼有‘酒’字的圓肚水缸。
陳鳶朝他拱起手:“這位大哥,可是叫在下?”
“可不是叫你嘛!我在城里看了兄弟的木雕戲,演的那叫一個精彩,正好莊上有喜事要辦,可否過去一趟,放心,賞錢不會少的。”
那漢子也是勤快人,轉身去驢車拿了碗,舀了一碗酒水遞給陳鳶:“兄弟一路上也辛苦了,先喝口酒水潤潤嗓子。”
他拉了脖上搭著的毛巾擦了下額頭,看到陳鳶接過酒水抿了一口,臉上笑的憨厚,絲毫不在意說話有沒有得罪的地方。
“咱莊子離這也不遠,兄弟過去還能跟著吃頓喜酒呢,全村人吃飯,熱鬧的緊,辦席的主人家賞錢肯定也少不了。”
那人所說的莊子叫柳莊,正好也在北面不遠,距離常家所在的鎮子,還有十余里。陳鳶看了看天色,這般慢吞吞過去,天色恐怕也黑了。
‘過了滄瀾江,這邊官道人多眼雜,還是不用疾行符……嗯,就當用木雕戲換咱三人一頓飯,算不上蹭。’
想罷,陳鳶笑著點頭:“那好,我跟著就過來。”
見陳鳶答應,那漢子笑容更盛,搓著手連連點頭,“那我先過去在村口等你,兄弟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就到。”
說完,牽上驢車揮手告別。
陽光傾斜,道旁老樹,昏鴉‘哇’的發出啼鳴。
陳鳶拉著牛車去了附近一片林子,片刻,一陣鳥雀驚飛,林野傾搖,以及老牛‘哞!’的叫聲里,乒乒乓乓的動靜好一陣,再到出來,青牛拉扯一輛大車重新駛上了官道。
粗大的橫木架在老牛背脊,往后延伸的車攆變得寬大,多了一層坐的長凳,原來的車斗也變成了純木的廂式,加寬了不少。
廂體外面涂抹了褐色的顏料,看上去古香古色,一側廂壁是能推拉,往外放下瞬間就能變成小戲臺。
廂車里面,不能推拉的那一面設了許多小隔間,一個個木偶可曲坐里面,節省了不少空間。
瘋老頭這下舒服了,能躺能臥,雙腳拉伸了還能打一個滾兒。
‘用法力趕制果然事半功倍……想怎么來就怎么來,就是怎么有些像后世的快餐車……’
陳鳶舒服的坐上煥然一新的牛車抽響鞭子,老牛回頭翻了翻白眼,邁開蹄子,吃力的拉起這新車。
‘主人倒是舒服,俺老牛就苦了……唉……’
往前行了一段路,并沒有見到那拉驢車的漢子在路邊,倒是見到一個老農正在小溝清洗鋤頭,聽到牛車過來,抬了抬眼,有些好奇的看著從未見過的車廂。
片刻,陳鳶從車上下來,快步過去拱起手。
“這位老丈,可知柳莊怎么走?”
那老農看去陳鳶露出古怪的神色,“你去柳莊做甚?”
“路上遇見柳莊一個漢子,說是莊上辦喜事,讓我過去演一出木雕戲。”陳鳶順手取了一個木偶給老農看看,后者卻埋著頭,連連擺手,扛著鋤頭就往村里去。
“年輕人,天快黑了,夜路不好走……趕緊找個地兒吧。”
“這老頭怪里怪氣的。”胖道人張頭望了一眼,隨后木雕就扔到他手里,陳鳶笑了笑:“了不起有鬼。對吧,師父?”
車里,瘋老頭掐著法訣模樣在木雕上點來點去,一聲聲喚道:“動!動!快動!”旋即,撩一下亂發,沒好氣道:“別打擾為師做法!”
似乎并不在意剛才那老農的神態,牛車繼續往前,半里地后,落下的霞光里,遠遠就見之前拉驢車的漢子站在路邊歡喜的向他們揮手。
“兄弟,可算是過來了,里面請、里面請,我跟辦席的主人家說過了,吃完席就在曬壩演上兩出。”
“那可不,咱走了一截路,沒找到,便在途中問了一個田里的老農。那人怪里怪氣的,什么都不說。”胖道人聽到吃席,眼睛都亮起來。反倒是那漢子看了看陳鳶,臉上也顯出古怪。
“……兄弟,路上你們可不要亂跟人說話……算了,反正都來了,趕緊進去,馬上開席了。”
說著伸手就去搶著去牽老牛,韁繩剛他手里,牛頭擺了下,韁繩從他手里掙脫,老牛踏著蹄子自顧自的走去木橋。
那漢子也略有些尷尬搓搓手,還是朝陳鳶、胖道人做了一個相請的手勢。邀著兩人進了前面村口,一進村里頭,鬧哄哄的吵雜,紅綢懸在樹梢,貼著‘囍’字的燈籠高高掛,村里大大小小的鄉人圍攏十多張圓桌等著開席。
主人家是四十多出頭的男人,拱著手不時給賓客還禮,樂呵呵的招呼人坐下。陳鳶跟著漢子過來時,主人家似乎已經知道,連連說道:“多謝過來辦幫,快快入座,小七快帶這位兄弟入座,吃過席咱們好好熱鬧熱鬧。”
周圍也有鄉親聽到話語,轉頭齊齊看過來,笑呵呵的沖陳鳶點頭。
“東家,快快,主人家都說話了,快咱們入座,我去叫老瘋……我去叫東家的師父!”胖道人許久沒見這樣的場面,張頭看了眼有沒有新娘子的身影,屁顛屁顛的跑去牛車。
老牛噴了一口粗氣,也望著一道道坐在桌前的身影,碩大的眸底,張燈結賬的喜慶紅色,卻是白慘慘的一片。
陳鳶在那漢子相邀下,坐去一桌,笑著點了點頭,目光之中,掛著紅燈籠的屋舍正門,兩側懸掛對聯。
一炷真香爐內焚,
氤氳瑞氣達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