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時間稍稍倒退。
武小德。
前世。
諸天萬界之中,屈指可數的強者。
那一天。
他從深層的定境中醒來。
無邊的黑暗線條從地下涌出,遍及他的全身,一瞬間就凝結成了力量。
他睜開眼,將所有黑暗線條握在手中。
惡靈之書誕生。
此書剛一出現,四周立刻顯現出最終深淵的幻象。
無數惡靈在深淵中徘徊。
當它們感受到他,便齊聚而至,環繞在深淵之壁,將他圍繞在中心。
“惡靈么?”
“這是從未出現在世間的力量……值得好好研究。”
他站在幻象中開始認真思索。
忽然。
一道聲音從深淵之壁上響起:
“你要快一點凝聚出自己的力量,因為你快要死了。”
武小德怔住。
四周的景象變得愈發清晰,仿佛他已經真的站在了深淵之中。
無盡的惡靈齊齊發出哭泣之聲。
虛空中響起一道女聲:
“翻越了無數生死的人間至強者,請仔細聆聽。”
“這是來自謝道靈的傳訊——”
“毀滅一切眾生的那位存在,十分憎惡你的力量;她將殺了你,在下一世奴役你。”
“你這一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點點,這是無法改變的事。”
“我只能說這么多,否則她會察覺我來過。”
“請想辦法自救吧。”
武小德靜靜聽著。
一個個惡靈飛過來,將手輕輕按在他的肩膀上,然后離去。
過去無數歲月之中。
每一位惡靈死亡的景象浮現在他腦海。
甚至在諸界的末日中,謝道靈此刻正處于蛻變的情況,也被他從一名惡靈身上所見。
他理解了一切。
——原來所有惡靈都是被那位存在所毀。
它們齊聚于此,不愿瞑目,等待復仇。
時間無聲流逝。
武小德張開一只手,按在惡靈之書上。
力量激發!
頓時,無盡惡靈齊聚而來,環伺于書的四周,齊聲放出心念。
億萬心念匯聚于前,令武小德明白了這些惡靈們的意思。
——你是否要匯聚我們的全部力量,爆發出足以傷害對手的一擊?
“不。”
武小德出人意料地說:
“過去的無數時代,你們都不是她的對手,沒有人是她的對手。”
“就算全力一擊傷了她,她也不會死,改變不了什么。”
“……這樣吧。”
“你們只需把力量借給我。”
“——怎么做,由我來決定。”
惡靈們依言行事,紛紛將自己的力量全部注入書中,然后安靜的守在一旁。
它們都想知道武小德會怎么做。
武小德閉目思索片刻,睜開眼,迎著所有惡靈道:
“傷害沒有意義。”
“外力沒有辦法改變結果。”
“奴役我?……我們換個方式。”
他從惡靈之書上撕了一頁,放在最終的深淵里。
熾烈的光橫掃無數世界。
世界如塵埃一般,紛紛碎裂,一切眾生與萬物化作齏粉。
它們所蘊含的力量被汲取一空,飛落在夏蕙蘭的身后,化作一根根散發著永恒氣息的光之羽毛。
“哈哈哈哈,謝道靈,你已經不是我的對手!”
夏蕙蘭將長矛指向謝道靈。
“那可不一定,你所汲取的一切力量,其中都有我的功德。”謝道靈說道。
她單手捏了個訣。
夏蕙蘭背后所有羽翼全部張口,爆發出震裂般的齊鳴。
轟——
這種震鳴的威力之強,讓夏蕙蘭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被無數的源力光漿不斷擊中。
永恒聳立的青銅圣柱上,一瞬間,便布滿了各種深刻的切割痕跡。
“你以為這樣有用?”
夏蕙蘭怒吼一聲,將長矛指向謝道靈。
謝道靈揮鞭迎上。
霎時間,兩人齊齊升上至高的黑暗之穹。
夏蕙蘭連同她的長矛化作無邊的熾烈恒星,謝道靈同一時刻變成了完全能承受對方光輝的太陰之月。
雙星爆發出無窮的絢爛光芒,蘊含著無盡的大道之意,彼此爭斗。
虛空浮現出各種相生相克之物。
天地日月,雷電星辰,大地與巨樹,烈焰與洪水,光與暗,毀滅與新生。
仿佛世間的一切在她們手中,被針對性的拿來對付彼此。
正當戰斗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刻——
夏蕙蘭高聲道:
“結束了,謝道靈,我以全部力量暫時封印你,等我完成儀式,再來——”
她的聲音突然斷掉。
幾乎是同一瞬間,祭壇上密布的符文儀式開始失去力量,一切符文紛紛崩解。
“怎么可能!儀式為什么會停!”
夏蕙蘭一時顧不上再出手。
另一邊。
血海。
一張完好的卡牌出現在顧青山手上。
“永恒之卵。”
“‘朝圣之旅’套牌之四。”
“永恒生命的幼體即將誕生,它會取代其他卡牌,指引你前往圣界。”
“‘永恒之卵’乃是具備寄生能力的卡牌,當它察覺危險,必然會開始寄生。”
這張卡牌被還原了!
也就是說——
隱藏在這張卡牌中的圣魔之匙被收了回來。
“登圣之梯”儀式中止了!
顧青山握住卡牌,珍而重之的望向武小德,開口道:
“小武。”
“——讓我來終結這一切。”武小德接話。
他伸手去接那張卡牌,卻見顧青山猛然被什么擊中,整個人飛了出去。
血海上爆發出沖天巨狼。
顧青山被一招打得沉入血海之底,一時浮不起來。
夏蕙蘭出現在竹筏上。
她手中抓著那張“永恒之卵”,滿意道:
“你們以為能搶走它?”
說完身形一閃便離開了血海世界,重新回到青銅圣柱之頂。
夏蕙蘭手握卡牌,低聲念了一句咒。
“來吧,儀式繼續。”
她低聲道。
等了一息,手中卡牌沒有任何變化,整個儀式的力量也在不斷消散,并未重新激活。
夏蕙蘭怔了怔,低頭望向手中卡牌。
只見“永恒之卵”的卡牌表面上,圖案更替,已經變成了一張紙牌。
油畫般的小丑。
血海深處。
青銅門緊緊關閉。
顧青山守在門前,全副武裝,靜靜屏息等待敵人到來。
在青銅門里,乃是通往永夜與煉獄的密道。
武小德與柳平已經穿過了密道,站在永夜世界的深處。
這里也有一根青銅柱。
永夜神柱!
柳平道:“不必遲疑,青銅圣柱是最上端,中間的一段被毀滅了,然后是煉獄與永夜這一段。”
“你在這里依然可以完成對整個圣柱的摧毀。”
武小德再無遲疑。
“那我開始了!”
他喝了一聲,渾身頓時爆開一張又一張卡牌的邊框。
第一張,干涸的圣井;
第二張,命定之女;
第三張,萬物平衡之尺;
以及第四張——
這張隱藏著直通“登圣之梯”儀式的卡牌被他收在惡靈之書中。
已經來不及再去占據這張卡牌,武小德抽出蝶魄刀,一刀穿透了惡靈之書,然后刺過自己的胸口。
“唔啊啊啊啊啊啊——”
他爆發出一聲怒吼。
無盡的惡靈之力與他所掌握的末日之力融匯在一起,全力貫穿并毀滅著他所代表的三張卡牌,以及他所持有的第四章卡牌。
青銅柱的表面開始出現一道深深的豁口。
“有效,”柳平振奮道,“看來只要真的擁有四張‘朝圣之旅’卡牌,確實可以傷害到圣柱本體!”
——圣柱一倒,“朝圣之旅”的儀式就無法完整進行了。
誰也別想重歸永恒!
下一秒。
柳平神情一變,抽出鎮獄刀,暴喝道:“我來擋她一下,你加快速度!”
他前跨一步,雙手握刀,斜斜的朝虛空斬去。
一聲震響。
夏蕙蘭出現在刀鋒下。
她以長矛擋住了柳平的刀,目光卻投向武小德。
“小武啊,連你也要成為我的敵人么?”
夏蕙蘭說道。
武小德噴出一口血,雙手持刀,將所有的力量都爆發出來。
他身周虛空的卡牌框開始寸寸碎裂。
但是還差一點——
始終差一點,無法讓四張卡牌徹底毀滅。
“你的力量不夠呢。”
夏蕙蘭長矛一震,柳平頓時被打飛出去。
她好整以暇的看著武小德,嘆息道:
“同時毀掉四張卡牌,需要集齊強大的力量才可以做到,現在的你,是做不到這件事的。”
武小德目露絕望之色。
突然。
他想起了什么,高聲喊道:
“來啊,助我一臂之力!”
下一瞬。
夏蕙蘭臉色一變,厲喝道:
“休想!”
她身形一閃便飛向武小德,想要去奪惡靈之書上的那張“永恒之卵”。
但是虛空中突然冒出千百道刀芒。
——柳平居然就站在她必經之路的虛空中!
在這關鍵一刻,他突然再次出現,全力斬出一刀,擋住了夏蕙蘭。
“沒用的!”
夏蕙蘭揮動長矛。
柳平連同他的刀一起再次被擊飛。
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攔了!
夏蕙蘭上前一步,伸手抓住惡靈之書,想要從中翻出那張“永恒之卵”。
她忽然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武小德背后站著一道人影。
顧青山!
他以手按在武小德肩膀上,為他注入了無窮的永滅之力。
與此同時,惡靈之書上頓時浮現出一條提示符:
“你釋放了‘永滅呼喚’。”
“你的力量與顧青山的力量共鳴,已引動他前來與你相會。”
“顧青山把力量全部贈予了你。”
“你正在毀滅你自己,乃至你的四張卡牌。”
“——毀滅完成了!”
剛展示完這條提示符,惡靈之書徹底化為碎末,散落在風中。
——那張“永恒之卵”也隨之徹底毀滅。
武小德身體四周的虛空中,三張卡牌的邊框終于崩滅。
“朝圣之旅”的套牌里,一下子少了四張卡牌。
套牌已經不完整了。
對應的是——
武小德的身軀開始消散。
那聳立在他背后不遠處的青銅柱上,浮現出一道道迅速蜿蜒擴散的裂紋。
咔嚓。
一道輕響。
青銅柱的崩解開始了。
“不!”
夏蕙蘭爆發出一道憤怒不甘的尖叫。
武小德渾身血肉亦開始崩解,面上卻露出笑容,朝虛空中望去。
“我想起來了。”
“前世我曾想過一個對付你的辦法。”
“畢竟打不贏,那就——”
他伸出手,在虛空中輕輕一抽。
一張書頁被抽出來。
武小德念道:
“以永恒深淵的無窮惡靈為因,牽動此術發生。”
“今日我在你面前死去,我不求傷害你,不求殺死你,不求為任何人復仇,只求一件事——”
“蘭姐,你會不斷回憶起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
話音落下。
書頁消失。
武小德最后看了夏蕙蘭一眼。
緊接著。
他的整個身軀連同靈魂,乃至一切,全部在惡靈之力和永滅之力的作用下,徹底毀滅殆盡。
天崩地裂。
巍峨而永恒存在于世的青銅柱,一截接一截倒塌,散落在無盡的黑暗虛空之中。
夏蕙蘭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不動。
“小武……他很英勇,我們會永遠記住他。”柳平嘆息道。
夏蕙蘭望向兩人,舉起手中長矛。
虛空打開。
謝道靈悄然出現,開口道:
“你的力量全部用來禁錮我了,現在我已脫困,你還想跟我們打?”
夏蕙蘭不動。
戰斗已經沒有意義。
她忽然抬手朝臉上抹去。
——臉上為何有水?
真是荒唐可笑。
自己會流淚,是因為剛才武小德的那個術么?
一瞬間。
無數過往浮現在她心頭。
十數年來,武小德與她相處的朝朝暮暮,每一個片斷,每一次交談,每一場會面,歷歷浮現在心頭。
顧青山的聲音遙遙傳來:
“圣柱已經毀滅,接下來,我們要想辦法把困在圣界的那些強者接下來,就不在這里浪費時間了。”
“說的正是。”謝道靈一揮手。
三人頓時從永夜世界消失。
只剩夏蕙蘭一個人站在不斷崩解的世界中,靜靜的注視著武小德曾經站立的那片虛空。
——這確實是惡靈之術。
從因果律上來講,自己和一切邪魔對惡靈之術都有些無可奈何。
所以自己會不斷的想他。
但是。
這畢竟只是術而已,不是真正的感情。
只用……
等著這個術徹底完結,就可以了。
夏蕙蘭深吸一口氣,抹了抹臉龐上流淌的淚水,閉上眼,就這么默默的等待著。
她會一直等待下去。
直到有一天。
惡靈之術的力量徹底消耗完,自己再也不思念他為止。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要做什么?
只能到時候再去想了。
三年后。
血海。
顧青山坐在竹筏上,正在釣魚。
虛空一動。
柳平飛落下來,開口道:
“情況如何?”
“師尊一直在觀察她,”顧青山看著海面道,“她依然還在虛空中呆著,每日不動,只是在思考問題。”
“她身上的惡靈之術還沒散么?”柳平問。
“一年前已經散了。”顧青山道。
柳平搓著手,嘆息道:“其實她的力量還是最強,對吧。”
“是的,畢竟她在儀式中汲取了太多世界的力量,真打起來,至少也是兩敗俱傷的結果,甚至她極有可能贏。”顧青山道。
兩人一陣沉默。
“我一直沒搞清楚,”顧青山歪著頭,作出思考狀道:“小武到底怎么想的,竟然能想到用‘情’困住對方。”
“——而且似乎還成功了。”
“聽上去很可笑?”柳平道。
“她這樣的存在……怎么會被困這么久,我真的想不通。”顧青山道。
“因為真正跟她相處的人是小武,我們這些旁人不知道,但他一定知道對方到底動沒動情。”
柳平認真說道:“而且從因果律上來講,如果你騙自己說,跟對方只是玩玩,其實這件事的結果往往會是這樣——”
“一旦你投入真感情,你就會被自己的初心詛咒,最后被玩弄的人很可能是你自己。”
“——小武已經死了。”顧青山道。
“所以她更忘不掉小武了,”柳平道,“而且你沒發現嗎?小武的實力不如她,最后卻粉碎了她想歸于永恒的意志。”
“從某種意義上講,她敗給了小武。”
“無論是戰斗,還是情感,她都輸了。”
“所以她直到這時候還困在原地。”
兩人沒有再說話。
——這樣也能贏?!
總之,贏了。
過了好一會兒。
“其他事都安排好了嗎?”顧青山問。
柳平點頭道:“差不多了,你師尊準備重塑未來——等到那個時間點來臨,一切都將走上正軌。”
“過去的人們,全部將在未來投胎。”
“那將是真正的盛世。”
他說完便要離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開口道:
“你不用再守著血海了。”
“不,習慣問題,我還要再守一段時間。”顧青山道。
柳平和他對視一眼。
兩人都看懂了彼此的意思。
“哼,辛苦活兒都是我在做,你倒好。”
柳平抱怨了一句,身形一閃,便從血海世界中消失。
整個世界只剩下顧青山。
海風不斷吹拂。
竹筏上,再次響起他的聲音。
“喂。”
“你都聽見了?”
“你的術已經終結了,但她似乎還被困在那里。”
“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啊,這么謹慎,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
奇怪的是,竹筏上沒有任何人。
顧青山依然這樣說了下去:
“那就等未來的那一刻,你會再次行動?”
“好吧,知道了。”
“你是說,如果未來她依然搬到你們那棟家屬樓,你才會出現?”
“哼,真是個絕情的男人啊。”
“開玩笑的,你做的特別棒,我猜沒有人能做到這一步了。”
“嘖嘖,跟永恒談感情,嘖嘖嘖。”
竹筏上。
顧青山的馬扎下方。
一塊青銅磚塊靜靜的躺在木板上,依然在裝死。
時間緩緩流逝。
許多年以后。
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下。
未來終于重開。
那一刻。
血海。
顧青山終于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瞇眼問道:
“去不去?”
青銅磚塊不動。
虛空一閃。
柳平突然出現,飛快說道:
“那個女人突然動了,她去了這個時刻她本應該在的地方!”
青銅磚塊猛然一震。
顧青山自然會意,嘴角不禁微翹,雙手迅速成術,低喝道:
“借用本次力量共鳴,施展其術——”
“億萬眾生嗔怒惡相,以因果結緣皆聚我身,應和有情過往血淚辛辱與萬物消弭哀嘆愁離,成就此萬維垂相!”
“去。”
術頓時就成了。
躺在地板上的青銅磚塊瞬間消失不見。
帝國首都。
某個家屬院。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
“小武,我在燒菜,你去開一下門!”
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武小德放下筆,把作業本一推,轉身就跑到門口,將門打開。
只見一名俏生生的女孩站在門外,手里捧著一個籃子。
“你是?”
武小德打量對方。
她修飾了容顏,顯得更加青蔥稚嫩,但又比原先更美了幾分。
女孩也在打量他,卻發現他一點都沒有變。
女孩仿佛舍不得移開目光,輕聲道:
“我們是剛搬來的,就住在你家對門,我爸爸媽媽讓我來送點小禮物。”
“啊,多謝,快進來坐——對了,你叫什么?”
武小德熱情的引對方進門,問道。
“我叫夏蕙蘭,你呢?”
“我啊,我叫武小德,不過你可以叫我小武哥,大家都這樣叫我。”
“小武哥?”
“對啊,如果在學校有人欺負你,跟我說,我罩你。”
兩人看著對方,臉上同時露出了笑容。
仿佛一個輪回。
她來看他了。
他正等著的,也是這一刻的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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